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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_沈夜焰【完结+番外】(55)

  太子皱眉,这事很棘手,找来兵部尚书胡田镇,和张恩一同商议。胡田镇却一反常态,只哼哼哈哈地随口应对,圆滑地打官腔,一句实成话没有。张恩看他的模样,便知此事不能善了。送走了胡田镇,太子叹道:“我也没办法了,带兵的讲究就是个本事,没有军功武艺,谁能服你?内府衙门的人去了,也是受气,不如都收回来吧。再给他们派点别的差事。”

  张恩只能应允,撤回所有驻守关防的太监监军。太子就势将全国各地边防监军都陆续撤了回来,另派遣去监察工部事宜。张恩心里觉得不妥,但是工部负责全国土木水利,甚至兵工军备,是一等一的肥缺。说是“监察”二字,其实就是银子过手,不留下个一成二成,对不起天地祖宗。没有贿赂,监察自然不合格。太监们手里有权,银子水一样流到怀里,那可比去边疆荒漠之地驻守qiáng过百倍。个个心花怒放,再不肯回去。

  转眼已是深秋,gān枯的树枝上仅剩的几片huáng叶,也落了下来。白天越来越短,卯时仍是漆黑一片,太监们掌了宫灯,顺着瑟瑟的秋风打扫各处院子。

  突然之间,皇宫西北角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哀号,利剑一样刺穿黑暗寂静的皇宫上空,将附近的太监吓得一激灵。每个人都被这yīn惨惨的尖叫惊呆了,从心底向外泛起寒意。很多人扔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奔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恩得到消息,立刻赶了去。那惨痛的哀号仍一声一声地传出来,似乎那人正遭受极大的痛苦,却不能昏去。嗓子早已嘶哑,却还在拼了命的嚎叫,听得人浑身发瘆。

  无数的人拥堵在层染阁旁一处太监住的小偏殿里,张恩怒道:“都看什么看?全部退下!”太监们见是他,纷纷退后,让出条道来,却没有人离开。

  张恩进了屋子,当时就愣住了。这里住的是那几个小倌,所有的人都贴着墙站着,双臂下意识地围起身子,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蜡huáng,哆嗦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中间躺在chuáng上的那个小倌。

  那已经不是个人了,他的脸上泛起无数脓疱,有的已然破裂,流出脓水。而脓水所到之处,又引发脓疱。他双手大张着伸向半空,似要抓住什么。十个指甲早已断裂,那是他因为剧痛挣扎而生生扣断的。他在chuáng上不停地翻滚,扭动,huáng色的脓水沾染了一chuáng。刺鼻的气味一阵一阵传了过来,让人作呕。

  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耳边只听到他含糊的凄厉的哭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啊……啊……”张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沉默。

  墙边那几个小倌猛可里齐齐尖叫起来,捂住耳朵跑了出去。

  张恩一抖,全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缓慢地扭转僵硬的脖颈,几乎要听到自己骨骼摩擦的“嘎嘎”声,看向一旁红砖绿瓦的围墙。

  那是层染阁。

  林见秋的报复,终于开始了。

  第71章 落红啼鸟两无qíng

  乾清宫和层染阁之间有一段距离,皇帝林测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全部身心,正被眼前铜镜中反she的人影占据。

  早上起身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过来给皇帝束发,抬头看见皇上的脸色,竟然吓了一跳,再不敢看第二眼。林测看出太监的惊恐和惧怕,道:“怎么了?”皇帝问话不能不回答,小太监期期艾艾地道:“皇上……气色……很好。”

  林测就是再神智不清,也看出是自己很不好,命人捧了铜镜上来。纵使心里有准备,还是一惊。

  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脸色蜡huáng,颧骨上却布满红丝,唇色枯gān,鬓边发丝已见斑白。

  这是自己么?似乎是一夜之间,那个神采奕奕、jīng神饱满的林测已然不复存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一个满面沧桑、双目浑浊的衰老身躯。

  死亡的气息慢慢浮上林测的心头,使得他一阵阵地发冷。他猛地将铜镜摔到地上,“咣当”一声,一屋子的太监立时跪了一地。

  林测布满yīn霾的眼睛,将这些奴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朕要死了,要死了,而他们却还可以活着,可以活下去。他想发怒,想狂喊,却被绝望和痛苦牢牢堵住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

  张恩慌慌张张跑进来时,根本没有看见林测的脸色。他的脑海里,充斥着那个小倌用手将自己身上血ròu一块块抓挠下来的惨烈模样,而且,又一个小倌也开始发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才回来禀告皇帝:“皇上,皇上,九王爷,是九王爷。他……他下的毒!”

