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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_沈夜焰【完结+番外】(57)

  林殷对一众大臣高声道:“父皇遗命,宫内内府衙门二十四监司,除张恩外所有提督太监、掌印太监,宫内五品以上太监一律殉葬,追随父皇于地下。”

  这句话是用内力传出,压过雨声,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中唐殉葬陪葬是历代传统,每一位皇帝、皇后、皇太后去世,都要用一众宫女太监殉葬。但这样用太监中最高职位者身殉,却是头一遭。

  张恩自从出了gān清宫,就被人看得死紧,说是受了太子旨意,时刻陪伴,以免皇上传唤时找不到人。别说一句话一个字条,就是眼神都流不出去。好不容易等太子出来了,却听到这个消息。

  张恩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殷。太子仍是恬静娴雅的面容,因为哭过而略显憔悴,淡淡的眼光扫了过来,在张恩的脸上转了几转。张恩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足下一滑,险些摔倒。

  第73章 怜取眼前人(上)

  先帝病逝,新皇即位。一时间,宣读遗诏,定庙号、谥号,在乾清宫正殿停梓,布置灵堂,布置关防,为新君定帝号,忙个不停。林殷始终淡淡地,不喜不悲,举止有度,侃侃而谈滴水不漏。众大臣见他哀而不伤,沉稳宁和,果然雍容儒雅,尊贵安详,心下尽皆叹服。

  一直忙到深夜,才算告一段落。林殷徐徐道:“我朝以仁孝治天下,无论天子庶民,皆当尽心尽礼。今晚朕当彻夜苫席守灵,弟弟林毅陪同,其余诸位各按方才议定的差事分头去做。朕就在这里,有什么疑难可随时来见朕。”

  林毅跪下叩头道:“臣弟遵旨。”众人叩头:“臣等恭遵圣谕。”退出殿门。

  待众人离去,林殷从御座上站起,对林毅道:“二十四衙门权势熏天,不可小觑。”林毅躬身道:“皇上请放宽心,臣弟早已派宫中侍卫将所有殉葬太监一律看押,张恩软禁,万无一失。”

  林殷点点头,对张贵道:“摆驾,层染阁。”

  高宝紧握着长剑,将腰带贴身放在怀中,站在殿门外一动不敢动。凄风冷雨鞭子一样抽过来,浑身早就湿透了,冻得直打哆嗦。眼睛紧紧盯着被瓢泼大雨和浓重的夜色,遮掩得根本看不见的院门,一眨不眨。

  院子里静得出奇,起初院外还有些人语喁喁传来,渐渐悄无声息。似乎诺大个皇宫只剩下他一个,还有殿阁中奄奄一息的九王爷,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天地中,苦苦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宝面色紫青,全身因为过度紧张和寒冷,站得发僵。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动一动都钻心地疼。

  猛然一抬眼,见院门处隐隐约约两点灯光,在稠密的雨丝中若隐若现。高宝立时直起身子,伸手入怀,去摸那条腰带。

  灯光越来越近了,后面影影幢幢随着个黑呢白边大轿。高宝脑子“嗡”地一声——皇帝薨了。果然,前面小太监提着的,皆是白纸糊住的宫灯,一直走到殿阁外,停住脚步。

  轿子落下,林殷从里面走了出来。仍是一身太子服饰,还没有来得及换下。但高宝极机灵,立刻跪下叩头,道:“皇帝万岁万万岁。”

  林殷没有理会,他根本没听见,所有心思都在那重黑dòngdòng的殿门上,伸手推开,迈步进去。

  身后高宝高声道:“皇上,王爷他……他中了毒了……”林殷心里一惊,登时如坠深渊,足下不稳,一个踉跄才站住,眼望高宝道:“中毒了?”高宝哭丧着脸道:“是听王爷和……和先皇说的,奴才也没弄明白。”林殷定了定神,道:“你立刻去乾清宫,告诉瑞王,把府上应长歌应公子叫来。”高宝领命去了。

  层染阁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整个殿阁里冷得像冰窖,一点人气没有。空气中弥漫着qiáng烈的血腥味。

  一旁太监早已举灯上前,逐个燃着,殿阁里渐渐通亮。

  四壁的刑具泛着狰狞的暗红的光,金砖地上血水仍未消散。一旁立着的刑架上,血渍斑斑。林殷转过脸,看到chuáng上垂下的黑色的幔帐。

  两个太监关上殿阁的门,将雨声阻隔在外。殿阁里,只听到林殷缓慢的脚步声,靴子踏在地上,橐橐而响。

  林殷走到chuáng前,伸手去掀那幅厚重的幔帐。手到中途,却不自禁地发抖,终于绕过幔帐,狠狠地握住上方chuáng棱。他将头靠在手臂上,闭紧了双眼。

  张贵跟在一旁,看不过去,上前要为林殷掀开。林殷一摆手,阻住了张贵。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又现出平静凝重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挑起黑色幔帐,用金钩挂起。

  林见秋就躺在chuáng上,陷入浓密粗硬的猪鬃之中。剑眉紧锁,面色苍白。浑身伤痕没有得到医治,血渍gān涸在肌肤上。一幅雪缎子薄被凌乱地半掩住他赤luǒ的身躯,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

  张贵顿时啜泣出声,泪如雨下。林殷却仍是一派安详,甚至柔和,俯下身去轻轻揽住林见秋,低声道:“平安,是我,是我。”

  林见秋毫无反应,软软地靠在林殷怀里,呼吸微弱。林殷没有再说话,褪下身上外罩,外衫,脱下里面带着体温的深衣,紧紧包裹住林见秋。又转身招呼那些小太监上前,将早已备在轿中的丝被展开,再围上一层。这才给他披上油衣,抱在怀里。

