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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来寒雨晚来风_闲语/舜华【完结+番外】(9)

  秋达心翻了个白眼,不屑地看着他道:“我好歹也是天下无双的神医,被他一请就出面救人,这岂非rǔ没了我神医的身份?”

  两人刚一进客栈,谈怀虚便迎了上来。秋达心装作没有看见他,边上楼梯边转头对秦斜川道:“斜川,我有些累了,麻烦你替我守着房门,勿要让一些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扰了我的清梦。”说完大步回了自己房里“嘭”一声关了房门。

  谈怀虚怔忡了片刻,之后他向秦斜川抱拳道:“原来秦兄与秋道长如此熟识。如今chūn归表弟命在旦夕,不知秦兄可否向秋道长美言几句?”

  秦斜川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兰chūn归为何昏迷?是受伤了还是得病了?”

  “他昨夜的确是受了点伤,不过无甚大碍。早晨看见他还好好的,忽然就倒地不起了。大夫们说应该不是受伤引起,也不似是中毒,大概是得了什么怪病。”

  秦斜川听了放下心来,之后邪魅一笑,向谈怀虚道:“我与秋达心其实昨日才认识,若论jiāoqíng,自然比不得与他日夜相处了有半年之久的谈兄。谈兄还是亲自出马去请他罢。”说完看也不看谈怀虚一眼便回了自己房里,将谈怀虚隔在了门外。

  过了一阵子听见谈怀虚与秋达心经过的声音,看来秋达心已经整够了谈怀虚,终于答应救人去了。门外声音消失后不久有手下来报,说是已经找到了南 宫家二公子寒潇。眼下他正在城外清醇馆里饮酒,问了老板娘苏冉冉,说是南宫寒潇在清醇馆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从未见过他和任何人有过来往。探子一时尚未查 到秋达心的师弟云漫天的下落。

  过了约一个时辰秋达心从侯府回来了,秦斜川问他兰chūn归得了什么怪病。秋达心面上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意,道:“哪是得了怪病?他是中了毒——‘胭 脂醉’的毒!与嘉靖侯身上的毒一模一样。”满意地看见秦斜川面上露出吃惊之色,他顿了顿,又道:“‘胭脂醉’有三四日的潜伏期,所以他大概早在嘉靖侯夫妇 被杀之前已经中了毒。”

  秦斜川心中惊讶,忍不住思想着谁最可疑。忽然想到一个人,他面色微微一变,连忙在心底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人怎可能如此心狠手辣?

  又问秋达心兰chūn归是否还有救,秋达心道:“我和他们说那小子已没救了,让他们准备后事,静等着他断气。”

  秦斜川听出他话中意思,于是问:“这么说来其实有救了?”

  “笑话!我乃当世不二的神医是也,连华佗在世也要替我提鞋。世上哪有我秋达心不能解的毒?我只是讨厌兰家那个死老太婆,对我大呼小叫的,还说如果我治不好她孙子就要我的命。切!天下只有我不想救的人,哪有我救不活的人?不吓唬她一通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到底救了他没有?”秦斜川有些不耐烦地蹙眉道。

  “救了,要是不救他活不过三日。可是解了毒后我又对他下了另外一种迷药,让他昏迷个几天——且让那个死老太婆急急再说。”

  秦斜川暗想着这人实在是睚眦必报。之后他告诉了秋达心南宫寒潇的下落,秋达心惊讶地道:“云漫天没有和他在一起?”顿了顿又道:“你说开酒馆 的叫什么苏冉冉的,她不正是苏州那个名jì?据说她与南宫寒潇有一腿的。哎呀!南宫寒潇一定是嫌云漫天是个残废又碍手碍脚,所以甩了他。搞不好他杀了我师弟 然后毁尸灭迹了也有可能……云漫天就是蠢,死赖着要与那个花花公子呆在一处。如今果然没有好下场罢——我早就料到了……”

  秦斜川看他说得眉飞色舞,兴致勃勃地勾画着云漫天如何倒霉的qíng形,忍不住皱眉打断他道:“他真是你师弟么?怎么你惟恐他不倒霉似的?”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他的确我师弟——如果他不是我师弟我简直懒得说他一个字。唉……这下糟了,我还要找他帮忙呢,要是他真死了这事可就麻烦了。”

  秦斜川见他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在打算,心中有些厌烦,道:“你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去清醇馆当面问问南宫寒潇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秋达心觉得有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处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你帮我查找一个男人,他死了大概有十年,在金陵开过镖局,三十年前与嘉靖侯应该有些来往。有个儿子rǔ名唤做九儿,如今大概二十八九岁,双腿可能残废。妻子叫做李若兰。”

  九儿?秦斜川一怔:那不正是宁惜酒的rǔ名么?这么说来他想查的人正是宁惜酒的爹爹宁丰城。然而他却没有将这些告诉秋达心,反而问他道:“你查他做甚么?”

