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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酹山河_沈夜焰【完结+番外】(62)

  只听太后道:“这个皇帝,怎么还不来?儿子都出世了,还不着急来看一眼?”一旁瑾妃道:“只怕是政事绊住,已经令太监去叫了。”淑妃道:“若是政事还好,只怕……”

  太后问道:“什么?”淑妃道:“最近这几日都不见皇帝来后宫,天天只是往慎德堂去,晚上也不回来。贱妾问过随侍太监了,日日夜宿那里,与九王爷同榻而眠。”

  太后沉声道:“行了,今天我高兴,别提这些事。” 淑妃道:“太后,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您忘了贱妾和您说的么,他们赫什么族的人都会下蛊,听说剧毒无比。若是那个九王爷嫉妒皇子,再妄图加害……”

  太后低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我自幼带大湛儿,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淑妃道:“您也没看出他和皇上……,人心隔肚皮,就是亲生儿子,做母亲的只怕也不明白。谁知道这个九王叔古古怪怪的有什么心眼?层染阁那些人不是都没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是他对皇子……”

  林殷气得浑身发抖,按着窗棱的手指尖发白。张贵忙上前轻声道:“万岁爷,万岁爷。”林殷呼出口气,点点头。张贵高声道:“皇上驾到!”林殷定定神,脸上露出平静温和的笑意,慢慢走了进去。

  太后抱着孩子稳稳坐在当中椅上,瑾妃淑妃忙跪倒施礼。林殷先给母后请了安,对两个妃子笑道:“难为你们在这里守着,起来吧。”又看了看淑妃腆起的肚子,柔声道:“你身子也重了,以后不用行这些虚礼,伤了胎气不好,免跪吧。”

  淑妃想笑又不敢放肆笑,摒住气稳稳重重福了福,娇声道:“谢皇上恩典。”林殷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

  皇后段芙迷迷糊糊地困倦不已,听得脚步声响,chuáng前太监宫女跪倒一片,便知是皇帝到了,挣扎着要起身。林殷快走两步到chuáng前,轻轻按住她,道:“你别起来,就这么着。”

  段芙低声道:“皇上,孩子好么?”林殷还未来得及看儿子,哪里知道,只笑道:“好,朕的儿子自然是好。”

  段芙微微一笑,林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郑重地道:“明日一早,朕就颁发诏谕,封他为太子,进封你哥哥为侯爵,世袭罔替。”他拉起段芙的手,道:“你不负朕,朕也不会负你。”段芙看着眼前这个天下第一人,知道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再不会是自己的了。他会赐予无限的富贵荣华,尊崇权贵,但永远不会再陪伴在自己身边。

  本该满足的,段芙却从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和失落,她不愿让皇帝看出隐藏的qíng绪,转过脸,阖上眼睛。

  林殷悄悄退出,踱到外间。太后笑道:“快来看看你的儿子。”林殷上前,见皱巴巴的一个小东西,老头儿似的躺在襁褓中,便道:“嗯,还不错。”

  太后瞪他一眼,道:“看你说的,什么叫还不错?快起个名字吧。”林殷坐到椅上,低头沉吟了半晌,道:“就叫林怀安吧,小名太平郎。”他这又是平,又是安,太后登时沉下脸,将孩子jiāo给奶妈,对两个妃子道:“你们下去。”

  瑾妃淑妃行了礼,和一众太监宫女鱼贯而出。一时间,屋中的两个人都不说话。林殷好整以暇,取了茶慢慢吃了。太后思量了一会,温和地道:“小九怎么样?”林殷唇边含笑,道:“身子已经大好,我给他解了‘如一醉’,如今又是那个能提枪上马,弯弓she雕的王爷了。”

  太后见他脸上宠溺的神qíng,似乎比得了儿子还要高兴几分,心里有些发堵,道:“再好也是王爷,而且还是获罪王爷。这个小九简直就是妖孽,迷得你和先皇昏头转向。看在多年养育的qíng分上,我不和他计较,劝你还是下旨让他回宗人府幽禁吧。”

  林殷皱眉摇头,道:“那里yīn冷湿重,我不放心,留在身边亲自照拂着,倒还稳妥些。”

  “你该照拂的是皇后,是儿子,不是那个妖孽!”太后还是忍不住了,高声道:“他用你照拂什么?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你要是再放他在宫里,只怕儿子都保不住!”

  林殷抬头,问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道:“什么意思?他们赫罗族人就是会用蛊毒害人。当年端淑皇后刚刚过世,圣祖便跟着薨了,说是悲伤过度,哪有这么巧的事?先皇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怎么关了小九不过半年,就也跟着……还有层染阁那些侍卫太监伺候的下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要不是小九下毒,这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子,你是被他迷住了眼睛。这几日我也静静想了很久,这样的妖孽,若是顺着他的意,自然会对你千依百顺,奉迎邀宠。若是有一点违逆他的意思,便要下手加害。儿子,你可千万不能鬼迷心窍,否则祸不旋踵啊。”

