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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44)

  皇陵自然也有国朝军队驻守,在缺乏高墙深垣掩护的地方却远远不是铁骑对手,短兵才接,已接连派人向京师告急求援,房山地区驻扎的卫所乃是兴州中屯卫,也出尽全力抵抗,一叠连声的请求京师同时出兵,未必不能前后包抄歼灭这支胆敢来惊扰先帝陵寝的野蛮骑兵。可是蛮族主力大军正源源不绝的自居庸关进来,铁儿努的大纛也出现在了关口,山海关过来的铁骑又有一支绕到东南下角的武清县迂回向京城推进,靠近的天津卫正忙着出师抗击……反正总而言之,负责京营调动的刘秉忠有一堆理由不能分兵相援,而其中更厉害的一个理由,却是如此——兴州中屯卫的守将,正是继俞汝成之后掌管俞军的孙万年,归降朝廷后爵封武显将军,刘秉忠认为此人大有勾结蛮族的嫌疑,难道没可能是他与蛮族合谋,引诱京城贸然出师,趁机破京?

  这样的想法在刘秉忠看来足够作为谨慎从事按兵不动的理由,对于一帮忧心皇陵被破、国朝体面大失的臣子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甚至太后也特召兄长入宫,含泪请求赶紧发援兵,先帝陵寝若受骚扰,未亡人有何脸面活在世上?但刘氏的猜测也是理由十足,比方说为什么当初孙万年自请去守兴州卫靠近皇陵?为什么往年蛮族都来攻击西北门,今年却直奔南面方向?为什么殷螭偏巧也驻军在南城,莫不是三方合谋,打算给攻打南门的蛮族大开方便之门?

  这最后一个猜测当然又使殷螭怒冲冲撒泼闹了一场,立即要求赶紧调入内城,不在南城既担嫌疑,又喝荒芜凄凉的西北风了,朝廷当然坚决不准——因为内城即皇城,放这个祸根带兵靠近大内,还能指望他gān出好事?所以内阁为首的诸文臣其实可怜,既要防范刘氏夺权,又要害怕殷螭篡位,两头都是烫手山芋,还盼着他们能够互相制衡、却又不要互相内斗闹乱子,委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用殷螭挖苦林凤致的话来讲,就是:“一帮聪明人,尽gān糊涂事!什么不是你们越弄越复杂,搅混了水让人钻空子,还怨人家不上道?”

  林凤致其实不止怨殷螭不上道,包括内阁大臣们的主张也一并是暗自抱怨的,可是磨破嘴皮,调停难做。而就在城中文武扯皮不休的时候,外面铁骑却没一日闲着,不日急报传来,房山县城已陷落,兴州中屯卫在连续被困三四日不见援军的qíng况下,竟然由孙万年带头投降蛮族。

  这个投降消息使满京哗然了一下,登时原本主张招抚的大臣都挨了痛骂——早知孙万年是害死先帝的逆贼,láng子野心不足共事,却偏偏要引láng入室,终于还是露出真面目,祸害皇陵了吧?而且因为殷螭与孙万年本是盟军关系,大家不管他们盟军其实也内斗过,只将他们划分为一类,于是孙万年投降,连带殷螭也蒙上卖国贼的大嫌疑,刘秉忠登时奏请朝廷连他也索xing问罪,万万不可在京城中也出现投降党!

  这个当口殷螭善于应变的能耐立即显现,拿出全部力气,哭嚎得震天响,跑入宫中大闹,一副“父兄皇陵被侵犯,我才是真正苦主”的痛不yù生架势,害得本来业已收泪正和大臣们商议对策的刘后,又不得不恪守长媳寡妻的本分陪他痛哭一场。面对这么一个苦主,朝廷问罪也无从问起,殷螭更加攘袖发狠,说要亲自领兵赶往房山去砍杀蛮族,京营既然不肯归自己调拨,那么便请求将袁百胜调过来帮忙,挖我殷家的坟,这等不共戴天之仇岂能不报?刘秉忠若是胆敢来拦,就是无君无父,不忠不义,实在该杀!

  这个“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反咬煞是厉害,京城军民在大骂孙万年投降的时候,其实也难免埋怨刘秉忠不肯出兵援救,导致皇陵失陷。所以殷螭泼闹的能耐,就是转移舆论斥责的目标,让刘秉忠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而在殷螭将责任引到刘秉忠身上的同时,城外也来提供证据——房山失陷之后又两日,南城门忽然逃回小支溃兵,护送着一gān皇家内眷,却是原守陵的内监与宫眷,其中还包括殷螭在位时为皇后闹出的巫蛊案做了顶缸、被打发去守皇陵的许才人。据说蛮族铁骑业已冲入泰、永二陵,却在降将孙万年的苦苦劝说之下,没有烧杀抢劫加掘坟,甚至还释放了待罪守陵的宫眷们,不曾gānjian yín掳掠的勾当,国朝的体面居然保住了几分,于是大家对孙万年的看法从无耻投敌变作了苦心可嘉,愈发怨怪刘秉忠不肯援救。

  刘秉忠对此保持沉默,刘氏子弟中却有忍不住的,建议将散布“孙将军是好人”的内监宫女一律以jian细嫌疑关押起来再说,这个主张当然不会被朝廷采纳,殷螭尤其以其中有的宫眷还是自己昔年的嫔妃为名,直接要求宫中予以保护——可是当宫内降旨,特赐原才人许氏与他破镜重圆的时候,殷螭又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苦着脸跟送人来的内官大发牢骚:“赏赐她一笔银两,教她改嫁!忙乱成这个样子,我连男人都不想了,还想女人?赶紧不要给我添麻烦!”