  秋达心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缓缓道:“查出来了再说。”

  第十章

  月光水一般淌在了河里,河水里透亮,却还是看不见底。秦斜川站在桥的一头,只是桥的另一头没有人。他叹了口气,刚要离开,正这时桥那头却来了 一个人,到了桥头处那人停了下来,遥遥望着秦斜川。秦斜川瞬间的茫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所以他没有动,一动便要掉进水里,醒来了,什么也就没了。

  不对,梦里的月光没有这么透亮,梦里也没有流水的声音,更何况河下还有乌篷船经过呢。这不是梦——他忽然清醒了过来,掉头就想要走开。

  可是那人叫住了他,只是轻轻的两个字,他的两只脚便生了根,心里也发出奇形怪状的芽来,戳得他钻心得疼。

  “斜川……”那人重复了一次,低低地,被夜风chuī得七零八落。

  秦斜川的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走开,他转回了身,直视着来人道:“有事么?”可是天知道他的眼睛看在了哪里,或许只是那人一个小小的鬓角。

  来人犹豫了一阵,终于悄声道:“你……为何留在了金陵?”

  他这句话却惹怒了秦斜川。自己为何留下?若非不舍,若非担心,自己留在这里做什么?他竟然巴不得自己走,分开了十年,他竟急着赶自己走。秦斜川不能自己地嘶喊道:“你这么想我走,是怕人发现我把清泉刃送给了你么?既然如此你杀我灭口岂非gān脆些!”

  “斜川!”那人错愕地喊了一声,直直望着秦斜川,满眼的伤痕。

  秦斜川心中不忍,别过目光咬牙道:“你又要说什么?说自己迫不得已,为了你娘么?哼,我说错了,你娘死了,如今你该是为了妻儿了……现下兰chūn归昏迷,正是你的机会,只要你杀死他,兰家便是你的了。你还犹豫什么?”

  “斜川!”那人颤声喊道,他的眼里渐渐浮起绝望,“你……你竟把我想成这等人?我怎会害自己的亲弟弟……”

  “是么?”秦斜川冷笑,“若是连自己的亲爹都能杀,又何况是弟弟。”

  那人,也就是兰秋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从来就不认得秦斜川一般。良久,他的目光渐渐消沉下去,月光照得他面上白惶惶的,异常地憔悴。他望 着河水苦笑一声,低低道:“罢了,随你怎么想……斜川,你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疼爱,兄长宠溺,你从不知道被人看不起是什么滋味,你也从来就不肯为 别人设身处地着想……”

  “够了!”秦斜川怒声打断了他,恨声道:“十年前我向家人说明一切,之后离家出走,打算与你一起làng迹天涯。我一路赶来金陵,可是你却已背着我 偷偷娶了亲,明明是你舍不得侯府的荣华富贵,却说是不想扔下你娘……兰秋霁,我们在这座朝雨晚风桥上相识,也在这里决裂。你的一切早已与我无gān,我明日一 早便离开金陵,有生之年不会再回来。你尽管放心!清泉刃的事我决不会告诉任何人!”

  兰秋霁怔怔看着他,眼中露出痛心绝望之色,“秦斜川,你真以为我来见你是担心你说出早把清泉刃送给了我么?你如此想我……我……我真宁可从未认得过你!”他霍然转过了身去,顷刻之间身影便湮灭于黑暗。

  他宁可从来没有认得我!他宁可从来没有认得我!秦斜川心里反反复复捣腾着这一句,一字字地,一句句地,和着滴滴冷汗一起坠落尘埃。他的心里空了,本来他还有过去,可是现在那过去被人狠狠夺去踩碎了,然后告诉他:原本那就不存在。那么他执着于心十载的痛是为了什么?

  秦斜川心中排山倒海,神思恍惚,却未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划破寂静长夜。

  他顺着河岸踉踉跄跄地走着,清冷的月一路与他同行,故意照得他形单影只。可是连那影子也被风chuī得东倒西歪,让他只余下láng狈。

  到了一大棵柳树下他忽然停了下来,他认得这里,十年前他在这里狠狠哭了一场。活了二十八载,那是他记忆里唯一次哭。他哭完了去买醉,醉完了去 燕子巷嫖娼,嫖完了又回到这里坐到天亮。再后来他开始在江湖上流亡,直到去年兄长秦均成被暗杀,他这才悄悄潜回了赏剑山庄。在祭拜兄长时他不小心被母亲当 场捉住,母亲哭着哀求,又说答应他和任何人在一起,无论是男女。看着母亲衰老悲伤的脸,他终于屈服了,留下继承了山庄。母亲因兄长的死倒在了病chuáng上,终日 睁着模糊浑浊的眼看着他。直到他主动提出要娶亲,让她能在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她的病才渐渐好了起来。

  十年一觉,真如幻梦一场。昔年或许是年少轻狂,不曾为兰秋霁多做设想。只是绿树成荫,果实满枝,纵然qíng深依旧,亦不能挽回些什么。与其如此,倒不如彻底一刀两断,或可解脱。

  可是真能解脱么?

  他坐在树下心cháo起伏,许久后抬起头来,瞥见远处月色中一团粗粗的黑影缓缓靠近。待靠近了些他不由有些惊讶,原来是宁惜酒摇着轮椅缓缓行来。

  虽然尚未夜深,但这里河岸乃是偏僻之地,不知他来此作甚。秦斜川下意识将身子隐在柳枝当中。昨日的柳芽一夜chūn风已成了叶片,茂密地坠了一树,将他身子藏了个严实。

  宁惜酒到了秦斜川藏身的柳树边停下,他忽然转了个方向,将轮椅摇到柳树下。停下的地方距离秦斜川藏身之处不到两尺。

  他坐在那里静静望着河水,月色照在他的眼中,秋水般潺湲。秦斜川透过枝叶的fèng隙看着他,此刻的他,如此皎净温润,这让秦斜川即便只是稍稍思及之前狂乱的两夜,也觉得对他是种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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