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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03)

  林凤致对流言一律不加理会,自身谨言慎行,端肃凛然,别说去烟花之地,就是平日里与同僚官员聚会,有什么声色之娱也只是目不斜视,连家中僮仆,都专挑中年以上、长相粗笨的应役。这般到如今已是八年,专爱刺探小道消息的京城市民都未曾发现他有什么破绽,于是太傅与太后的暧昧倒有人传,太傅爱男风的谣言却已渐渐被人搁置。然而搁置不是遗忘,如今林凤致莫名其妙与袁百胜关系密切,并且身侧永远离不开袁百胜特派的那名英俊护卫,据说连歇宿都是同帐而眠,大家议论之下,终于解开了疑团——众口齐云,多半是袁将军摸着了林太傅的癖好,特地奉上男色笼络,以至于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所谓“世事不如人yù险,几人到此误平生”!

  林凤致知晓这等传言之后,直是苦笑无奈,心道我小心翼翼维持了八年的名声,毁于一旦还不算,居然仍是害在了殷螭这混蛋手上?而殷螭听了传闻,却比他跳脚十倍:“岂有此理!说我们相好倒不错,却说我是你的男宠?他们的招子全是瞎的?你几时有能耐在我上面过!”

  可是世人的想法往往有定势,总会认为位高权重者在chuáng笫间也一定占得上位,刻下林凤致明摆着是一品大员军中重职,殷螭名义上顶着“林二”的名字,不过是袁百胜特派给林大人的护卫,又不曾表露过真实身份,谁能猜到他就是恃权凌 rǔ过林凤致三年的旧日皇帝?所以就算殷螭偶尔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对林凤致不恭谨不顺从的架势,别人也只当他是恃宠而骄,林凤致yù令智昏而已,到底没人弄清他们在chuáng笫间的实际风光,殷螭恼得愈发龌龊不堪:“整一个胡说八道,难道要我在做的时候请他们过来,亲眼看个清楚?又或者我画几幅我们的chūn宫四处张贴,好好澄清?名声事小,真假事大,我可不能被你白白占了口头便宜!”

  因为他这个无耻下流没皮没脸的主意,林凤致立即赶他出帐另睡,坚决不给他丢人现眼的机会。殷螭将扣死的牛皮帐篷当作擂鼓,半夜敲得蓬蓬直响,终于成功获准放入帐来,却还是被林凤致一脚踹到地铺上睡觉,两三日不容近身,憋得殷螭yù火与怒火齐旺——所以当两人大吵起来之后,他便又一次将自己说了过分狠话的原因归咎之,反过来怪林凤致不近人qíng,硬要断绝快活路子,害得自己连要他去死的话也说出来了。

  大吵的这次,却是在天朝军四路合围,终于攻夺平壤的当日。平壤在朝鲜是仅次于王京的大城,当初国王李洹失了王京,便一度在平壤驻驾,倭军虽然几乎攻占了朝鲜全境,北上主力却基本上驻留在平壤附近,也是因为这座城池地位重要,便于驻守,也便于镇压朝鲜境内如火如荼的反抗。

  朝鲜的行省沿袭中国元朝制度,称为“道”,全国共分八道,这时虽然沦落日本之手,连国主都已弃国远逃,但用李敬尧的话来讲,就是:“我朝鲜子民,决不甘心做亡国臣虏!”八道百姓纷纷组成义军起来抵抗,四方打击倭军,时不时截断道路、烧毁粮糙,尽管只能骚扰,无力收复,到底也是良好的配合力量。所以天朝大军联合推向大同江畔平壤城的时候,一路得援甚众,只十日就从义州抵达平壤之北的顺安县,先头部队扯起“自投旗下者免死”的大幅白旗,浩浩dàngdàng的奔赴平壤,围城作战。

  林凤致和赵大昕虽说互相不通真实想法,作为文官系统的互相拆台以及联手拆别人的台之能耐,倒是配合默契,安排了袁百胜带领其帐下jīng锐去攻平壤城北牡丹峰倭军驻地,高子则自领副将去攻西北七星门,高子则帐下副总兵路宪、参将穆chūn去攻正西普通门,另派高军帐下游击带领朝鲜兵使金受益和李敬尧女婿崔实绕到南边攻打含毬门,兼阻倭人渡江而逃的去路——这个计划的要义就是尽量隔绝高袁两军合并在一处,并且不让袁百胜占得攻城之首功,以至殷螭背后挖苦说这一对同年指挥打仗没才gān,防人和抢功的手段倒是一流熟练,林凤致只好也自认这是官场习气,不能免俗,也不能违众而已。

