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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_楚云暮【完结+番外】(74)

  “从那个晚上开始……你就再不是我的朋友。永琰,你最好记住——”和珅冷冷地望进他呆若木jī的双眼里,“别再动我的家人。”

  “我没——”永琰脑子一热,几乎快语无伦次,难道他以为冯氏之死与他有关?!

  “何必解释?你把天家帝王权术和心狠手辣学了十成十,但你——你永远学不会你父亲的容人胸怀。”是他自己傻,真当他也如乾隆一般帝王气象胸壑万千,所以他才想如在乾隆驾前一样,能继续帮他助他,却独独不动感qíng,他以为以永琰其心其志应该看地清楚想地明白,谁知自己看错了人——永琰就是条养不熟的láng!狠狠闭上眼,想将那夜的旖旎折磨与纠缠通通忘却,和珅快步走开,只留下一句话,直直地刺入永琰的心中——

  你和他比,差的太多。

  和珅跨出宫门之时,恰巧撞见穆彰阿进来奏事,只一照面,和珅便面沉如水地走了,穆彰阿却是促不即防,几乎是条件反she地láng狈地将头扭至一旁,方能掩饰此刻异样的神色。好容易待人走地远了,才松下一口气,立即换了副表qíng迎了进去,却见永琰面色铁青独立中庭,胸前的珊瑚朝珠已被他自己拽地泄了一地章华。

  我拿什么和皇阿玛比?

  他生而拥有一切,与那个男人一样都是天皇贵胄平步青云,他们才是某种意义上一脉相承的父子血亲——所以他们哪怕舍弃一二也不在话下——而我,想要的从来不多,但一定要得手——无论是你还是这江山万里!

  第四十五章:心如死水和致斋复出,缘生一面魏长生入京(下)

  人声鼎沸的闹市之间,一顶四抬的蓝呢轿子波澜不兴稳稳当当地走过,明明没有护卫鸣锣开道,却仿佛无形中劈开了一条道路,行人纷纷避让,谁不知道这是惟有当朝一品能用蓝呢大轿。

  “相爷,宣武门快到了——昨日翰林编修李调元发帖拜望,说请爷来新张的四川会馆赏面捧场——”刘全跟在轿子旁靠近着说,“就在这附近,爷要不要赏个脸——?”

  “那帮子文人聚集不过吟风弄月,我去做什么?”和珅满脑子军国要务和太后之病,愁地眉都要纂到一起了,哪有那闲工夫虚以应付,便命打道回府,不料轿子却停了,刘全抬头一看,迎面不偏不倚也来了个四抬轿,极尽奢华之能事,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但和珅是一品大员,凭他是谁,也没个敢当街与丞相车驾抢道的,不由地怒了,怒斥几个轿夫:“停什么,冲过去,看谁敢真挡这道!”

  “刘全。”和珅喝住了他,轻一跺脚,轿子便稳稳及地——京城中胆敢档他轿子的不是真有来头,就是别有目的——且看他是哪一种人了。

  果然听到帘外脚步身响,一个沉稳儒雅的声音响起:“老夫不知是官家车驾,回避不及,实非有意为之。”这声音端地耳熟。和珅一挑眉,掀帘子出来,一直身子倒真地呆住了——

  “是你……”那人也呆了片刻,忽而抚须大笑,纵置身闹市也浑不在意,罢了才一叹而道:“一别十年,小友尚无恙否?”

  “大胆,我家老爷岂容你——”

  和珅叫住了刘全,竟微微作了一揖:“先生安好。”

  来人是袁枚袁子才——名动天下的诗中卿相硕儒文豪!他依然记得当年袁枚为他更名赠诗的qíng景,从而真正开启他跌宕起伏的求官生涯——

  少小温诗礼,通侯及冠军。弯弓朱燕落,健笔李摩云。

  前尘旧语历历在目,却已恍如隔世。

  只是当年的豪qíng壮志,洒脱少年,如今,尚能记否?

  袁枚却也是来赴李调元之约,和珅不能不卖这个面子,与他并肩入了四川会馆,就见那簇新的门楣上挂着两道漆金对联,不觉漫声吟道:此地可停骖,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剑阁雄,峨眉秀,巴山曲,锦水清涟,不尽名山大川都来眼底;入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忘先哲典型:相如赋,太白诗,东坡文,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

  背手看向袁枚,一笑:“这是李翰林的手笔?巴蜀壮阔风光群英汇粹一览无疑,倒是难得的气魄。”他倒真没看出那个整天掉书包的小翰林竟有这般雄才。

  袁枚但笑不语,只是再三邀他入席。他比十多年前着实老了好些,但jīng神却依旧矍铄,气质儒雅也一如往昔,如今望之竟有几分翩翩谪仙的气度——只是依旧好那一口儿,身边总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妙龄弟子,全然不顾外人眼光,实乃狂生耳。

  和珅刚跨进正厅,李调元就忙闻讯赶来,一甩马蹄袖就跪迎堂前,声音还带着不感相信的狂喜:“和相肯赏光,在下——不,所有有份集资建馆的川籍官员都觉得如逢甘霖!”这话拍马太过,袁枚不觉得嘴角一抽,和珅却似司空见惯,淡然地命他起身,展眼一看:“这地儿原是明朝秦良玉的公馆,如今被这么翻新重建了一座四川会馆,倒也气派,而后你等同乡朝后闲余也多个地方聚会消遣。”

  “都是托和相的福!”李调元拉了拉身上的四品云雁补服,咧着嘴直笑,“请和相移步上楼,在下今日请了个难得的角儿来,和相且看看,入不入和相的眼。”

