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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19)

  林凤致默然,过了半晌道:“谢过王爷。”

  他终于侧过脸来看向豫王,眼中茫然失神之色渐渐敛起,依稀有了几分客气疏离的老架势,豫王见他恢复故态,一时也不知是欢喜还是烦恼,道:“你就为俞汝成的死活,发闷成这个样子?我适才跟你说话理都不理,你到底听见没有?”林凤致道:“恭领。”

  豫王索xing坐到他身边来,伸手揽上他腰,笑道:“gān什么还这般生分,摆这架子?难道还在记恨我用了qiáng?”林凤致倒没有闪避,却也毫不理会,只是慢慢摇头,道:“记恨么?倒也不必。”豫王道:“那你还有什么话说?”林凤致淡淡的道:“你一向对我有不轨的心思,我也一直在加意防范,没想到自己最后却不慎留了个大破绽在你手里,是我疏忽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所谓愿赌服输,我也无话可说。”

  豫王本来料想他多半会愤怒、会哭闹、会指责,已经准备了一肚皮的软款话语好来诱哄,谁知对方毫无激动,语气平淡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仿佛那夜的事qíng只是输了阵,并非失了身,这般若无其事反而显得自己过于在乎,过于热切,一时脸上好生挂不住,愠道:“到这份上你还装什么装——我看你是认命了罢。”林凤致道:“不错,倘若是命,我便认了。”

  他忽然将豫王伸到自己腰间的手啪的一下打开,转头正视豫王,双眉一挑,道:“可惜林凤致,从来便不信命。”

  豫王只见他一挑眉间神采流转,依稀又带了素日的傲气,不意他落到这个份上还倔qiáng得起来,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佩服、是恼恨,还是渴yù征服?冷笑道:“那你是不肯认命的了?”

  林凤致一哂,却道:“王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同俞相的事么?事到如今,我也不妨从头讲给你听。”

  林凤致和俞汝成的渊源关系,表面上并不复杂,几句话就能讲完。

  “我认识他很早,大约才记事时就认识了,那时他还未得志,却颇有文名,长年被大户人家延请坐馆。还记得我曾经在御前说过林氏义塾之中,因重罚了群殴的学生,最后被子弟们闹得辞馆的那位夫子么?那便是他。闹学堂那年我十岁,他辞馆之后赴京赶考,从此青云直上,等我十八岁时也入京应试时,他已经做到大学士,那一年正逢他主试,因此上我幼年的老师,又变作了进士试的座师。说起来,确实是渊源不浅。”

  “我襁褓丧父,母亲又于我三岁时弃我而去,家中只有一个忠心的老仆养育我长大,原本无力就学,是他向族长说qíng免去束修收我入学。从启蒙到做文章,都是他一点一滴教导传授,就连我最早的表字‘子鸾’,也是他取的——我年长后外出游学,嫌这个字稍带女气,易遭口齿轻薄之徒取笑,自己改成‘鸣岐’,为此,在京城与他重逢之后,他还曾极其不悦,责怪我擅自改了表字。其实我一向对他景仰爱戴,决无不敬之意……但我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对我,起了那般心思。”

  豫王笑道:“这也不怪老俞,恁般标致的门生,换了我也一样下手——倒是你太古怪,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啊呸,说错了,是素有渊源,老俞待你甚好,人才又不差,你便吃点亏也值得罢?”林凤致厉声道:“师徒父子,岂无人伦!”

  他声音严厉,豫王也吓了一跳,嘀咕道:“年纪轻轻,哪有这般迂腐固执?再说,做都做了,还谈什么人伦,我看你也未必不qíng愿,否则哪得三次?”

  林凤致默了一默,道:“第一次,他灌醉了我,事后解释说是酒后乱xing,我明知是借口,只是念在师恩深重,默默忍了这口气。我……我本来是个连轻薄都不能忍的人,可是因为一直太过敬重他,实在不愿把他想得龌龊下流,宁可听他骗我,自己也欺骗安慰自己……结果,因为我忍了一次,他就以为可以有第二次。”

  “第二次……我激烈反抗,狠狠大闹了一场,什么狠话都说尽了,威胁他再这样的话,休怪我翻脸。同时我也恳求他,我们名是师生,qíng若父子,他如此rǔ我于心何忍?这样的行径岂非狗彘不若?大约我闹得狠了,他也自觉无颜,又怕闹大了于官声有碍,便向我立誓再也不犯——我自然信不过他,从此刻意远着他,也递了几回辞呈,却均被他暗中按下了,但他那一阵倒也守诺,不再提非礼之想,竟也相安无事过了一年……”

