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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89)

  那人闷哼一声,慢慢的从宋郎生的肩头滑了下去。

  采蜜。

  那个早已被我遗忘到九霄云外的人,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救了宋郎生。

  贺平昭见自己一刀落下伤了一个女人,大惊失色,没有再落第二刀。

  而宋郎生缓缓睁开眼,乍然望见那个娇小荏弱的采蜜瘫倒在地上时,蹲下扶着她,不敢相信地道:“采蜜,为什么……”

  采蜜软软的倒在他的怀中,流着泪,急促地细若游丝地说:“大哥哥,快逃,不要管我……”

  “你,你怎么会……”

  “大哥哥,是采蜜不好,很早很早以前,采蜜就知道公主想要加黑于你了……”采蜜泪如雨下,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一封明huáng色的信,“七年前在玉龙山庄之时,我无意间发现这封信,是皇上写给公主的……”

  我彻底呆住。

  那封信,正是当时在酒楼丢掉的父皇密函。

  宋郎生接过信函,抽出,打开,而采蜜断断续续地咳着血道:“为了查明你的身份,皇上让公主假扮成采蜜与你会面,这些起初采蜜并不知qíng……后来,后来我发现的时候想要立刻告诉大哥哥你的,可公主却命人追杀我们……我,我……”

  他捏着信,眼神仿若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然后,艰难的抬起眸,看着我,采蜜看他如此这般,又道:“大哥哥,采蜜找了你那么多年,可万万料不到,你我重逢时,你与公主已成为夫妻……采蜜无数次想要将真相告诉你,可又想,或许是公主当真爱上了你,采蜜不该破坏你和公主之间的qíng谊……大哥哥,你,你可会怪我?若我早些说,今日,就不会……”

  断断续续,极力压抑的哽咽,我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采蜜,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魑魅魍魉。

  宋郎生用他那双赤红的眼望着我。

  我不知所措的退后一步。

  他那双饱含恨意的眼神燃起了熊熊烈火,咬牙质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下意识的摇头,“她在撒谎……”

  宋郎生却将信纸用力扔到我的身上,“那你解释看看,这封信,是怎么一回事,是伪造的么?”

  “这封信……确实是父皇给我的,七年前在玉龙山庄,我也确实以采蜜的名义与你会面过……但……”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为的就是除掉我与我的家人?”宋郎生缓缓站起身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所以几年后你发现我还没死,与我成婚,为的就是利用我揪出更多的前朝‘叛党’?”

  原来被自己最深爱的人误解竟是这样的撕心裂肺的痛。

  我怔怔的站在那儿,只觉得我的身边霎时之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了。

  那年少时最初的爱慕,那多年来苦苦的等待,还有重逢时甜蜜与辛酸的眷恋,都因为他的一句“处心积虑”化作一场虚空。

  宋郎生张口,每一个字都像浸满了鲜血,“你不是素来伶牙俐齿的么?你若是问心无愧,有什么不能解释的?!”

  “是!”我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悲与恨,“我是从七年前就处心积虑的接近你,调查你,然后派千军万马bī死你的爹你的娘还有你的采蜜!后来与你成婚,对你所有的好也都是虚qíng假意!为的就是利用你挖出你爹藏有的前朝秘库!如今你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宋郎生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我:“我从没有想过,你是如此蛇蝎心肠!”

  心脏的钝痛蔓延至四肢八骸,痛得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或许,当真是我大限将至。

  那股被我qiáng压的血气再度涌了上来,我生生将口中的血咽回至腹腔之中,一字一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宋郎生突兀的笑了起来,“萧其棠,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之事,哪怕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为了你,我也放下了仇恨,一直以来,是你不相信我罢了。”

  “放下仇恨?喂我服下忘魂散便是你放下仇恨的方式么?”

  宋郎生低声道:“你说我下毒,可你有否想过,当日你所服下的可是入口即化之药,而忘魂散又是何种成分所制?”

  凉凉一语,令我重重一震。

  他一下一下喘着气,几次yù要启唇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事到如今,我不知我这么久以来,做了那么多事究竟为了谁,为了什么……哪怕得知你如此待我,我……”宋郎生吃力的看着我,眼中蓄满了泪,“我也无法在顷刻间把所有都化作恨……”

  在场的所有人都那样看着他,看着我,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可就算是孽缘,我们的夫妻缘分也已到头了。”宋郎生深吸一口气,泪水慢慢滑出眼眶,“阿棠,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他日若再相见,”他的声音非常非常沙哑,可那最后几个字,却掷地有声,“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第四十五章

  天上的云逐渐飘散,夕阳西斜,天光反倒更甚。

  宋郎生说完那番令人痛彻心扉的话语之后,我以为我会一口鲜血喷出,倒地奄奄地说“哪还有什么来日……我早已身中剧毒大限将至,你便是想要报仇雪恨,只怕也是不能了……”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迟疑的抱住我,“阿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而我,嘴角带血虚弱的微笑“……你,你不是说再也不喊我阿棠了么咳咳咳咳咳咳咳,宋郎生,但愿来世你我不要再……”这时,声音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我的纤纤玉手垂落,终于气绝身亡。

  我估摸着我死了之后宋郎生总会知道真相,知道我是带着何种的痛楚与冤屈含恨而终,如此,在他余生之中或许心中都会为我留一片天地。

  这般想着我憋了一口气,试图想要吐出一口血实施一番。

  奈何天不遂我意,我这老血还没呕出,我身后的贺平昭倒先抢了我的台词,威声震天道:“大胆狂贼,竟还妄言来日!你公然谋害公主,便是cha翅也难逃!”

