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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70)

  宋郎生浑身僵了僵,我低下头踩着脚边那摊水道:“还有你把我一个人给抛下时冷冰冰的模样。”

  “公主,我……”

  我不敢盯他,自顾的踩着水,“从我失忆归来时便曾问过你,何以你明知我会恢复记忆还要瞒我失踪前发生的事呢?那时你说,你怕我会离开你……事实上,当我想起那些瞬间确实心里很是苦痛……”

  我叹了叹,“但相较之下,更令我害怕的是,在我因这些记忆而感到困惑不安时,你没能在我身旁陪伴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将我拉进怀里,“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的令人不敢细想,我缓缓道:“接受了道歉,你是否便能将真相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了?”

  搂着我的手颤了一颤,我懵懂抬头,正好望见了他深邃的眼,几经挣扎之下,终究还是垂下睫毛,没有言语。

  连无条件原谅的话都说了,他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半点都不愿和我吐露呢?

  我越想越是心凉,最后索xing一把推开他,道:“若连最根本的信任也做不到,那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

  说罢气呼呼的跑回寝屋里,摔上房门,熄了灯,整个人埋进榻上的锦被之中,心中计较着哪怕他再以枕头为借口,我也绝不理会。

  可静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叩门。

  我爬起身,想要推出去瞧个究竟,却从fèng隙里窥见宋郎生失落的面容,静静伫在门前,那眼里仿佛承载着什么千钧重的事物。

  明明只隔着薄薄一扇门,此刻却宛距千里之遥。

  我耷下眼皮,想起了那封丢失的信,想到自己也未见得能尽然坦诚,顿时有些心灰意败。

  那夜之后,我有好几日没有同宋郎生说过话。

  以往冷战多是我得罪了他,到头来经受不住的总会是我,唯有我主动哄着才算作罢。

  这一回我还偏就意气用事了,不论府中还是朝上都视他为空气,他主动同我说话我也不大理会。

  这一来二去驸马亦然不悦,便和我斗起了“见者绕道”的气。

  这般幼稚之举连我的影卫都看不下去了,阿右倒挂在房梁上问我:“公主就不怕那采蜜借机挑事么?”

  我认真端看阿右给我绘制的京城地图,“她若能挑事,那便再好不过。”

  同为女人,阿右简直觉得我的想法匪夷所思。

  我转着毛笔,“几日来阿左不分昼夜的盯着采蜜,她除了每隔两日去城南药铺买药外,几乎哪儿都没去,药铺我们也查了,药方俱是周文瑜开的,皆无不妥之处。采蜜是摆明着受人指使接近公主府的,可她除了偶尔献殷勤外几乎什么也没做,委实不寻常。按兵不动的敌人最难以对付,与其这般风平làng静,倒不如起些波澜,方能筹谋应对之策。”

  阿右同意点头,“然则,属下已查遍方圆百里所有训狗之所,各大杀手组织的案卷也比对过,仍未寻到相关线索;京中所有栽种过梅花之地不是高门府宅便是风雅之所,不似会有人会培育刺客……”

  她话未讲完,有人啪嗒一声从窗外跳进来,阿右险些以为是刺客就要出手,见是阿左,整张脸都青了,“你进来前可以敲窗么,公主若是在沐浴更衣当如何是好。”

  阿左风尘仆仆而来,气还未喘平:“公主会在书房沐浴更衣?”

  趁这两个影卫再度斗起嘴前,我伸手挡在他二人之间,“采蜜跟的如何了?”

  阿左道:“照旧,从城南药铺买完药便直接回来,现正熬着药,看不出有何蹊跷。”

  阿右一脸嫌弃,“不过是跟踪个弱女子而已,怎就和大战个七八回似的。”

  阿左不满道:“她从东周街走到通济街再到儒林巷,这一路人少摊少树少毫无遮蔽之处,我只能远远跟着又不能跟丢,要不下回换你试试。”

  我扫了一眼京城地形图,只觉得阿左复述的这路线有些不对劲:“去药铺沿着护城河的弦歌街一路向南就到了,何必要从通济街绕多那么一段路?”

  阿左蹙眉迟疑道:“没准是……她对京城的路不大熟悉?”

  采蜜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岂会有不熟悉路的道理?

  阿右麻利起身,“属下这便去查通济街有何异处。”

  “不必了。”我执笔在羊皮地图上弦歌街上的某处圈了起来,“该查的是这里。”

  阿左阿右同时凑近:“邀月楼?”

  我眯了眯眼,“能走的路不会有问题,刻意避行的才有蹊跷。”

  弦歌街最醒目的莫过于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邀月楼,从阿右备给我种有梅花的京城府宅图能够看出,邀月楼的大小院落种满红梅。

  当巧合重叠时不妨做个假设,假若当年伏击宋郎生的杀手出自邀月楼,那么采蜜舍近求远,极有可能是不愿被人认出。

  但照理说同坐一条船,便是认出又有何妨?