  林测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没有说话。张恩颤声道:“真的是,真的是,那个小倌……他……”

  林测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道:“摆驾层染阁。”

  林见秋被高高地吊在刑架上,捆住他四肢的甚至不是绳索,而是蔓夕花藤蔓。坚硬的倒刺深深地刺入肌肤,每次些微的挣扎,都会牵动伤口,流出血来。这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刑罚都不同,相比之下,那些针刺火烙简直就是温柔了。两个太监一前一后,各自提着条长长的蔓夕花藤蔓,当作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林见秋身上。

  连日来,林测就如丧失理智一般,疯狂地凌nüè林见秋。只用蔓夕花藤蔓和花朵,无论哪一种,都让林见秋痛苦得恨不得就此死去。多日累积的体内蔓夕花毒被藤蔓引发,疼痛一直钻到骨子里,再一丝丝渗透到皮ròu中。以至于林见秋早已分不清哪个使他更痛,是发作的蔓夕花毒,还是不停抽打在身上的藤蔓鞭子。

  令林见秋最难以忍受的,是被花朵引发qíngyù之后,身上显出清晰的蔓夕花纹绣。行刑之人便用藤蔓上的倒刺一点点地刺到花纹里。以前就是用普通的猪鬃,也会让他痛不yù生,昏厥数次,更何况是用能带来千万倍痛楚的蔓夕花倒刺。几乎每一下刺入,林见秋都会绷紧全身肌ròu。不由自主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呻吟。

  小倌们没有一个敢来行刑了,张恩吩咐人叫掌刑太监来。他心里知道,自己和丁溪若得罪九王到了极点。无论九王和太子有没有私,都绝不能再留他活在世上。皇帝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最好是在龙驭归天之前,将九王折磨死。若是皇上知道此人竟然用毒想害死自己,下令将其处死,更是再好不过。

  林测进入层染阁时,林见秋又被打昏过去。一个太监上前泼了盆冷水,林见秋咳了几声,清醒过来。他的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沾湿了,紧贴在额前。清水混着血水,一滴一滴落到金砖上。

  林见秋身上连旧的伤痕都看不到了,斑斑点点新伤遍布,全身上下一片完好的肌肤也没有。就算不再遭受鞭打,体内的蔓夕花毒也足以使林见秋痛得颤抖,像是被人用刀刮在骨头里。

  他勉力抬起头,看向林测。两个人相距五尺,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

  林测很冷静,前几日眼里的亢奋已然消失,就连声音也是平静的:“我要死了,是么?”

  林见秋笑了。模样láng狈的他,这一笑却仿佛雨打芙蓉、霜染红枫,美得令人炫目。他淡淡地道:“你……你再不死……我……我可受不了了……”

  林测冷冷地道:“好,安王林湛。只盼你日后午夜梦回,不会因为弑君杀兄,噩梦连连。”

  林见秋道“大哥……我没有……没有害你……”蔓夕花毒猛然发作,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林见秋说不下去,咬得下唇出了血,方才忍住那一声呻吟。待剧痛慢慢过去,已是一身冷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喘着粗气低声续道:“我的……我的体液……和蔓夕花香气……混在一起,是……是最毒的慢xing毒药……你折磨我越厉害,中的……中的毒就越深……”他长吸了口气,道:“大哥,害死你的不是别人,是……是你自己……”

  原来,林见秋幼时得过重病,险些丢了小命,是母妃用xing命换得他的痊愈。这种用人的生命养成的蛊,是蛊中之王,最厉害不过。蛊主的体液混合蔓夕花的香气,就是一种毒。发作缓慢,至少得一年。林见秋让林殷等一年,正是这个原因。但他万万没想到,丁溪若竟把谷若西找了来,谷若西当然不知林见秋身上有蛊王,只说蔓夕花是赫罗族人最怕之物。结果林测将林见秋投入蔓夕花从中,此举固然能使林见秋遭受最惨痛的刑罚,但也使林测中的毒更加深,刚刚半年,便已不能救治。

  由始至终,林见秋没动过林测一根汗毛。只不过林测越是对林见秋凌nüè折磨,吸入的毒就越多,死得越快。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使林殷不必背上弑父杀君、谋权篡位的罪名,而自己也不会因此而愧疚。林测完全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林测忽然想起刚才看到那些小倌的惨状,脸上陡然变色。林见秋知他所想,道:“你……你没有沾到我的血……自然……自然不会……”他顿了顿,偏头望向那些行刑太监,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不过他们……”那些太监吓得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两个甚至昏了过去。

  林测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这个少年。

  还是那俊朗的眉、秀挺的鼻、倔qiáng而冷漠的眼。面容很憔悴,少了几分浓烈的美,却平添了纯粹的清绝。

  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不同寻常的心思的?是无意中看到他沐浴后显露的蔓夕花纹绣?是看见他跃马扬鞭,拔剑张弓的飒飒英姿?是看见他撒痴耍赖的娇憨天真?是看见他睡梦之中恬静纯美的笑容?还是看见他研习书法时认真严谨的模样?

  不知道,已经不知道了。就在天长地久中,在不知不觉中,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就留驻在自己心里,再也挥洒不去。

  但是林测却清清楚楚记得,发觉那种异样心思,是在林见秋参军之后。那个能带来快乐和愉悦的,美丽而活泼的小东西;那个常常陪伴身边,任xing骄傲、乖巧温顺的小东西,一下子离开了自己。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心空了一块,什么也弥补不了。直到睡梦之中,也要出现那个俊美绝伦的脸庞,林测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也挣扎过,也逃避过,也自责过,也愧疚过,也痛恨过,那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弟弟,是最亲密却最遥远的存在。可当一切都是徒劳时,林测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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