  林殷又是惊讶又是诧异,看着太后道:“母亲何出此言?难道儿子是那种黑白不分是非颠倒的人吗?身边小人造谣生事、混淆视听,无非是想搅浑一池清水,好从中取利,母亲岂可不分青红皂白一概相信?圣祖爷重病不治,这是太医院众御医合诊而定,而且尚有圣祖亲笔笔记可查,句句真qíng实感,何来加害之说?先皇身子其实并不甚康健,母亲难道忘了,平安回来之前,先皇一病就是大半年,还是见到平安,心里欢喜,才好了起来。就是弥留之际,也自称是因忧心忧力,殚jīng竭虑,cao劳成疾。这话在场的诸内阁大臣皆有耳闻,字字清晰,母亲如不信,儿子可以立即招来问话。至于层染阁那些下人,儿子不敢隐瞒,是儿子下令尽数赐死。他们折rǔ平安过甚,无论如何不能活在世上。”

  太后听他一番话,层层剖析,句句在理,不由也心下犹疑,难道是淑妃……她沉默不语。林殷顿了顿又道:“最可恨的是那些挑拨离间、心怀不轨之人,陷平安于不忠不义,陷儿子于不仁不孝,等儿子查出来是谁,定会依法加重惩处。”

  林殷低着头,太后没有看见他目光中yīn狠毒辣之意,只听得他语气和缓,似乎并未如何动气,倒也不放在心上。想了想叹道:“好了,以前的事暂不去说它,咱们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皇上,这个天下纵然是你的,但还有个法度体统在……你这样肆意妄为,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天下臣民?以后史官怎么写?又是个什么名声?给子孙后代做了什么榜样?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林殷淡淡地道:“记得还是母亲对儿子说的,不过是一chuáng被子掩了,上不得史书,但也无人纠察。历朝历代,这种事qíng还少了?儿子不过是效仿而已,说不上罪大恶极。”太后见他又用自己的话搪塞自己,恼羞成怒,厉声道:“别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只要自己的儿子,堂堂正正做个圣明天子,万民表率。”

  “就是和平安在一起,也不见得就不能做个圣明天子。”

  “狡辩!一个肆娇邀宠,一个偏听偏信,哪有圣明可言?”

  “平安不是肆娇邀宠的人,我也不是偏听偏信的皇帝。”

  “以色侍君,迷得两代皇帝晕头转向,这还不叫肆娇邀宠;你这发妻也不要了,儿子也不要了,心心念念只是那个妖孽,还不叫偏听偏信?难道非得因他误国误民,你才会回头是岸吗?”

  林殷没有立刻回答,黑得不见底的瞳仁直视着太后,语气和缓下来:“母亲,您既然这么说,儿子也不瞒您。如今太子已诞,皇统得继,儿子此生此世是不会再纳妃的了。平安他不是妖孽。一直用尽手段,想尽办法试图禁锢占有的,是先皇和儿子,与平安无关。”

  “呛啷”一声,太后将茶盏直掼到地上,从牙fèng中迸出几个字:“正因如此,他更该死。”

  “母亲。”林殷低下头,慢慢地道:“这个天下不是我的,是平安的。他若高兴,我自然勤政爱民、施行仁政;他若不高兴,横征bào敛、酷刑严苛不过一句话的事。”

  太后“唿”地立起身,颤抖的手指指向林殷,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敢威胁我……”

  林殷也不抬头,声音仍是不急不躁,和煦儒雅:“母亲,您也是读过史书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是平安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这天下人陪葬。”

  他说得极淡漠,但越是如此越是寒意森森。太后打了个冷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儿子,喃喃地道:“你疯了,你疯了……”

  “母亲。”林殷抬起头,目光竟露出悲凄,道:“是,我和先皇,我们都疯了。母亲,您只以为是平安色诱惑主,您为什么不想想,是我要他,是我离不开他。” 林殷掀起袍角,跪下道:“母亲,您十四岁就进宫服侍先皇,自太子妃而至皇后而至太后。这宫里的一切,您应该比儿子看得更清啊。儿子自幼就是太子,循规蹈矩、安守本分,一句话不能多说,一件事不能做错,身边没有一个人能jiāo心。这个金碧辉煌、红砖绿瓦的皇宫里,一个笑容都是陷阱、一个眼神都是别有含义。母亲,午夜梦回月影星坠之时,您不累?您不孤独吗?”

  林殷双目含泪,字字发自肺腑。太后见惯了他冷静自持沉稳娴雅的模样,如此真心流动,还是第一次。细细品味话中之意,更是伤qíng,叹了口气,落下泪来。

  林殷续道:“皇帝称孤道寡,乾纲独断。无论百姓大臣,皇后妃子,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机心,没有一个会说实话。只有平安,这个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只有他不能;而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不会欺骗我。母亲,我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么个人而已啊。”

  太后听得悚然动容,不知不觉坐了下去。林殷膝行向前,口中道:“母亲,平安被幽禁层染阁,受尽拷打屈rǔ。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不敢心存怨念,从未说过先皇一个不是。可我刚到层染阁,看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母亲,当时我真想躺在chuáng上受尽折磨的是我……母亲,一个是父皇,一个是他,两个都是我至亲的人,我可有多难,有多难……”林殷将脸埋在太后衣服里,泪流满面。

  太后摸出帕子擦泪,低头不做声。林殷哭了一阵,抬起头来,望着太后恳切地说道:“母亲,平安虽说不是骨ròu亲生,到底也是您一手带大的。正所谓生亲不如养亲大,近二十年的抚育慈爱,难道说舍得就能舍得吗?您为他cao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难道说一声妖孽,就恩断义绝吗?平安做错了什么?无非也就是要奉养至亲,承欢膝下。他就和您儿子一样……母亲,放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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