  阿左阿右各自领命离开后,我挠着头在房里兜来兜去,明知应适时放弃毫无根据的猜测,可一想起那封丢失的信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琢磨着该不该将书房拾掇一番瞧瞧有否遗漏的旁枝末节。

  于是这一早上功夫几乎没把地皮儿都给掀起来,遗憾的是依旧徒劳无功。

  转眼到了晌午,我亦倒腾乏了,蹲久起身时还闹了一阵眩晕,脑门直磕上了檀木柜,哐当一声将柜顶的东西碰倒在地。

  待我站定才瞧清那是一支玉箫。

  那玉箫正是我在陈家村时替煦方买的,半年前与聂然在国子监重逢时他将玉箫还给了我。一晃神又是半年,如今手中再捧着这箫,回想到它是我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来的,不由嗟叹万分。

  我揉了揉眼。

  好在阿右回来的很是时候,她出现时脸上带着某种抑制不住的兴奋,门一关上便道:“公主料事如神,邀月楼果然有猫腻。”

  我jīng神为之一振,“说来听听。”

  阿右道:“邀月楼始于五年前,而公主要查的追杀案是在七年前,乍一听似乎并无关联。然,在邀月楼盖成前,那处原本是一间镖局,名为尚威。”

  “尚威镖局?”我沉吟须臾,“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好多年前被一夜灭门的那个?”

  “正是。”

  尚武镖局灭门案当时应是轰动京城的,可那时候我顾着为大哥哥的不辞而别而伤怀……

  我幡然醒悟,“尚威镖局是在追杀案发生后惨遭灭门的……可一个死过那么多人的地方有谁会把酒楼开在那儿?”

  阿右道:“邀月楼的主人正是当年尚威镖局的唯一幸存者,镖头之女武娉婷。”

  武娉婷这名字倒真是如雷贯耳,这几年坊间传闻的京城第一美人,也不知道是谁封的,重点是见过她容貌的人又屈指可数,除了听闻她琴艺超群世间罕有,其余一切皆是谜。

  阿右将一包东西递给我,“阿左在潜入邀月楼时发现后院养着两只狗,为了偷狗粮还被狗抓伤了……唔,这是狗粮。”

  我拿起来闻了闻,“用梅花花瓣煮的碎ròugān?”

  “公主说过,狗喜欢嗅熟悉的事物,人也一样。狗未必是同一条,可饲养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当年采蜜手中的碎ròugān是武娉婷给的,那么追杀宋郎生与君锦之的,应当就是尚威镖局之人……不,确切的说,是有人指使他们追杀,却在事成后再过河拆桥将其杀人灭口。

  这样看来,采蜜不愿被发现行踪的理由就说的通了,武娉婷若是发现她还活着,必会紧追而上,誓要揪出那个背后的cao纵者报仇血恨才是。

  但我搞不懂的是既然要灭门为何不一并把武娉婷杀了,斩糙不除根,这个幕后人的思维委实诡异;还有武娉婷,死里逃生不是应当躲起来再寻出路么?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原地盖了个歌舞楼,连名字也不改的当起了京城第一美人,怎么看怎么像是诱敌来杀自己的?

  阿弥陀佛,摸不清的谜太多,再这般下去只怕我的脑壳要炸了。

  我长叹一口气,“看来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武娉婷了。”

  阿右道:“每月十六她都会亲自在邀月楼摆台抚琴。”

  我大惑不解,“摆台?”

  “她会在幕帘之后弹奏一曲,有人能以箫声相和,便有幸能与武娉婷独饮美酒。”阿右沉吟道:“这么多年,赶赴前来的风流名士不可谓不多,不过能和的上曲的却是寥寥无几。”

  邀月楼是家歌舞酒坊,说白了就是在寻常酒楼的基础上多了美貌女子歌舞助兴,这样的酒楼在京中大大小小十来家,本也无甚独特之处。

  可她先把自己捧上第一美人的位置,再用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吸引客人,这个武娉婷原来是个商道奇才——如果不是身负深仇的话。

  我又叹了叹,这样的人,哪怕是用公主的权威去压她,也未见得会乖乖顺从,遑论打听当年真相了。

  我问阿右,“你会奏箫么?”

  阿右窘然摇头。

  “阿左呢?”

  “……他连喇叭都不会chuī。”她抬头望了望天, “公主若要寻擅箫之人,到乐坊不就……”

  “来不及,今日便是十六了。再者,京城中会去凑这份热闹的人,只怕早就去过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玉箫,橙亮的阳光透过窗照耀进来,照的玉箫剔透翠亮,几日前那个晚上聂然与煦方重叠的一幕不知怎地飘到眼前晃了一晃。

  我认识的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能把箫chuī到极境中的。

  然则,莫要说聂然身为国子监司业未必肯去这风月场所抛头露脸,想一想被宋郎生知晓的qíng形,就觉得有些犯怵。

  可现下武娉婷是追查当年真相的唯一突破口,若是错过良机,只怕凶险来临时就措手不及了。

  这个热气腾腾的晌午,我独自在书房内天人jiāo战一番后,最终还是揣着玉箫来到了国子监。

  来之前我已换上了青衫锦袍,算好了他放课的时间便等在敬一亭边门旁。

  故而聂然远远瞧见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讶然上下看了看我,“公主?”

  我浅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看我女扮男装,难道还认不出来?”

  树荫下,聂然温和的勾了勾唇,凝视着我:“既然公主易装前来,下官便不行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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