  张贵见皇上只穿着贴身小衣,忙道:“皇上,外面雨大得很,您……”林殷抱起林见秋,大步走了出去。

  轿子停在殿阁廊檐下,里面放了火盆,暖融融地。林殷道:“去慎德堂。”

  慎德堂是林殷幼时在宫内所居之殿,他本来和母后、林毅一同居住在坤宁宫中,十岁时迁到禁城角落里的慎德堂。十二岁时,太子府修建完毕,理应搬到太子府去。但这样一来便要离开皇宫。

  当时林湛只有十岁,天天和林殷睡在一处。听说太子要走,大发脾气,说什么也劝不下来,非要一同去太子府上不可。林殷好说歹说劝住了,自己搬走,让林湛和林毅一同睡。谁知林湛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不是太子,大哭,闹得皇宫里jī犬不宁,惊动皇帝皇后,到底半夜开了宫门,急召太子入宫陪伴,这才罢了。

  第74章 怜取眼前人(下)

  林测没有办法,只好命林殷又回到慎德堂。林湛长了心眼,怕林殷再次离开,偏要搬来一同住。他就是宫里活祖宗,谁敢得罪?林测笑着允了。直到林湛十六岁,照规矩搬离皇宫,自己建府。林测便将太子府赏了他,命人在内廷东路奉先殿和斋宫之间,建了个毓庆宫,赐于太子林殷。

  慎德堂承载了两个少年太多太多快乐的时光,就连门上匾额“慎德堂”三个字,都是林见秋写的。他自诩楷书京中第一,濡墨运笔,“赏”了太子一幅墨宝,林殷只有笑着接纳的份。林见秋指着那三个字道:“老气横秋,暮气沉沉,中规中矩。也就你喜欢这样的,有什么好?”

  林殷最爱看他嘟嘴使xing的模样,从身侧揽住他,贴着耳边悄声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谁让我偏喜欢呢。”

  林见秋面上一热,偏过了头去。

  想到往事,林殷叹息一声,轻轻拨开林见秋额前发丝,低头吻了吻。大轿停下,已到慎德堂门前,林殷抱住林见秋进了殿阁。屋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布巾、伤药、换洗的衣衫等物摆了满屋子,一众宫女太监立在角落,大气都不透一口。留在这里的皆是心腹,大多是旧日服侍林殷和林见秋的老人,也不必多吩咐。

  林殷将林见秋放到chuáng上,揭开丝被和自己的深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身子。一旁宫女捧着热水过来跪下,又有太监奉上伤药布巾。林殷细细地将林见秋身上逐处擦拭gān净,轻柔地涂上药膏。

  刚涂到胸前,忽听林见秋一声低微的呻吟。林殷见他双眉紧锁,显是难过已极。忙放下药,道:“平安,平安,你怎么了?”林见秋体内蔓夕花毒发作,剧痛瞬间袭来,身子不住颤抖,冷汗一颗颗渗出。

  林殷见他咬住下唇忍痛,忙分开他的牙关,无暇细想,将自己手掌搪在他口中。林见秋死命地咬紧,鲜血登时渗出。林殷顾不得疼痛,低声在他耳边抚慰:“没事没事,我去叫应长歌来,就快好了。”

  应长歌和林毅一同进来,看到两个人láng狈的模样,齐齐吓了一跳,应长歌忙上前细看。林见秋一阵毒发过去,渐渐缓了下来,蹙着眉只是喘气。林殷收回手,转头对应长歌道:“怎么样?”

  应长歌见林见秋眉间泛红,唇色发黑,大惊,怒道:“这是谁gān的?!”抬头看向林殷,大叫道:“你他奶奶的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想让他死啊?”林毅见林殷神色木然,上前一把拉住应长歌,沉声道:“你胡说什么,这事不是皇上做的。”

  应长歌怒道:“这和他自己做的有什么分别?明知道林测那个老东西不能放过见秋,见秋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他害的!”

  林殷淡淡的目光在应长歌脸上扫了扫,慢慢地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下去,平安有事,就是你害的。”

  应长歌瞪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qíng不愿地道:“他中的是蔓夕花毒,要解只有一个办法,下偏心蛊。”林殷道:“有没有xing命之忧?”应长歌打个哈哈,挑眉道:“这种事谁知道,得看他中毒有多深,三个月能醒过来就行,醒不过来你就看着办吧。”

  林殷道:“你下,用我的血。”应长歌斜眼看着他:“他和你提过?”林殷微微点了点头。应长歌从靴筒中抽出刀来,看着林殷平静无波的脸,道:“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下了偏心蛊,要是他死了,你也活不了。”

  林殷道:“嗯。”伸出手臂。

  第75章 一片雄心天外去(上)

  应长歌取了林殷小半碗鲜血,下好蛊,慢慢给林见秋喂了下去。叮嘱道:“以后每日必须服下这些鲜血,断一天都不成,直到醒来为止。”林殷看着双目紧闭的林见秋,道:“恩,还有什么?”应长歌哼道:“还能有什么?你对他好些,只怕还能活得长久。他是死心眼的人,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只愿你念着旧日qíng分,以后别负他太多。”他是生xing率直,又出身苗疆,权势地位丝毫不放在眼里。虽然林殷已是皇帝,但在应长歌眼中,实和以前那个太子爷没有半点分别。要不是看在林见秋的面子上,早就白眼相向,不哼不哈了。但是说话丝毫不客气,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仍是“你你”的不见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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