  其实这个牢骚他很想对林凤致去发一通,或者说表白一通,可惜林凤致最近忙得影子都不见,又开始连日值宿文渊阁,殷螭对着太傅府谢绝自己来访的守卫抱怨了很多句:“又没入阁,凭什么总是他值夜?叶德明那几个死绝了不成?”但林府的卫兵同林太傅一样对他待搭不理,殷螭只有郁闷万分的自己去摆平家务事,打着“京师未安何以家为”的大招牌,硬是将哭喊着要侍奉旧主的许氏塞给她家亲人,赏了一笔陪嫁吩咐越快改嫁越好,于是又博得个公而忘私的美名,心中直叹息林凤致也不来亲眼看看自己多么高风亮节。

  林凤致近来却委实烦恼不堪,因为皇陵失陷的消息一出,再加上殷螭的成功反咬,包括对孙万年投降是迫于无奈这种说法的大肆渲染,导致太学生联名的《止乱揭》中倡导不要bī刘氏走上歧途的努力直接付诸东流,朝野又开始大幅度对刘秉忠进行攻讦,实在是个危险的倾向。林凤致知道单凭舆论想要阻止野心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倘若在野心也需要付出很大代价、并不能完全成功的时候,舆论的毁誉,其实也可以成为很大的决定因素。世事常常有个“不得不”,有家有业、利益盘根错节的人,当真要铤而走险也是需要绝大动力的,尤其象刘秉忠这样世代勋贵,功名利禄悉出天恩的家族,与国朝决裂公然谋反的决心,其实不是那么容易下定。

  然而舆论再这样苛责追究下去,背负着跋扈不道评语的刘氏家族,未必不会在破罐子破摔的qíng况下,索xing膨胀全部野心,gān一gān趁火打劫huáng袍加身的事——如果刘氏公然反叛朝廷自立为王,其实前途不是那么平坦,京营虽然尽数归属刘秉忠调拨,其中却有很大一部分本来是直属皇帝的军队,这些人未必愿意承担叛乱之名,京师驻军只怕便先要分裂;而且刘氏之侧,还有殷螭这个专门搅混水的家伙在候着,一旦刘氏自立,他肯定毫不客气的也来争权,以他殷氏嫡脉、前朝废帝的身份,不消说定能拉拢到京师驻兵中不愿意随刘氏反叛的那部分军队之心,所以殷螭才这么乐于跟刘秉忠作对,事事咬着他不放,并不是单纯因为刘秉忠曾经兵谏与之结仇,而是bī反了刘秉忠自己能落到更多好处。

  殷螭做事不顾大局,算计起小利益来却十分头头是道,倘若刘秉忠反叛,对殷螭来说其实利大于弊,至于会不会使京师覆灭国朝大乱,这家伙才没良心去顾及——所以林凤致每想到这一点,便实在恨不能将他立即劈杀。然后恨殷螭的时候,又会想到其实是自己一度丧失原则纵容他走到如此地步,又难免自恨不已。

  不过林凤致的个xing,是面临“事已如此”的qíng势时,不会一味怨天尤人后悔不迭,而索xing将没用处的懊恼全部搁置,专心致志考虑破眼下的难局。人生之路其实是一条无法返回的直线,既然回顾无效,不如一直往前看。

  在朝野对刘秉忠的攻讦达到白热化的时候,内阁大臣也不是没做调停的努力,其实有《止乱揭》的呼吁在前,如今京师又仰仗京营兵力保护,舆论也不能拿刘氏过分如何,只是不救皇陵委实是个大过失,连刘后也不太好为兄长说话,这个时候只能希望刘秉忠态度稍微服软一点点,公开上疏认罪,表示以后将功赎过,清议的苛论也就能平息下去,这个分歧危机便可以度过了。

  但刘秉忠始终默不作声,或许并不认为不发援军救房山是战略错误;或许被清议骂得狗血喷头恼羞成怒,实在下不来台认错;又或许他已经gān脆下定反叛的决心,不屑于再分辩名声,要拿武力来解决一切?种种可能,使众人猜测不已,并随着刘氏拒绝发言的缄默,越发忐忑不安。

  在这样的惶恐气氛之中,日子不知不觉滑到了正月底,京中流言满天飞,甚至有人开始言之凿凿的说刘太师当真打算叛乱,连旗号都制好了,只待选个日子动手将文官们全部绑架,劫持太后改朝换代。连殷螭也以此为借口,整兵控制住了南城外门,不再接受刘氏调遣,刘氏也同样扼住了内城三门,拒绝与殷军往来。城外蛮族bī近,城中有内乱分裂可能,市民们想跑都没法跑,不禁哀声一片,只催促大臣们赶紧想个办法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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