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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小人物_阑【完结+番外】(24)

  “放开他。”温仲卿冷冷道。

  “不可能。”说话间,林靖鸿又从袖中抖出一把短刀架在张东项上,“仲卿,平日你够qiáng,如今任你身法再快,也帮不了他。”

  “事到如今,你杀不杀他又有何区别?”

  “只是想在huáng泉路上拉个伴。”

  既已知今夜自己死定反倒宁心不少。张东举目而望都是白茫茫一片,雪也白刀子也白,就自己是个黑的。张东此刻也不哀怨自个儿的命了,好歹死前替军营抓出个jian细,与林靖鸿一同走他烦闷yù呕,想想邵重羽去得也不久,应是走得不远,都怪顾大将军下手太狠,将他屁股打得开花,自己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去huáng泉路上追不知还敢不敢得上,要是邵副将军能在奈何桥上等上一等,两人一同过个桥坐个船什么的,他也就心满意足了,想到这儿,张东认命地合上眼。

  “怎不可能?若我说,拿张东同我手上的人jiāo换,林将军,你道这样可不可能?”今夜林中实在热闹,又来一人凑上嘴,此人话说得轻巧,再看他手中所制的人正是之前侯在监舍待命的何塞平何大夫。

  “邵重羽!”林靖鸿见他说话间已拔剑出鞘,心下一沉,厉声疾呼。

  “林将军,看样子你是乐意jiāo换。”邵重羽缓缓抬起细目,一个笑容挂在脸上,半晌没有落下。

  “把你手中的人放了!松了塞平,我这边自会放人。”林靖鸿语含隐隐怨怒,见邵重羽迟迟未动,不由催促,“邵重羽,将剑放下!”

  邵重羽瞥了他一眼:“你不信我,我不信你,不如一同放。温将军给个令。”

  张东本已经准备等死,不料出了这种变故,方听见邵重羽声音怕是自己听错,张东再看到那张日日想念的脸,才知他真的没死,兴奋得要命,早不gān受林靖鸿挟持。听温仲卿道了声“放”,又觉擒住肩头的手失了力,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林靖鸿那张无奈的脸,张东咬牙切齿忍住痛朝邵重羽奔去。待张东跑到邵重羽身边,再看何大夫,他不过向旁退了退。

  危机已破,也就再没什么可以阻挡温仲卿动手,对于相jiāo半生的两人来说,能在终时尽力的大战一场,也是给对方英雄相惜的最后一点敬重。

  两道清冽的身影跃起,抡起手中长剑划出银色光月,一次次撕裂山中寒气,空中长衫飘扬,两柄长剑击撞声连连,都是qiáng猛的招式,舞动之处,烈风阵阵。

  “靖鸿,为何你会出卖凉国?”当温仲卿问这话时,手中利刃已架在林靖鸿颈上。

  “你们都认为我是弃了凉国,”林靖鸿望过四人,低声一笑,“谁又晓得,我许是在救国呢。”

  “如今凉王除了贪图享乐,屠杀忠良,又会什么?”林靖鸿倏然正色道,“想反的,怕反的,都碍着着层层人心,不敢说,但这事终究是要有人做的。也有念着旧要保主的,顾大将军便是这样的人,他与我们不同,他的顾虑太多,反成了负担。如今都城那边终是摇动了,却也挡不住这万把兵力,我现下所做的,不过是拖住擎武军北上保王。为了日后大业,有些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在林靖鸿这般话下,温仲卿一时无语。

  “我知道你们三人早已怀疑我,近日塞平总探我口风,相知我对如今政事的想法,我都避开了。这几日,凉军死伤过度,你们终也忍不下了,给我下了套。”突然林靖鸿放言大笑,冲向剑刃,他心中也知,把他jiāo出去,温仲卿他们才能向朝廷jiāo待。

  林靖鸿脖根顿时出了一道红痕,鲜血如急雨般四散飞溅,他同温仲卿相视一笑,轻道:“替我好好照顾……他……”

  一直在旁的何塞平慢慢走去,将倒落在地的林靖鸿扶起,把头埋在他项间,所有动作都是悄无声息的,他们只是静静地坐在冬夜的林子里。又有些下雪了,雪隔绝了尘间喧嚣,把人声挡在外头,只留里边的人们暗暗叹息。

  张东顶着一张污秽不堪的脸瞧着前方呆滞不动的何塞平,能看出何塞平蜷成一团僵直的身体在微微轻颤,张东想去扶他,却又不敢欣然上前,用眼睛看着邵重羽等他示意,邵重羽却将这份示意递给了一旁的温仲卿。

  温仲卿踌躇半晌还是在两人注视下走了过去,何塞平将林将军的尸体抱得死紧,他费了番功夫才将何塞平带到身边。

  “张东,走吧。”邵重羽淡淡道。

  “这边这样要不要紧?”张东接下去问,见邵重羽快步向前对自己的话毫无所觉,不禁又问了声。

  邵重羽似乎不胜其烦,低恼了句:“自会有人处理,快走。”

  张东不明所以,不敢多话,跟在他身后恹恹走回营帐。

  帐内点了烛灯,火光时高时低,看着就要被chuī灭了忽又腾起来,张东端坐在案前,眼睛被它忽上忽下折腾着,烛液一滴滴推挤着从顶上凹陷处用下来,流淌在烛身上凝结起,它的眼泪是摆在外边瞧得见的,人的眼泪却在心底藏着绕着翻来覆去。

  邵重羽端着碗茶,在案前端正坐者,眼底是手中琥珀色的液色,叹气道:“靖鸿这次行事过于着急了,有时不动胜动,算准了时日动,才更有胜算,为官多年怎会还没看懂呢!”

