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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3)

  他语音轻微,满是郁结,林凤致抬头看向皇帝,只见他病容憔悴,眼神迷离,不知道神游何方,忽然微微心酸,知道此刻的宁静,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于是低了头,继续替他将这个故事读了下去。

  豫王过来探望皇兄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副景象:林凤致捧着书册,静静坐在皇帝肩下诵读,殿中宝炬未熄,烛火映得他面染薄晕,眼含秋水,别有一般动人姿色。豫王登时回想起那回养心殿外感觉到他奇异的柔和,原来便是此刻的气质,而且,这并非御前的恭顺,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安静,让他竟在进来的一刹那,恍惚了一下。

  因为有事,豫王今日也没有心qíng和皇兄多寒暄了,见礼过后便道:“皇兄,前秉笔太监苗怀义,领着一群老伴当在宫门叩头。”嘉平帝一怔,坐了起来,道:“苗老伴伴吗?他告老多年,怎么今日忽然要见朕?传他进来吧。”原来苗怀义已是身历三朝的老内官,嘉平帝从小由他伴着长大,便称呼为“老伴伴”,对之甚是尊重。豫王直截了当的道:“只怕皇兄见他不得——苗老伴伴是来进谏的。”

  嘉平帝登时了然,看了林凤致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一阵道:“先让他们回去罢。”殿中内侍答应了过去传话,又回来禀道:“苗公公在雨里跪了半日了,说皇上若能听谏,才肯回去。”嘉平帝道:“朕自有处,让他们先回去!”心里厌烦,口气便不由得严厉了几分。

  这一日的事自然远远不止内官进谏,过不多久,便又有太监带了几分惶然来回禀:“皇上!太后和皇后领了六宫,去太庙脱簪待罪,谏请皇上……”嘉平帝正在喝药,气息一岔,登时全吐了出来,伏在榻间大咳了一阵,好半晌才在众内侍的安抚下止住喘息,苦笑道:“连她们……也来添这个乱子!”豫王忙道:“臣弟便去替皇兄劝母后回来。”匆匆忙忙的告辞出殿而去。

  辰时三刻,朝房送上满满一堆谏章。

  巳时一刻,回报:“百官齐集午门外,跪拜不散。”

  午时安静了片刻,下午又传来消息:“御史台及大理寺联名上疏,请求皇上将林编修jiāo付乌台候审。”

  一条条消息传来,一封封谏章送来,林凤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皇帝身侧等着,什么话也不说。

  到了huáng昏,形势更是紧张,据说连京中百姓都开始聚到紫禁城外,群qíng汹涌,甚至有虔诚恭顺的小民,伏地大哭什么“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了。

  铜壶漏声一点点流转过去,天色一分分黑暗下来,终于到了掌灯时分,嘉平帝开口,说道:“扶朕下chuáng,朕亲自批诏。”

  这个诏令是批在俞汝成领衔所上的奏章之后,由中官连夜传送出朝房,转抄向内阁,又由内阁转发颁下,没几个时辰,就传抄遍及公卿大臣,再几个时辰,流向市面。一夜之间,满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几句批示:

  “所言悉知。林凤致果系jian邪,必在不赦,惟所奏罪多事细,虚实未核,照示刑部究查,备核案卷。皇朝成案,向来有自诉之例,可于十一月初五日,内阁暨大理寺众员,传林凤致 当场会审,许其折辩,朕当亲临聆听。此谕照闻各部。”

  豫王从太庙劝了太后等后宫诸眷回来,在路中已经读到了这份圣谕,他急匆匆冒着寒雨入宫,在养心殿外回廊之上正遇见告退出来的林凤致,劈头便问:“林大人,初五会审,是你自己出的主意?”林凤致只是行礼,说道:“禀王爷,这是圣谕。”豫王道:“我便说你要先进大理寺罢!你当那地方有趣,还打算使你在翰林院的威风?我看你要仔细!”林凤致淡淡笑道:“谢王爷吉言,下官告退了。”

  他一直半躬着身,豫王也看不清他脸上神色,直到林凤致告退离去的转头一霎,宫灯的光掠过他脸,闪得一双黑眸亮了一下,而朦胧灯火映出他脸上客气的淡笑,又恍惚得象个梦影。豫王竟呆了一呆,廊周冷雨不住滴落,灯下闪亮如一串珠帘,豫王忽想:林凤致的眼睛,也许正象这亮晶晶的雨珠,好似珠子,却到底汪汪的是水。

  看见林凤致背影消失,他也转过身去,伸手到廊外探了下落雨,触指冰冷,喃喃的道:“这鬼天气,只怕不到初五,便要下雪呢。”

