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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_多云【完结+番外】(22)

  阿鸾的双眉紧蹙,长睫急剧抖动着轻轻睁开双眼,看见的竟是小花儿涕泪纵横的脸,小花儿一边流泪一边笑,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地将他圈进怀里,紧紧搂着,好像抱着一个珍宝,阿鸾闭上眼睛,头贴在小花儿的胸前,淡淡寒香,萦绕鼻端,听着小花儿砰砰砰有力的心跳,阿鸾忽觉疼痛变得淡薄遥远了,心中只余安逸祥和,他竟渐渐地沉入梦乡。

  梦乡却并不梦香,莽莽洪水冲天而来,波涛怒吼翻滚,阿鸾在漩涡浊làng间颠沛流离,他拼命呼救,奋力划水,但却一次次被扯入波底,陷入更深的绝望,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放弃之际,冰寒彻骨的黑水中忽然飘来一块浮木,他一把抓住,勉力爬上去,——啊,竟是温软暖和的一块檀香木,手脚虽仍觉寒冻,但胸腹间却是温暖香馨的。阿鸾满足地将脸也贴上浮木,随波摇dàng,也许,攀着这块浮木,他能逃出洪水,能等到父王的救援?阿鸾朦朦胧胧地想着,竟不知是梦还是真。

  阿鸾梦里的浮木此时正艰难地驮着他,走在蜿蜒崎岖的溶dòng中,小花儿此时心急如焚,阿鸾自得救后就一直高烧昏迷,浑身不停地打着冷战,再继续下去,恐怕xing命难保。可他俩早被匪徒扒了个jīng光,既无衣遮体,也无食果腹,更无药治病,属于一穷二白,最彻底的三无分子。

  小花儿背着阿鸾,顺着暗河往前摸索,希望能尽快走到溶dòng出口,一边在心里将天上诸神骂了个狗血喷头,恨了个咬牙切齿!自从在碧潭边第一次救了阿鸾,他好像就一直在和老天争夺阿鸾的生命,他已经不再相信人定胜天这个神话,但是,这一次,这个少年,他要定了,决不许天上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们夺走阿鸾的xing命!

  (天上某位秃顶老头一连打了十五个喷嚏,外加咳嗽不已,继而咧嘴一笑,很欠扁地轻轻鼓掌,——景生呀,不给你个当头棒喝,你又怎能明白生命可贵?总是想死不想活,老想着上来找我算账。与其恨我,不如好好活着,疼爱阿鸾吧。)对该位神仙,大家可以无视并鄙视之,阿门!

  小花儿恶狠狠地咬紧牙关,qiáng忍着困倦,疲乏,饥饿,和恐惧,他怕自己一跤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他怕背上的阿鸾无声的逝去,他怕他们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溶dòng,小花儿心里一凛,对这种恐惧,感觉如此陌生,如此震惊,自他转世重生后,因见识过死亡,所以他一直活得无所畏惧,可此时,却因为背上这个渐渐冰冷的纤瘦身体,他再次体会到了恐慌惧怕,因为阿鸾,他再次找到了一点做人的感觉,——有喜,有悲,有笑,有泪,有恐惧,但更有勇气!

  低头疾走的小花儿忽然感觉有点异样,他停下脚步,抬起头,发现水声潺潺,漆黑一团的溶dòng里好像游走闪烁着点点微弱的——水光!小花儿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呆呆地看着水光在dòng壁之间摇曳游dàng,他开心地笑了,双臂护住背后的阿鸾,“阿鸾,我们有救了,离dòng口应该不远了。”他不敢耽搁,鼓劲提气,飞身向光亮来处疾纵而去。

  第16章

  日暮时分,豪雨滂沱,坤忘山下的沿江官道上,十几匹快马冲破风雨,急卷而来,马上众人俱是劲装结束,身披蓑衣,头戴斗笠。

  一匹神骏的乌云追,御风飞蹄,跑在最前面,马上少年剑眉星目,面容俊逸,头上斗笠压得很低,狂乱的雨丝仍不断地抽打着他的脸庞,他顾不上擦拭,只一味催马飞奔。

  “少将军,少将军——”

  听得身后呼喊,马上少年只略迟疑了一下,就又打马向前急奔,后面紧紧相随的众人虽也骑着百里挑一的骏马,却实在无法和乌云追一较脚力,雨急,风狂,路滑,只听扑通一声巨响,一匹白马尖利嘶鸣着失蹄跪倒在地,马上骑手猛地被掀翻,滚落在路旁。

  耳目明敏的少年听到身后异响,急回头观望,一看之下,不觉气恼地瞪圆了眼睛,看看下属们人困马乏再难支撑的样子,虽万不qíng愿,他也只得撤马回奔,“少将军,雨势太急,又连着跑了快三个时辰,马匹实在是——”虬髯大汉话还没说完,就吓得闭上了嘴。

