关灯
护眼
字体: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49)

  直到韩斐逃婚,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父皇母后的脸色不敢妄语,婚宴场弥漫着一种恐慌时,我在气馁中垂首,正待转身回寝宫,却在一个回眸间从漫漫人海中望见了一道背影。

  那个如清风般舒逸的背影,那个午夜梦回一次次不肯回首的背影。

  我的眼神不敢移开半分,仅仅只是那么一刻,却犹如滑过的五年chūn秋般漫长,直待他转过身来。

  我才惶惶然发觉,那个人,那个拥有着高山仰止的容颜,那个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那个会脸红会装镇定的大哥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的心。

  我望着他的方向又哭又笑,若非凤披霞冠,我当真会不顾一切冲向前去,问他可还记得我,问他为何不辞而别,问他何以没能守约定,问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

  而后我才得知他便是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宋郎生。

  因屡破奇案由一个小小的锦州县令升为知府,更在南疆皇子在锦州被杀一案漂亮的破获真相,免于一场一触即发之战。父皇对他极是赏识,感慨如今官场多是明哲保身之人,如此番智勇双全当以重任,便破例连升他三级,擢大理丞。

  我心中雀跃难以言表。

  于是乎蹦蹦跳跳的让父皇饶了韩斐。

  父皇初时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夫婿逃婚我不仅不黯然伤怀还能如此神清气慡。

  直到我缠着父皇问东问西问宋郎生当时是如何力挽狂澜,他顿悟了。

  父皇认为我果断是相中了宋郎生的花容月貌起了色心见异思迁了。

  虽然我很想解释,可仔细一琢磨,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大抵是出于对我的愧疚,毕竟韩斐这前逃婚女婿也是父皇他老人家选中的,没过几日,他便传见了宋郎生。

  当时我也父皇在御书房助他批阅奏折,不料外边忽然有人禀报说宋大人已在门外等候,我来不及反应究竟是哪位宋大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宋郎生踏入屋中,顷刻千树万树梨花开。

  果然,父皇十分言简意赅毫无前兆的问他愿意不愿意当驸马。

  我悚然一惊,但见宋郎生发愣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父皇一眼,颇为失措的呆住,左右不知如何应答。

  然后……宋郎生在我扑通扑通心跳紊乱的qíng况下,沉着的跪下来,拒绝了。

  他说,他早已有了结发亡妻,妻子死后他誓终身不娶,此生心中唯有他妻子一人。

  我仍记得我听他说完时的感受,浑身像是被多细细小小的针扎着,不算痛的锥心,也不至天旋地转,却莫名发现指尖在颤动。

  可我尚且记得宋郎生此举算是抗旨不尊,记得父皇的护女心切以及他看着有人逃婚时的震怒,忙扯起笑脸推了推父皇,笑他怎么想到把宋大人招来当驸马,自己可是绝无此意,宋大人爱妻之心委实令人叹服,应当赞颂才是。

  我顺顺当当说完便佯装若无其事的踩着台阶上了阁楼。

  推开窗,用力吐出一口白气,这才发觉碧空徐徐飘下雪花,我拢着袄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眶,不过一会儿便见宋郎生缓缓离开的身影,一瞬间觉得过去种种种种相思都犹如雪一般,飘下,落地,融化,消失无踪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两个相爱的人没能在一起更悲惨的结局——一个仍深爱着仍惦记着,而另外一个的心早已走到很远的地方把曾经都都抛诸脑后了。

  如若从此相忘于江湖倒也罢。

  然则我们总归要因公务打照面,行着君臣之礼,说着庙堂腔调,如他这般刚直正气的清流,与我这总替太子弟弟唱黑脸的公主又岂会和睦相处。

  那些事端若论公义曲直他自是无可厚非的,可为了顾虑大局牺牲些许是早已是执政者的心照不宣,换做是其他人,压制他或是恩威并施总有法子息事宁人,可他是宋郎生,我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待到矛盾不断激化,他已经到了远远看到我就转身离开的程度,即便见着了也板着个脸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只怕在外人看来,他于我而言亦是眼中钉一般的存在了。

  谁又曾想过,能让目中无人的公主殿下视之为眼中钉的家伙,正是因为她眼里心里唯他一人呢?

  谁又会想到,尽管面上用权势镇他压他,却又会为他不畏qiáng权的勇气所钦佩,为他一心为求公义判案如神的风采所折服呢?

