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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18)

  豪qíng壮志在刹那间直充胸臆,福康安正yù发令出兵,忽见家禄神色慌张地一路跑来:“三爷!”

  “什么事?”福康安拧起眉。

  “索若木不在刮耳崖!”家禄哭丧着脸气都不敢大喘:“他几天前就带了大半jīng锐,从大板昭山口过去——端了咱底达木大营了!如今他们已围攻木果木,温大帅弹尽粮绝qíng势危急,只求三爷回去救援!”

  福康安脑中轰然一炸——木果木大营被围?!他,他也身在其中!!!

  第十三章:刚愎自用温福丧师,千钧一发清兵突围

  该不该回救,福康安心里其实如明镜一般。他一惊之后冷静下来,就盘算着如今这战局对他与索若木而言其实是个平手,互有利弊。索若木端了底达木占了粮道又兵围木果木,看似占尽上风。可他也攻下刷经寺,顷刻之间他就能端了刮耳崖老巢叫索若木无家可归无处可回,成为一股子散兵游勇!

  他抄我后路,我端他老窠,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是明摆着的事——不该回救。温福贻误战机那是他罪有应得!福康安仰头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刮耳崖山寨——成功距他只有一步之遥!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能抛开富察家抛开傅恒,以他福康安的名字建功立业!

  他……怎么能就此罢手?

  他缓缓地闭上眼,右手扬起:“全军听令……即刻开拔——回救木果木!”

  他不该回救,却……不能不回救。

  和珅,你……等我。

  乾隆三十七年六月初一,索若木率三千藏兵从大板昭南山口摸人底木达,奇袭底木达大营,当夜兵围粮台喇嘛寺,大板昭一带皆为所取。清军纷纷溃散一路败逃,提督董天弼以下将领伤亡百十余人,兵马损失殆尽,所遗辎重装备悉数为其所夺。六月初三日索若木兵临木果木,温福见势不妙,下令将大营四门关闭据守,尚不知董天弼全军覆没,妄以固守以待援军。

  “和珅,快走啊!愣着做什么?!”海宁一擦脸上的油汗,“你是桂军门的亲兵,不用在此死战的,你快回噶尔拉!”和珅挣开他的手:“你是满州男儿我就是不是了?——战场上岂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海宁急道:“大营四门关闭在即,再晚一点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从没想过走!”和珅虽然也担心战局qíng况,却更放不下孤军深入的福康安,也不知他打上刮耳崖没,有没同索若木短兵相接,“再者,如今乱成这样,就是走,能走多远?”

  海宁叹了口气:“这金川兵究竟是长了翅膀还是学了土盾,就忽然间能从后方打进来!还把大营团团围住!”正说话间,数声长哨,木果木大营四门正式关闭封死,所有的兵士都在往来忙乱准备箭石武器以求固守待援。但金川军已占了后山的木栅关口,也不出兵,只是控制着制高点居高临下地间或放pào骚扰,每一声pào响都地动山摇,伴随着死伤枕籍,被困死木果木的将士们日益减少,军心大惧,趁夜逃散的不知凡几。把个温福急的无法可想,又绝没有勇气冲杀出去,只得下令以投石机与弓弩火枪等竭力还击,一面心里还眼巴巴地指望董天弼阿桂福康安等还能率军来救。正当此时,大营外一阵又一阵的滔天喧哗,海宁一把拉住一个匆匆拖着把长矛的士兵:“前面怎么回事?”

  那士兵见是个把总爷,站定了抹了把脸上的血道:“三千个从底达木逃出来的散兵和运粮民夫在外面吵囔着要进来——可大帅的命令是紧闭四门待援,因此不肯放行,正吵的不可开jiāo!”

  海宁闻言怒了:“咱自己人不让进寨,难道把他们关在外面白白地让藏兵打死?!”

  和珅微一沉吟,随即瞪眼拉住海宁的手:“带我去见大帅!”

  “见他做什么?”海宁还没说完被他拉着一路狂奔,也是莫名其妙。

  “叫他出去压场子,迟了就完了!”