  只见面前的少年将军脸色惨白,眼睛却赤红一片,好像能滴出血来,雨水不断地从他的脸颊上滑落,好似长流的热泪,白得发青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显见他已在qiáng忍悲痛和愤怒。——他们一行十几人已经出来沿江找了五天,却一无所获,不安和绝望像蚕虫一样啃噬着他的心,此人便是南楚东宫侍卫首领许君翔,他的父亲是南楚第一猛将征西将军许信,他本人也因勇猛过人而被多次嘉奖,所以大家都习惯称呼许君翔为少将军,“你也知道风雨无qíng,咱们还有马……可……青鸾……殿下……又是何等光景!”说到最后,许君翔已经声嘶力竭,语不成声。

  围拢的众人均是心下黯然,他们都觉得太子明霄凶多吉少,很可能已遭遇不测,但面对心急如焚的许君翔,谁都不敢直言。

  “前面再有四里,就是东旺镇,那里离剑峡湾很近,也许能有什么消息。”一个jīng明gān练的青年cha言道。

  许君翔一听脸色稍雯,他点点头,“你们的马都不行了,只能慢行,还是我先过去探听一下qíng况吧。”说着就要催马离开。

  “我跟您一起去。”那个jīnggān的青年跃众而出。

  许君翔看了他一眼,依稀记得他叫赵乾,是朝中吏部赵侍郎的远亲。

  “你的马行吗?”小许看了一眼他骑着的那匹栗色小马,皱起眉头,颇不以为然。

  “将军,你别看它身量小,但吃苦耐劳,脚力qiáng健。”

  那栗色小马似是知道被人瞧不起,故意扭头喷气,轻轻嘶鸣,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许君翔先是听得赵乾称他为‘将军’,已然对他心存好感,现在又见这马神态趣怪,更是心里微喜,沉闷的胸臆也松动了一些,“那好,一起来吧。”

  话音未落,那乌云追就像只乌金羽箭般直she进雨幕之中。栗色小马也不甘示弱,一挺胸,一歪脖儿,撒开蹄子直追了出去。留下身后众人纷纷下马,踟蹰地冒雨行进。

  南楚本多雨,乌云追神骏,更不惧风雨,只眨眼功夫已见一座大镇遥遥拦在眼前,许君翔毫不迟疑,长驱直入,飞奔进镇,赵乾骑着小栗自然是紧随其后。

  靠近剑峡湾的东旺镇一向是蜀楚两地商贸往来jiāo易的重镇,镇上居民更是蜀人,楚人混合杂居,一直都相安无事,如今虽蜀楚jiāo战,但因蜀王卫恒荒yín无稽,横征bào敛,早已失去民心,所以,当楚军过江,攻城略地时,蜀人只是逃散走避,并无人为蜀王征战,这也是楚军节节胜利的一个重要原因,蜀王虽有地利,却无人和。

  一向重商重利的东旺镇在战乱过后已渐渐恢复热闹,虽是日暮大雨时分,镇中的悦来酒楼却已人声鼎沸,客似云来了。

  许君翔和赵乾来到酒楼门口,翻身下马,在门口侯着的马仆立刻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缰绳,那乌云追却不肯和小栗并驾同行,它傲慢地仰首阔步向前小跑,毫不理会跟在它身边的小栗和顾次又怕失彼的马仆,许君翔看看人慌马乱的这一幕,皱了皱眉,转身走进了酒楼,赵乾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嘿然一笑,也跟了进去。

  “客官,您二位快里边请。”伶俐的小二小跑着过来,接过他们的蓑衣和斗笠,一眼就看出许赵非比常人,他立刻满脸堆笑,打躬作揖,“客官,真不赶巧,楼上雅间儿全满了,只剩大堂散座,委屈您二位了,要不您先将就着,等一有雅座儿腾出来,我立刻请您过去——”

  许君翔挥手打断他的絮叨,“大堂散座甚好,不必再费事了。”说着就走进大堂,在人堆儿里找了张小桌子坐下。

  店小二擦了一把脑门上急出的热汗,松了口气,心想:这两位南楚军爷还挺随和,真好伺候。他哪里晓得许君翔正是要往那人多嘴杂的地方去打探消息。

  许赵二人刚一落座,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正是极慡脆的南楚口音,“咱们武王当真是足智多谋,行事果断,嘉陵渡一战,竟以太子独守肫州空城诱敌过江,而其亲率王师大破锦州,继而杀个回马枪全仟蜀军于嘉陵渡,痛快!痛快!”

  堂上零落而坐的蜀人尽皆侧目而视,却都敢怒不敢言,许君翔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却迟迟难以举杯入口,“咱们的明霄太子也是个好样的,虽年少却胆识过人,一直坚守空城到最后关头才走地道脱身,不愧是咱们南楚的青鸾!”又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大声赞道。

  ——地道?——脱身?简直可笑荒谬!许君翔的手剧烈哆嗦着,举起酒杯,一仰脖将酒倒进喉咙,辛辣的酒液像条火线直烧到心底。赵乾关切地看着他,却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默默地为他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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