  诚然对于这种感qíng与jīng神上的双重分裂我亦是极为伤神的。

  直至我的恩师方良案名动京城,先是我那前未成功过门的驸马韩斐所弹劾,再由我不久后即将过门的宋郎生所亲审。

  我几乎想象的到那是如何惨烈的一场硬仗。

  数不尽的争执加速了我俩之间关系的恶化,甚至在他书房内,我撕裂了他心心念念的折扇,而他为此将我狠狠推倒在一边,把我心中最后一丝期许也一并撕碎了。

  那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过大理寺,没有再见过他。

  方良走的那天,天降大雪,银装裹素。

  我瞒着父皇乔了装溜到城门意yù送行,不想竟瞧见了宋郎生。

  褪去官袍的他在人来人往中依旧那般扎眼,而方良就这样沉稳的站在他跟前,一身布衣朴素,神色柔和,丝毫不见刚经受过大劫大案之疲态。

  我戴着竹笠佯装路人缓缓的经过他们身边,只听宋郎生道:“这段时日,辛苦先生了。”

  方良像是如释负重般拍了拍他的肩,久久方道:“宋大人辛苦才是。”

  然后我就走过了。

  显然完全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于是我又不甘心再度假装经过折回去,宋郎生道……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方良道:“倒是累你令公主与太子殿下误会……唉,老夫如今,却也无以为报。”

  宋郎生仿似不介怀的笑了笑,笑的很淡:“在下并未帮过先生什么,这一路您当好好照料自己。”

  重走一轮,依旧没听懂他们话里的玄机。

  待我再度绕回头,宋郎生已然长长作揖目送已然离去的方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来送行的,急yù上前,忽听方良长笑道:“公主之意,老夫了然于心!珍重!”

  我:“……”

  扭头的时候见宋郎生正面无表qíng的望过来,我颇为发窘的摘掉竹笠,“你们发现我了?”

  宋郎生不咸不淡:“殿下没发现?”

  我:“……”

  宋郎生毫无礼数的兀自转身,我左右望了望,不知该跟上谁好。宋郎生见我原地不动,遂停了下来,回头望我:“公主还不回宫吗?”

  我指着方良的方向,“恩师的案子,是他早有准备的么……”

  宋郎生不答话。

  我垂眸道:“他是故意算好了一切,先是让韩斐举发他,再让你亲审此案?明面上你们是办他的人,实则已是把这案对方家的伤害降到最低么?”

  宋郎生依旧不答话。

  我看着他道:“是否内阁早有人想要借此掀起轩然大波?是否怎么都逃不过才先发制人?是否为了保太子党?是否……”我哽了哽,“是否怕我不惜一切维护他才不将真相告之于我?”

  宋郎生平静而肃然道:“方老说‘但求上不误国,下不误民,无愧于心。’”

  我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只想要追上前去,同方良说些什么,宋郎生却道:“方老已说了然,公主何必多言,叫他为难?”

  了然。恩师的心意,我又岂会不懂?

  彼时我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我揉了揉鼻子,气道:“他了然什么啊了然,他年前吃酒时和我打赌赌输了欠我三百两还没还呢,我是来讨要银两的……”

  “……”宋郎生懒得再理我,回头继续走,我喊住,示意暗卫离我远点:“我今日是偷溜出来哦。”

  他继续走。

  “没带护卫也没带贴身丫鬟。”

  他仍在走,步伐渐缓。

  “连马车也没有,天快黑了,雪好大,我快看不清路了,回不了宫了,快要冻死了。”

  他驻足。回头,神qíng写满了不qíng愿,连公主的称谓都省了:“还不跟上来?”

  我喜滋滋的踩着雪奔向前去,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边,因雪攒得厚极,走起路来歪来扭去,几番用鼻子撞他的背,见他摆出十分不乐意的架势,又只好跟的远一些,步伐轻一些。

  这般一来动静小了,宋郎生又得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我,确认我没随着人群走散,方继续若无其事状前行。

  他安然的在前边走着,我笨拙的背后跟着,恍惚间似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山上,那时,小妹妹也是这般小鹿乱撞的跟着大哥哥的。

  落日后愈发冻了起来,我出门时未寻到比较低调的袄子,穿的薄了些,此刻不免有些瑟瑟发抖,喷嚏连连,也不知道是打了第几个喷嚏后,宋郎生又停下脚步,除下他的棉布外套,重重的吸了口气,迅速披在我肩上又迅速回头,硬邦邦地道:“公主若染了风寒我只怕担待不起。”

  我呆住,傻愣着感受棉袄上余留的体温,明明心中欣喜,只是嘴上习惯xing嘀咕的毛病又犯了:“赐婚都敢拒你会怕这?”

  “……”

  “好吧我什么都没说。”

  “……拒婚的事……”宋郎生的声音平平的,“我还未向公主道过歉,致过谢……”

  我胸口一闷,偏又qiáng作摆手道:“反正你没礼貌本公主早已习惯了。”

  宋郎生很难得的没反驳什么,他沉默着,气氛反倒有些不自在,我笑了笑,蹦到他跟前,随口扯道:“诶哟,其实没那么严重,父皇若要bī婚,你只能答应啊是吧。”

  宋郎生想了想:“嗯。”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哈?”

  宋郎生理所当然的斜睨:“不然?”

  我傻眼:“我,我还当你会宁死不从……”

  他歪头:“谁会蠢的为这种事宁死不从的,殿下是戏本看多了吧。”

  我:“……”韩斐有人骂你蠢。

  我定了定神道:“……你,你不是答应你亡妻不再娶了,你你你不怕对不住她么?”

  “也对。”

  忽然有预感他会说出超凡逻辑的言论。

  宋郎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会心存愧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容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