  邵重羽又想,许是都城里多了什么变故,林靖鸿而立之年便被封为将军也决不会是寻常人物,恐怕是家事所累才出此下策,此前确有耳闻靖鸿家中遭凉王猜忌降职之类的传言,如今看来并非空xué来风。虽对他来说,林靖鸿这方出的是下策,对都城那边的宁王来说,不定正是个上策。

  “为什么会是林将军呢?”张东道出心中疑惑。

  “你以为是谁?”

  “我一直以为是温将军。”张东坦言。

  “为什么?”

  “温将军看着挺怕人,”张东想到还心中颤颤,又道,“营里弟兄对他也有微词,只是都不敢说。”

  “仲卿平日是严厉了些,你也不必怕成这样,”邵重羽看他害怕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又说,“今夜若不是他出手,你早就去阎王爷那边,明日一定要记得去拜谢他。”

  张东一想到温将军那双láng眼,已吓得张大嘴巴杵在那里,邵重羽再重复一遍后,他才结结巴巴道:“是,我……天亮后……一定去。”

  “张东你可知道自己已差些死了好几回了?”看张东茫然摇头,邵重羽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巡夜时见着我的那回,你可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趟。”

  邵重羽一提,张东倒也想了起来,因为那夜两人在板上坐了近半个时辰,张东想忘记也不容易。

  邵重羽继续道:“我见将军帐内有异动跟了出去,就见有个傻头傻脑的大个子也凑了上去,那人差点就挨了刀子。”

  “啊?”张东讶然大叫,方才想起那晚自己察觉一处营帐外有动静,自个儿就跑去看,后来看到邵重羽,还差些得罪了他,原来那个晚上是邵重羽的出现才令他化险为夷。

  “后来的事儿,你也知道不少,我就不再多说了。那次之后,靖鸿可能以为你看到了他,对你下了几次手,却未想到你福大命大每次都被你逃了过去。你将温将军视作敌人,偏他俩总一同在你眼前出现,你对温将军畏惧,被他心虚得看作是对自己的害怕。好人恶人都分别不清,张东,今后你以貌取人的毛病一定要改改。”

  张东不敢忤逆他的话,连连点头,又想到一事,问道:“邵副将军,我护粮回营时,顾大将军同我说你战亡了,这是怎么回事?”

  多话的邵重羽突然噤了声,抬起眼望了张东许久,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时间只听见两人的呼气声与帐外越刮越猛的风声。

  “唉……这不过是顾大将军要你尽心演戏的计谋某罢了,”邵重羽轻叹一气,道,“听说我死了,你可有哭?”

  张东脸上有些发红,小声道:“是掉了些眼泪。”

  邵重羽站起,伸手摸摸他头上乱发,转身去了药,笑道:“好了,现在没事了,把裤子脱了,让看看你那烂屁股。”邵重羽也能想象那些掌刑的心都够狠,当时张东一定撕心裂肺哭得很惨。

  张东脱了裤子在榻上趴着,脸拧成一团,心中埋怨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顾大将军。邵重羽抹上来的药很清凉,让张东好一阵舒服,直觉还是好看的邵重羽才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他哪会知道,给顾大将军献计的,正是此刻轻轻柔柔替他上药的人呢,果真,张东以貌取人的毛病是该改改了。

  帐中烛光很温和,橙得毫无渣滓,暖人心房,将两人拢合在一起,令人错觉chūn日快近了。

  第十四章

  林靖鸿之棺在腊月二十五日被送往国都西平,出营这日,张东望着这个残旧的棺木,回望身后是面色沉重的何塞平,张东不知道他是怎样看待这个男人,林靖鸿这个一生为荣耀奋斗的将军最后背着污名死去,或者何塞平更希望由自己将林靖鸿带回凉国家乡吧。

  何塞平是个从不怨怼的人,和他相同脾xing的还有他娘的妹子——佟娘,当年朝中钦臣之子林容清不得意,下到乡中相识了佟娘。林容清到了乡里后,佟娘被征为他家中小婢,那时林容清不过弱冠,才智普通在家中不是得宠的儿子,来到乡里也不过自bào自弃。佟娘是个好看又能吃苦的女人,在婢女佟娘日夜照顾与鼓励下开始发奋,两人渐渐相好了,后来林容清闯出了名堂回到都城,见多了柳莺美眷,哪还瞧得起乡下来的婢女。佟娘是个识趣的女人,带着肚子里孩子回到家乡,从此同林家再无瓜葛。佟娘回乡后,产下男婴名唤靖鸿,第三年chūn,何塞平也跟着出世了,直至林容清后继无人接回靖鸿前,两人一直在朴实的乡里生活。何塞平从小爱围着乡里的郎中转,两人常依着郎中的说法跑去山里采药糙,不敢替人诊治,就给病猫残狗治病,农忙时就不那么悠闲,帮着大人们一同下田,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倒也快乐。

  林靖鸿十三岁被带回林家时,是极不乐意。

  不但他不乐意,家中女眷对突然多了个野种也不乐意,只是碍于林容清都忍着不敢发作。几年后,见林靖鸿越发俊朗凌厉,更怕往后林靖鸿占了林家所有家产,这些女人开始收罗他的罪状,无奈林靖鸿作人清白,不为自己揽钱,又不随意同女人厮混,一时间也都没了主意。另方面,林靖鸿也是别有想法,他为自己选了个戎马一生的官职,七年后带着几个家眷,从乡里接回何塞平,一起入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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