  他声音渐低,脸上露出苦笑,豫王心道:“不消说,老俞肯定食言。这等发誓算什么狗屁?无非缓兵之计,原来你还是太嫩了。”他竖着耳朵,打算听林凤致讲述这第三次又是如何光景,谁知林凤致只是苦笑了一阵,道:“事可一而不可再,何况是连犯三次?我便是拼死,也不能再忍下去了。”

  豫王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就为三次受rǔ,因此决意报仇,弄到他身犯大逆满门抄斩,委实好狠!这么说来,我也得小心——你这些话是故意讲给我听的罢。”

  林凤致却是微微摇头,道:“倘若就是这些,我再怨恨,最多也就是弃官远去,永世不和他相见,毕竟他对我也曾恩深义重,我不能惨毒至此。”豫王问道:“难道还有别的仇恨?”林凤致道:“还有……血海深恨。”

  豫王忽然想起,道:“哦,是不是俞府最得宠的那个爱姬?好象……姓秋的罢,莫非你gān了些偷香窃玉的事,老俞嫉恨清算,没舍得你,却把人家bī死了?我说这个,尽管狠毒了些,毕竟也是你自己不厚道在先……家主处置姬妾,是他本分,你也没什么怀恨的立场罢。”其时做姬妾的女子身份极低,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家主及正室手里,哪怕是无罪被杀,只要没有苦主告状,有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何况犯了罪过?因此豫王才有这样的说话。

  林凤致沉下脸,道:“不是这样!”豫王问道:“那是怎样?”

  林凤致沉默了一晌,说道:“我斥责他的shòu行,说出‘名是师生,qíng若父子’这样的话,其实,不止是qíng若父子,实际上——尽管我不肯承认——实际上,他也算是我的继父。”豫王奇道:“哦?”林凤致道:“母亲在我三岁之时弃我而去,并非改嫁,而是与人……私奔了,后来竟致沦落风尘,他外任布政司的时候,在秦淮河遇见家母,纳为侍妾。我一直到中进士之后,到他宅上拜谢师恩,这才偶遇……之前都不知qíng。”

  豫王张大了口,半晌才道:“竟有这么巧的事?难道……难道便是那秋姬?”林凤致道:“家母实不姓秋,只因先父在时虽说家道中落,本族却是虞山有名望的大族,她既沦落,自然不敢说出本身来历。族中对外都说她早已亡故,我也一向只当自己是没有母亲的了,因此……相遇之后,我抵死不肯认她……”

  他忽然低声惨笑,声音凄苦,说道:“我才三岁她便抛弃了我,私奔时将家财席卷一空,根本不顾我能不能活下去,我可以不怪她;她自甘堕落,长年卖笑,又沦为豪门侍姬,这是遭逢不偶,我也不能怨她;我拒绝相认,却也不曾指责她半分,可是她……她后来竟反过来寻我吵闹,骂我同她抢男人——我遭了那般奇耻大rǔ,痛不yù生,她却还当作什么争宠!你说,世上有这般做母亲的么……”

  他语音渐低,垂下头去,半晌惨然一笑:“可是,无论怎样,她也是我生身母亲。”

  豫王见他低垂着头,身躯颤抖,这般无助之状实在可堪怜悯,若在平时,若是别个,自不免使自己惹动怜香惜玉心肠,趁机抚抱安慰,揩油一把,可是林凤致却又在悲苦之中神态孤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豫王刚被打落了手,一时不敢造次,害怕刺激了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那么她是怎么……”林凤致涩然道:“因为我执意不从的缘故,俞汝成迁怒于她,bī令出家,qiáng行削发。她哪里肯从,几次三番从尼庵逃回来哀恳哭闹,所以……俞汝成厌烦了她,又恼恨着我,竟然故意当着她对我……她羞愤jiāo加,走投无路,最终自缢身亡。污rǔ我身,此恨犹小;bī杀我母,焉能不报?又何况,当着母亲的面侮rǔ儿子,实是丧心病狂,做出这样事的,根本就不是人!”

  他止住了颤抖,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激动悲愤之色渐定,语声平淡:“这,便是我的不共戴天之仇。”

  第19章

  林凤致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并不深,虽然母子俩拥有相似的面庞,他却始终想不起她生前的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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