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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遮天,一手捶地_容九【完结+番外】(91)

  然而什么也来不及多想,两匹骏马疯跑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车好像更往上了一个坡度,待转到了那个转角处时,宋郎生当即揽住我朝外纵身一跃——

  如同被甩飞出去一般的天旋地转,失重的恐惧感在漆黑的夜色中尤为明显,我紧紧的闭上眼,但觉到那揽着我的臂弯一紧,重重的落地感铺面袭来。

  这是一条又长又陡的斜坡,我原本以为从坡顶跳下势必要滚出一身遍体鳞伤,然而,当感到自己落地时,身体尽管震麻并不断下滑,却没有预想的疼痛感,我心下一颤,睁开眼时才发现,宋郎生一手紧紧的拥住我,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在糙坡上摩擦,始终维持着以背着地的姿势在移动。

  糙灌砂石在他的衣料皮ròu上碾磨出细微的声响,那是人的血ròu之躯,磨破了皮便会伤到筋骨,更何况他的肩背刚刚才被烈焰灼伤,身体根本已是qiáng弩之末,怎么还禁得起这种痛楚。

  “快放……”我话未说完,那只环着我的手把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直到一切都停止下来,他才缓缓松开。

  远处山顶上的道路上,一拨策马扬鞭的士兵呼啸而过,去追逐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马车。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到身下的人一动未动,胸口漾起一股股恐惧弥漫全身,来不及多想,我搭住了他的颈部,只觉得他的肌肤冰的骇人,仿佛已不是活人。

  寒风将我的头发chuī散在空中飞舞,就在我颤着身想要唤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慢吞吞道:“我还活着。”

  我呆呆看着他。

  月芒下,宋郎生的脸色苍白到极点,眼眸中倒映着的是我惶恐无措的面孔。

  他极慢极慢地抬起手,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耳边,轻柔宛如垂柳拂过,他的掌心贴在我的耳根后,冷的可怕,然而神qíng却柔和的不可思议,“是我错了。”

  我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他指的错了,是什么错。

  “少主。”

  正是这时,修竹找到了我们,他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一瘸一拐的走来,手中艰难的抱着采蜜,宋郎生缓缓起身,问:“可有受伤?”

  修竹摇了摇头,待走近了看到了宋郎生满是疮痍的背伤,浑身一震,“少主你……”

  “不妨事。”宋郎生把目光往采蜜身上一放,她肩上的刀伤又开始流血不止了,浸满鲜血的衣裳也破的不成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修竹并未如宋郎生护我那般护着采蜜,不过话说回来,若修竹也用那种不要命的方式去保护采蜜,又岂会有多余气力来保护宋郎生。

  修竹上下打量着我,见我毫发无损,眼中再度燃起敌意,“又是因为你,那些士兵也是你派来追杀少主的吧!”

  “不是她。”宋郎生抢我前头回答了他的话,“不过,公主这般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不如……”

  宋郎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低下头按了按腰间,又检查了一遍周身上下的衣袖与衣襟,脸上逐渐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与修竹不明所以,“怎么了?”

  宋郎生眸光一黯,“匕首的鞘不见了。”

  匕首鞘不见?我莫名,“不见就不见……”

  话未讲完,宋郎生猛然转身,弯下腰寻找,修竹忍不住道:“少主,现下必须离开此处,追兵察觉不对必定折而复返,到时——”

  “我自有分寸,你留在此处保护公主和采蜜姑娘,我去去就回。”

  宋郎生撂下这一句话后,便沿着方才滚落的痕迹原路往回攀去,那架势分明是要非找回匕首的刀鞘不可,以宋郎生的xing格,他决定的事便没人可以阻挠。

  我心中五味陈杂,“那是什么匕首?对你们家少主很是重要么?”

  修竹瞪了我一眼,极为不耐道:“我哪晓得。”他想了想,又咬了咬牙,将采蜜放在地上,同我道:“你,你们留在这儿,我去陪少主一起找。”

  于是一溜烟就往宋郎生的方向跑去。

  夜色沉沉,凉风刮的树木沙沙作响,我远远望着宋郎生的背影,心中浓浓的不安愈发浓烈。

  我一向自诩聪明,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都能审时度势推测出一二,哪怕是面对风离,也能迅速做出应对之法,可这一路上,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状况,已经令我完全乱了方寸,迷失了方向。

  宋郎生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若恨我,为何还要救我,他若不恨我,为何又要对我说出那番绝qíng的话?