  第13章

  豫王也没料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灵验无比,说话的那日是十月二十八,只过了两天,北风陡紧,云中的冷雨立刻变作了雪花,于是十一月初就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本来下雪也没什么,但今年因为初雪来得异常早,天气奇寒,嘉平帝的喘疾一下子大大发作起来,自北风刮起的时候就卧chuáng不起,连每月朔日的告庙致奠都未能起身前去。到了初五,病势兀自未有起色,于是传旨将大理寺会审林凤致的事,押后五日再行。群臣登时又开始啧有烦言,认为皇帝其实是借病拖延,想要多袒护林凤致几日,但被嘉平帝又下一道谕旨:“倘五日后朕躬不豫,会审亦必照常,勿滋疑虑。”将众人的议论堵了回去,大家虽然不满,也只好等着初十再说了。

  然而这一日还未等至,初八那日,风云突变,时势急转。

  豫王事后想起来这件事来,一面庆幸,一面惊异,庆幸的是自己这阵子都未出宫,乖乖的呆着毫无行差踏错,所以决计受不着牵连;惊异的却是林凤致所说过的话,竟然比自己预言要下雪还更灵验——那日林凤致说要让俞汝成进大理寺,初八这日,果然一语成谶。

  当然,还不够十分灵验的是,林凤致并未同大理寺校尉一道去查抄俞府,因为俞汝成是在朝房被捕的,罪名是:“谋逆不轨,图谋废君。”据说连打算举事时用的讨罪檄以及代拟退位诏都搜了出来,铁证如山,俞汝成立即被送付大理寺审查。

  而嘉平帝当日连下二诏,首诏先自咎一番,说竟然做得大臣意yùbī宫退位,“此皆寡人之薄德也!”然则自己实在未曾袒护佞臣,“林凤致之jiāo由大理寺会审,日期已定,万无更变,秉公处分,尚有何疑?”因此皇帝诏中诉苦,俞汝成的图谋十分之无理,自己十分之冤屈,此事焉能不追查到底?第二诏则是又一次谕示大理寺会审之事,并加派御史台监理,林凤致纵使问出死罪,君王也决不宽赦,再度重申:“朕自秉公,尚有何疑?”两诏qíng辞并茂,却又语意bī人,简直让豫王隔着抄件的纸张,都能闻出林凤致的味道来。此必是林凤致所代拟的无疑了。

  可是,林凤致终于扳倒俞汝成,却仍然守定大理寺会审之约,这是为何?难道他自觉混得不够快活,定要去尝尝大理寺出名的酷刑?又或者他忽发奇想,放不下俞汝成独自在那里,打算一道奉陪,来个师生天牢相会?

  俞汝成这般轻易倒台,林凤致这般古怪执著,都教豫王疑云重重,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日去探望皇兄,这才明白过来。

  这一日养心殿的气氛却和平日不同,他一进门,便听见嘉平帝微带喘音的笑声,同时还有软软的童音叫着“父皇”,他随着门口内官的通报声进去,嘉平帝已在屏风后笑道:“王弟快过来,看看你的两个侄子。”豫王已看见了皇兄榻前围着好几名宫人,一个被宫女牵着手的四岁幼儿是嘉平帝的长子安康,一个抱在怀里的一岁婴儿是次子安宁。

  嘉平帝素来体弱,少近女色,因此六宫虽备,至今却只得二子。其中安康只是嘉平帝即位之初,偶尔临幸一个服侍更衣的宫女所得,其母产子后不久即亡故,竟未曾来得及册封嫔妃之位,所以这个长子地位不够尊贵,群臣倒是更建议立王贵嫔所生的次子安宁为太子,只是嘉平帝认为二子均非中宫诞生,不想过早议立东宫,于是拖延之下,至今连二子的王号也未册封。

  豫王元妃早薨,又专好南风,府中的几房姬妾等同摆设,至今膝下犹虚,既未做过父亲,自然也对孩童没什么喜爱,只是不便拂了皇兄兴致,于是过来敷衍了两句。嘉平帝的心qíng却是出奇的好,笑道:“不知怎地,朕今日心神不宁,总想着他们,就让傅姆带过来看看——今冬这病势,好象愈发熬不过了。”豫王又照例劝慰几句。

  正说着宽心解闷的话儿,殿外又通传林凤致到了,他才进殿门,听见有女眷声音,便即避嫌止步不入,嘉平帝道:“无妨,卿只管过来,朕正要让安康拜卿做个先生。”林凤致只得走入屏风之后,那安康虽只四岁,却是分外伶俐乖巧,听了父皇吩咐,便端端正正的拜倒,称:“林先生。”

  林凤致岂敢受皇子之拜,急忙回拜还礼,叩首道:“殿下,不敢!”

  嘉平帝道:“卿无须多礼,朕正想着,日后赦卿回来,便给朕做个太子太傅罢,朕子若是jiāo给卿训导,实是放心。”林凤致并不平身,以额抵地,声音郑重,说道:“陛下,罪臣明日便是罪民,纵使法外宽仁,得免死罪,自来国朝亦无罪民赦还为官之例,圣口万勿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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