  好在文官们背地里拆台归拆台,开战倒是一点不拖后腿,经过两日试攻与探战之后,六月二十,平壤夺城战正式打响。

  这一日正是gān热到了极点,林凤致与赵大昕坐镇顺安县衙当作军辕,听取探子自前线不住传来捷报,虽然隔着百余里,也听到隆隆pào响震天。徐翰介绍道:“这便是家父新研制的神威大pào,火力qiáng,she程远,且能连续多发,这等攻势之下,料倭人全无还手之力!”林凤致问道:“倭人没有火器?”赵大昕守在鸭绿江边数年,也颇知敌qíng,答道:“也是有的——说起来火器还是先从天朝流传过去,倭人中倒有手艺jīng巧的,改制出火绳枪来,一时竟比我军更为优异。幸亏徐工部加紧研制,重新更改式样,如今神威、神火、大将军等火pào,一共五座,由高将军带去分架三门轰击,他们即便有火器,也是还击不得。”

  殷螭身份是林凤致的护卫,在人前也只能备尽服役之职,装模作样替林凤致打打扇子,这时忽然开口赞叹了一句:“在下当年随袁将军征过西南,那时虽然也有鸟铳火枪,却不甚使用,更别说大pào了,这军中武器,倒是日新月异。”众人都知道这名护卫骄纵无礼,林凤致不管,别人也不去和他计较,徐翰到底少年心xing,父亲的得意发明怎能不显摆,回答他道:“那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怎好相比?何况西南一带多雨cháo湿,火药容易受cháo,不甚便利,北方晴朗,用火器作战是最好不过的。”殷螭激他一句:“原来火器只好用在北方,到底不是通用的物事。”徐翰反驳道:“家父研制的火pào,例有防湿手段,怎不是南北通用?如今便是水军战舰,也例配大pào,不日陈将军要带来的神机营的五门新式‘雷震子’,更有妙处,下官失言,敢说一句世间无双,众位日后见了便知。”

  说着话的时候已接连来报:“高将军直bī七星门,架pào开火,正好风大,城墙上烈焰齐天,倭人旗帜尽数望风而靡。”“袁将军已平牡丹峰,自北下击,占领平壤城北的密台,同时向城内放火箭。”“倭人死守,路副总兵胸中流弹,仍然猛力登城,普通门转瞬可破!”同时众人也听见pào声转大,其势猛烈,有如万雷齐发,震得顺安城都似乎在颤抖,座中年老胆弱的幕僚,甚至有偷偷掩起耳朵来的。

  林凤致向来畏暑怕渴,多饮了几盅茶水,中途起身去如厕。殷螭照例跟随在后,到了没人的地方,当然是毫不客气要动手动脚的,林凤致一巴掌拍开他手爪,自顾自更衣,殷螭笑道:“好大气xing!谁让你这几天装佯不肯跟我好,憋久了自己也有火气,何苦呢?”林凤致心道我哪是你那么急色,旷了几日便有火?吸取上回吵架教训,正事是和他说了也没用的,于是便不理会。

  这时远远又一声火pào巨响,震得权充更衣间的小室屋顶泥灰簌簌而落,殷螭不觉赞叹了一声:“好威力!可惜小袁军中没有配备这几门大pào,我非得想个法子将它们弄到手不可。”林凤致到底忍不住,冷笑着斥了一声:“做梦!”殷螭抄着手,道:“我做的梦,没有不准的;我想的东西,也没有不到手的——连你的心都能到手,世上还有什么我弄不来?你且等着瞧。”

  林凤致知道警告他全然无用,但听了这样的话还是禁不住警告之心,咬牙道:“国朝的大pào,不是拿来自相残杀的。”殷螭笑道:“何止自相残杀,我要跟你的宝贝学生斗将起来,还可以唤做骨ròu倪墙,你这道德君子不妨好好悲天悯人一番。”林凤致道:“你是休想!”殷螭道:“怎么,又想放狠话?上回见了些朝鲜的死人,就拿同归于尽威胁我;这回我要是夺了大pào回去打京城,你还有什么新花样吓唬我?”

  他们之间其实约定过不再提起上回吵架的事,但殷螭一向没信用,时隔未久,便已失约,林凤致也懒得挑剔,只回了一句:“我是国朝大臣,自然恪尽本分,有什么好说。”殷螭嗤笑:“你都丢下安康跟我私奔,算什么尽本分?跟了我又不老实,这几日你总是想设法隔断小袁的势力,还假装赌气不跟我睡,想趁机溜走——我对你也是这两个字:休想!”

  林凤致一面束衣,一面道:“我要是想摆脱你,原有最便利的法子,何必非得半夜私逃?”殷螭道:“是啊,你只消白天跟赵大昕他们在一处的时候,翻脸一句拿下我,保管摆脱得gān手净脚,你怎么没gān?说起来,到底还是舍不得我罢——”他忽然哼了一声,道:“要说全是好心,可不一定,你还不是整天想着拦阻我成事?其实说到底,你也就是太喜欢自以为是,以为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指望哄住了我不去捣乱。小林,你也别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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