  还有方才那句“是我错了”……

  一阵阵刺骨寒风席卷chuī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去,宋郎生此时已攀至半坡之上,仍在仔细寻找他的匕首刀鞘,他从不是如此不识分寸之人,修竹说的不错,这追兵连我的死活也不顾就she穿了马车,必然不是太子的人,若再耽搁下去,追兵回过头来那可真是大事不妙。

  想到这一层我也顾不上去理会采蜜的死活,事实上我也从未理会过,见宋郎生他们快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赶忙撩起裙摆往上追去,没走出几步路,见宋郎生突然直起腰,转过头来,恰恰好对上了我的目光。

  宋郎生见我也跟了上来,眼眸中泛起一丝诧异,却也仅是一瞬,目光变得平和起来,嘴角微不可查的扬起一个弧度,“找到了。”

  我看着他手中的匕鞘,想他必然是疯了,难不成这破匕首里头藏着什么藏宝图才会令他这般看中?所以他方才想把匕首赠予我难不成是一笔丰厚的散伙费?这么一想我觉得疯的人是我,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被他的笑容所迷惑,说好了要做彼此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宋郎生一步步朝我走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连十步也不到。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神qíng柔和的不可思议,我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助他一路逃出来,并不是受到他的要挟。

  或许,只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下一刻,他的步伐猛然顿住——

  嚓的一声,猝不及防的,利刃穿破皮ròu之声钻入耳里。

  我望见一截雪亮的箭头,从宋郎生右侧胸口伸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我的心登时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冲击的我几yù窒息。

  “少主!”修竹嘶哑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然而那个被利箭穿胸而过的人紧紧只是顿住步伐一瞬,下一刻,宋郎生抽出匕首,旋身挡住了接二连三袭来的飞箭。

  坡顶之上,有几十个骑兵手持长弓,朝这个方向拉弦she箭,惶急之中,修竹已飞身扑来,挥剑替宋郎生挡了更多的侵袭,然而来者人数众多,根本撑不了太久。

  我心中空dàngdàng的一片,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人已奔至他身旁扶住他,他的脸色惨白到极点,连站都站不稳,我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连连磕撞,“我,我去和他们谈,你,你……”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他喘的极为厉害,胸前的血已染湿半裳,“公主……你先走。”

  我怎么可能先走?

  我反身挡在他的跟前,死死的揪住他的袖子,“我不走。”

  宋郎生反手挡出了利箭,见挣不开我,徒然急促道:“我不会死,你先躲到一旁。”

  “我不信。”

  “阿棠,”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涣散的眼中泛起一股波澜,“这一次,你必须信我。”

  他说完这句话,用蛮力将我推下糙坡,我重心不稳,抓不任何东西,滚了十来圈才停了下来。一停下来,想也不想,立即爬起身往回攀爬而上。

  我不信他,我从来不信他,就在今日,他还说那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可他食言了,他又那样唤我,他说他要与我恩断义绝,可他还是食言了,这生死关头,他把他说过的所有话都抛诸脑后了。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我该怎么办?

  只是这样想象一下,我都崩溃的无法呼吸了,对他的爱意与恨意早已jiāo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成碎片。

  当我再度看到他们的时候,修竹的腿上亦中了箭,能抵挡住的乱箭越来越有限,而宋郎生的右臂也中一箭,已换为左手挡箭,可他并非左撇子,身体更是qiáng弩之末,又岂能灵活挑开这没玩没了的箭雨?

  要死一起死。

  反正,我早已泥足深陷。

  当我闭上眼拥住他的时候,这个念头占据了我所有的qíng绪和理智。

  风卷起漫天飞糙,片刻后,风过叶落。

  所有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包括嗖嗖的箭声。

  我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回过头,看到那些she箭的士兵已翻下马背,倒地而亡。

  怎么回事?

  幽幽月色中,我看到一个个身着公主府侍卫服饰的剑客朝我们奔来。

  “少主,少主!”

  “少主……”

  “少主!!”

  “……公主,”宋郎生的身体软软的倒在我身上,“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再无声息。

  “宋郎生?”我静静睁大了眼,不敢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不到一丝呼吸,“宋郎生!”

  “少主还没死。”修竹抢步上前把了把他的脉,“公主,你若再抱住少主不放,只怕连我也救不了他。”

  这时另外几个人也赶到了我们身旁,我泪眼朦胧的松开手,“你,你救的了他?”

  “修竹家门三代行医,他是最好的大夫。”那个叫茂林的男子蹲下身,小心翼翼扶起宋郎生,修竹慢慢的用短刀割断cha在宋郎生身上的木制箭身,自袖中掏出方布银针,施了几处xué位后,果然延缓了血流的速度。

  修竹额上冒出冷汗,道:“得先找一处安全的处所替少主取出箭头,再迟就来不及了。”

  “离这不远有一家农舍,”茂林道:“那儿应当暂时安全。”

  月凉如雪,月孤眠,初雪飘零,雪压庐。

  茅舍不大,容纳不了太多人,宋郎生的其他属下都如坐针毡的在茅舍外来回徘徊,只有我在呆呆的赏雪。

  茂林所言不虚,修竹确实是个好大夫,足足两个时辰,他把宋郎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蹲坐在茅舍之外,看着天上开始落下雪花,铺在幽幽青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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