  温福的大帐如今戒备更是森严,几个亲兵哪会让这俩人微言轻的进去,和珅耳听着营门外的数千民夫声响越来越大,群qíng越来越激奋,都在一个劲的喊什么“大帅不管我们死活,要把我们关在外面让金川兵活活打死!”“再不让我们进去,金川兵就要冲下山把我们全杀了!”“这样的将军保他做什么?!”“我们不要死!让我们进去!”等等,心中越发着急,冲着里面大喊道:“大帅,若你还想固守待援,就不能再躲下去了!否则大营崩决就在一刹之间!”话没说完,嘴上就挨了一刮,“胆敢对大帅不敬?!”那边温福已经从帐里簇拥着度出来,一脸冷峻地看他:“你说什么?”

  “大帅!”和珅挣开挟持住他的两个亲兵,上前一跪,“那三千民夫千里奔逃,到此处又不得其门而入,身后就是凶残成xing的藏兵追杀而来,他们能不怕?自是激愤汹涌——守木果木的不少就与他们是兄弟旧友沾亲带故的,他们见着这qíng景,心里怎么想?!一旦这三千人有了反心转身攻寨以求活路,木果木大营能有几个真心想守的?顷刻间就分崩离析了!大帅!求你出去平息众怒,主持公道,让他们进营!”

  “我认得你。”温福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阿桂帐下的一个戈什哈!也敢到我这指手画脚?——放他们进来?你说的容易!焉知其中没有大金川的jian细混进来?!”

  “难道大帅要眼睁睁地看这些人前无生路后有追兵,在我们眼前被杀死么?!”和珅激动地想起身,温福甩手一挥:“把他杈出去!”

  “大帅!他们进营即便掺有细作也不过是四肢之患——若是不放他们进营立时就有倾覆之灾!”和珅被人拖着走出去,还一路不甘心地喊,“大帅要亲手bī反我们的子弟兵么?!”

  温福眼一眯,顷刻间已是动了杀心,若由着他这般大喊大叫那还了得?手一招:“回来!”

  “住手!”不远处又是一声喊,海兰察周身披挂肃穆敛神地走进帐来,看了和珅一眼,才道:“大帅,外头qíng况不对,已经有人开始qiáng攻营门了,当兵的都吵成一片,说不愿杀自己人!”

  “反了他们!”温福眼一翻,“食朝廷俸禄忠君父之事,他们敢和那些逃兵一起瞎折腾就都是反贼!”

  “大帅!此时哪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旦激起兵变,索若木趁机攻营——那就是全军覆没!”海兰察也急了,“请大帅立即出营抚慰众将士!”

  温福也听见了外面一阵大似一阵的撼天声响,心里不禁一颤,生怕自己出去有个长短,又因海兰察平日与众兵将素来jiāo好,疑心是他发着兵变来bī他jiāo权,更加不敢出去,一个劲地推脱:“我乃三军主帅岂有轻出的道理?!断然不可!”

  “大帅!”

  正说着,忽然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众人夺目去看,只见那三丈余高的木栅营门竟已被营外散兵冲跨,搅起遮天蔽日的尘土飞扬,顿时营门内外乱作一团,自相贱踏者不计其数,更有早已惧了藏兵贪生怕死的纷纷乘乱溃散逃亡,慌不择路,竟开始有人拔刀相向,有将校喝止的立时被乱军砍成ròu酱,一时间人叫马厮,惨呼悲号,如同泼翻了正在沸腾的滚粥,四下里如纷纷乱麻,中军早已失去了控制!

  和珅伸手抚额,沉痛地闭上眼——大势已去!

  索诺木在pào台上居高临下地将大营里的qíng况看个真切,不由地哈哈大笑:“果然不出我所料,特意放这些人回去,温福这老匹夫果然自毁长城——孩子们,再给他们轰上几pào,给他们窝里反助助兴!”

  数十发pào弹在木果木大营中一一炸开,顿时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大营中大半工事崩塌殆尽,待硝烟散尽,索若木战无不胜的千名骁骑已从后山上迅雷疾电般地驰骋冲下,攻入已经无防守之力的木果木大营。清军或抱头鼠窜或拼死顽抗,也是杀的血雨片片异常惨烈,但枪pào轰鸣羽石如蝗间,金川兵集如蚁蜂,杀声遍野,一阵一阵地略战压近,剩余清军早已经没了多少战斗力,都被一块块的分割开来逐块追缴屠杀。

  索若木一声呼哨,一骑黑马奔地而来,他翻身上马,正yù扬鞭却被手下大将乌木鲁克塔尔牢牢抓住马缰:“大土司!这战已经赢了七八分了,您是要坐镇指挥不可轻出的,何必亲上战场?”

  索若木放声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汉人那孬样了?”