  不过就是看戏,和珅倒被他故作神秘的模样逗地有些发笑,倒也真地随他上了戏楼,且看他耍什么把戏。

  刚刚坐定,就听锣响戏开,倒与寻常剧目不同,演的是唐末话本传奇《滚楼》,那落拓书生王子英被张家招赘不从,张老庄主巧令醉酒骗入dòng房与其女玉成好事,这《醉酒》一折本就是《滚楼》最jīng彩香艳的一出,只见那小生踉踉跄跄地从台下上来,对着一室红喜犹自懵懂,晃到新chuáng旁才伸手揭开绣帐——

  顿时满室呆怔,连和珅都吃惊地微张了嘴。

  喜chuáng上玉体横陈百般婀娜,不是那戏中的小姐“张金定”又是何人?惟有不同者,那花旦竟是仅着亵衣亵裤,百媚横生,一声“郎君哪~”,以气催声缠绵入骨,只叫地人连骨头都要苏软,那“王子英”面如滴血脚步虚浮,竟似也被这美人勾引地yù罢不能,于是揭帐上chuáng,拥着那花旦百般动作,不消数下素衣褪尽,竟是luǒ裎以露,那身白细如雪的肌肤几乎晃花了人眼,柔腻细滑地叫人恨不得生拆入腹才好,于是被翻红làng,缠绵悱恻,无欢不至——

  和珅最先醒觉回神,见楼上诸人俱是看地如痴如醉呼吸急促,无论当官还是当差的,也都早失了体统身份,也难怪众人意乱qíng迷——这一出luǒ裎揭帐几乎就是赤luǒluǒ的chūn宫。

  台上人生如戏依旧演地热闹非凡,坐在身边的袁枚附耳一笑:“此子如何?”和珅目不斜视地看着戏台,说实话,这个小旦演地也的确是好,唱做俱佳,那嗓音如彩云追月水银泄地,使人如醍醐灌顶慡利非常,而那轻歌曼舞身段婀娜中又仿佛信手拈来地推着整出戏高cháo迭起异彩纷呈。

  “他是谁?”

  “双庆班的魏长生,年初入都以来名动京师,凡王公贵位,以至词垣粉署无不倾掷缠头数千百,一时不得识jiāo者,无以为人。”袁枚执扇轻敲着自己手心,“方才你在四川会馆外看见的对联就出自他的手笔——若非此等绝色才qíng,区区一个李调元又何能令老夫折腰!”

  和珅瞄了一眼立在袁枚身后面带凄容的玉倌儿,不觉暗中一摇头,袁枚非是俗人,更非无qíng之辈,奈依旧何见一个爱一个,又或许他对这个戏子并无真爱,只是欣赏他殊容绝色又何苦凭空惹人醋海生波。跟在一旁小心巴结的李调元见fèngcha针地猫着腰附耳说道:“和相,似您这般身份雅量的,没一个不爱捧个把‘角儿’的,这魏婉卿虽说色艺双绝名动巴蜀,但在京城毕竟是初来乍到,和相若有这个意思,嘿嘿嘿……”

  和伸挑起眉淡淡地看他一眼,却只是自顾自地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没有答腔。

  说话间戏散落幕,魏长生却并不卸妆,任李调元引上楼来,举手投足间又是袅袅婷婷天然一股风骚qíng思。

  直到他站定了在和袁二人面前盈盈下拜,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请各位大人安。”抬起头来四目相接,和珅才猛地呼吸一窒,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此人dàng人心魄一般的美。魏长生梳着贴片额妆,敷朱施粉更显得眉如墨画,面如桃花,转盼多qíng,似嗔非嗔,未语先笑,眼角眉梢全是媚意风韵。

  他身边还跟着个贴旦装扮的戏子,也一般地梳水头贴片子,美人如玉,乖顺可怜地跟着一福,但与魏长生肆无忌惮的盛放般的艳一比,那份jīng雕细刻的美就立即被压地无影无踪了——那便是魏长生的嫡传弟子陈银官了。

  和珅看地目不转睛,在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五陵少年争缠头。”

  如此刻入骨髓的妖娆。

  接下来的事似乎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大清律令,凡有官职在身者不得入花街酒巷狎jì追欢,因而就间接促成了“象姑”行当的畸形扩张,相公们妖妖调调作女子装扮撒娇撒痴无所不为,而自小习从女子柔媚刻骨的旦角儿,一旦cao此为生,自然就更是受人追捧,乾隆年间便少有官员不兼好南风。

  和珅对李调元“善解人意”的安排似乎没有什么异议。坐在早就预备好的雅室里,他任长生为他斟满一盏玉壶chūn,送至唇边,敷满蔻丹的朱唇轻启,声音却有些轻飘:“爷,方才那出戏,您看着如何?”

  和珅淡淡一笑,一饮而尽,顺手攥住了长生白皙纤细的手腕:“好的很,只恨不得揭帐之人,换做自己……”长生抿嘴一笑,抽出手将酒杯放下,竟大胆地将腰一扭,坐上了中堂大人的大腿,微扬着头看他,白的脸红的颊越显美艳风qíng:“咱们唱旦角儿的,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和爷,您看我又是什么呢?”最后一丝语风几乎消失在他贴着他颈项的唇边,他轻呵着气,如兰似馥,脉脉无言却足以叫世间上任何一个男子为他癫狂如许——魏长生是个戏子,天生的戏子。

  和珅低头看着他,似乎也有了一丝迷惑动摇,他喘了一口气,抚上他的脸:“魏长生,名不虚传。”长生尚不及得意,和珅下一句话就已教他凝住了神色:“只是你这百般媚态,在我这,却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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