  宋郎生仿若未闻,依旧决绝的看着我,那眼神凉飕飕的瞅的我心中甚为颓然,我不由避开他的眼神,心中计较着亲军都尉府围堵公主府前后两扇大门,凭宋郎生一己之力确是难以逃脱,可他那般说,定是笃定了能够脱身,然此番处境,除非挟持我哪还有什么法子能……

  便是这么愣神的一刹那,一道凉凉的寒意袭上了我的颈间,身体被突如其来的臂膀箍住动弹不得,不待贺平昭出刀阻挠,一抹冰冷的刀锋贴上了我的颈,那锋刃寒峭仿佛随时能够割开我的肌肤,但听贺平昭震怒道:“宋郎生!快放了公主!你以为你还逃得了吗!”

  被自己一语中畿所震惊的我:“……”

  却听宋郎生冰冷地道:“huáng泉路上有公主陪伴,又有何惧?”

  我心口一疼,眼下宋郎生这死也要拉我当垫背的架势哪还有半分昔日qíng真意切的样子?

  我的身体倚在他的怀中,双手被他牢牢禁锢在臂弯中,下意识想要挣扎,后背却莫名的感受到一股砰砰跳跃,我怔然,这是……他的心跳。

  是因为害怕,紧张还是恐惧?是担心不小心失手一刀划死我还是担心逃不出这千军万马之中?

  宋郎生又道:“宋某只需公主陪我走上一段路,待离开将军的包围圈自然会放了公主,若贺将军一意孤行yù要拖延时间,宋某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贺将军也不愿公主受到任何损伤罢?”

  我已听不清贺平昭在嚷嚷什么了,我想要转头去看宋郎生,可稍稍一移脑袋,脖子上那冰冷的刀锋又往我皮ròu更靠紧一分,我呆呆的周围的兵士高举弓箭,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又木然的望了望恨得牙痒痒又不敢上前的贺平昭,不禁一叹再叹。

  太子弟弟命贺平昭围捕宋郎生,在他贺平昭的眼皮子底下竟还宋郎生挟持了襄仪公主,护主不力之罪本就难辞其咎,若是他还一意孤行为杀宋郎生而罔顾我的xing命,那么更是难逃死罪。

  倘若贺平昭就此放跑了宋郎生,纵使怪他办事不利,太子多半也会认定这是我打定主意要救宋郎生这一命,不能全怪于贺平昭头上。

  两者相劝取其轻。

  果不其然,饶是贺平昭再不甘愿,他仍不得不放下长刀,命所有军士弃弓在地。

  这时,躺在雨泊中的采蜜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那声音如此哀转沉痛,多抵是想表述“我替你挡了一刀你不能就自己跑路丢下我不管啊”之类的意思。宋郎生挟持人质在手无力分神,他没有回头,却是唤起了柳伯的名字,道:“过来替我扶起采蜜姑娘,随我一同退至府门之外。”

  早已被惊吓到九霄云外的柳伯看着宋郎生,“我,我……”

  宋郎生沉声道:“若要公主xing命虞,就照我的话去做。”

  柳伯手足无措的走上前来,到了采蜜身边又望向我,试图征求我的意见,我无法点头,只能说:“扶就扶吧,她又不重……”

  柳伯:“……”

  事实上,想要通过挟持一个人质全身而退的难度极大。

  首先四面八方的暗器究竟从何时袭来不得而知,稍有不慎,人质没死人犯先死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宋郎生不同。

  且不论他的武功之高,即便是被戳成血窟窿的瞬间,也必有能力在临死前拉我陪葬,这个风险贺平昭冒不起;而更为重要一点的就是,他不怕死。

  勇者无惧,无惧死者则无隙可乘。

  宋郎生就是这样架着我的脖子,利用我的生命带着他的采蜜一步一步的退离公主府。

  这期间士兵军将如何分散出一条道,贺平昭又要保持在何等的距离,一切一切,皆听凭他的摆布。

  只不过,宋郎生此举仍有一个最为致命的漏dòng——我亦不怕死。

  此时我只需让自己的脖子往前用力一探,诸多种种也都将尘埃落定。

  这么久以来接踵而至的打击早已令我丧失了求生的yù望,尤是此时,尤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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