  乌木鲁克塔尔固执道:“此一时彼一时,沫勒奔怎么死的大土司忘了么?!”

  提起这事,索若木的脸色一下子yīn沉了下来——他是半日前才刚刚知道沫勒奔在刷经寺全军覆没,居然是是败在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小将手下!好一个福康安,我在前方夺你粮仓你就在后方断我退路,我索若木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你以完此仇!当他知道刷经寺防线被毁刮耳崖危在旦夕几乎是立刻要点兵杀回去,不料随即又听说福康安中途罢手竟率军回救木果木,心里是着实舒了口气——看来这福康安也不过有勇无谋之辈,当一战之勇无全局谋划之能!思及此,他劈手夺回了鞭子,一夹马肚,风驰电掣地望木果木大营冲去——他还得去找一个人……

  这厢和珅与海兰察二人带着数千亲兵,护着温福在密林里且战且退,藏兵追杀甚急兼之pào火猛烈——索若木背水一战将清军原先囤在木栅口的弹药全都用上了——剩的人越来越少,各个批伤挂彩,被追击、滚岩、重伤而死的不计其数,横尸遍野。幸亏海兰察带出来的兵非一般绿营兵可比,各个是宁死不退的好汉,才能以一当十,硬是顶住了藏兵一阵猛似一阵的攻击。

  激战数个时辰,仅有的一点火枪都打光了,眼见着树影间的藏兵起伏纵横渐渐地缩小包围,身后更兼有无数藏兵络绎增加,层层叠叠地将众人困死其中,四下里杀声震天,再看看自己的兵,刀伤火疮惨不忍赌,号褂子都被血浸透了,更有那被炸伤了肚子,兜着肠子还不敢放下马刀,艰难支持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被浓厚的血垢遮掩地难辨眉目,纵使骁勇如海兰察也有些心惊ròu跳——征杀百场未尝经此恶战,莫非此处真要成他埋骨之地?

  温福被护在中心,虽然xing命一时无虞,却也是盔歪甲斜面色如土——他少年及第,自诩是除傅恒外满洲子弟中的头一份儿,又是以当朝宰相大学士之名挂帅出征,满以为自己能与傅恒一样以军功晋身领班军机,却不料小小一个金川竟使他láng狈若此!海兰察走过来,面对这个一手导致木果木之败使清军三载用兵全化虚无的大将军,他再多愤恨也只能化做一丝压抑的哽咽,他不仁不智毕竟也还是征西军的大将他的主帅!“……大帅,如今全身而出已是不易,以末将计,不若化整为零,末将带人迎击索若木,由和珅带着您向噶尔拉撤退——桂军门一路镇静严防必已有所筹措,您望他军中去,至少——还能活着向皇上上折子秉明此处战败之因——”温福浑身一颤似乎此刻才醒觉过来——他要向乾隆亲口承认自己败了?然后向纳亲那样被亲令自尽满门蒙羞?他甚至没听出海兰察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他的意思,怒而起身道:“我温福几时做过丧家之犬?死便死了,还要任阿桂羞rǔ?!”说罢竟抽出配剑望脖子上抹去,引的周围一众亲兵手忙脚乱地阻止口里一个劲地道:“大帅,留得青山!”海兰察见他如今还不分事理一味地求个面子早气的面色铁青,那厢和珅已经走过来,衣袍头脸都已杀成殷红色,淋淋漓漓地还在望下淌。他抬手用袖子抹抹眼皮子上的血污,看了温福一眼,对海兰察道:“守在这也是死,不如冲出去,拼的个不怕死,或许能有条生路——我们没火枪了可他们还有——我组织五百人先做冲锋,后面的分四处突击,一冲出路来先别慌乱,让大帅先撤——之后的,能走得几个算几个……”他的意思很明白,那五百人是要充做人ròu盾牌有死无生了。海兰察一凛,这个书生模样的兵方才在战场上的狠劲已经让他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还有这份胆色,于是一点头:“好,就这么着——最后一博,再下去,咱的兵就连最后点求生意志都没了,不过,这领队冲锋的还是由我做——你别忙和我争。”他一摆手,“三爷要我照看你是一个原因,可这是掉脑袋的买卖。你一个年轻后生有什么资历能耐能鼓动着这么些兵去卖命——别逞qiáng,这只有我成——海宁,你让和珅上马,护着他和大帅,我有个万一,和珅指挥全军——全员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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