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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61)

  其实袁百胜在军中虽然是属于较年轻的将领,也已经有三十五六岁年纪,比殷螭要大上十余岁,不过殷螭向来讨人便宜惯了,只要不是太老,在他嘴里便一概是个“小”字。他这话说得貌似飞醋,其实颇带警告,林凤致如何不解,却只皱眉道:“你的龌龊念头怎么恁多?我连你都烦,还去勾搭别人——再说,袁将军对你可是忠心耿耿得紧。”

  殷螭不语,过了半晌道:“我问过小袁身世,他是福建人,老家村子被倭寇扫dàng了,全家老小都教倭人杀的杀,掳掠的掳掠,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投军抗倭,一路攒功劳才到今日地步——他是没根基的,只有我才能破格提拔他,因此也只有对我忠诚可靠。你就别想打他主意了罢,没用的。”林凤致不满道:“我也没打谁主意。夜深了,你不困我还困呢,不要罗嗦,让我睡觉。”殷螭笑了笑,放开手道:“行,看你累成这样就饶你一回。你乖乖的别想在军中捣乱,等扫平云南就班师,回京再同我斗罢——我也不怕你翻上天去。”

  林凤致翻身背对着他yù待入睡,但被他这几句话说过,反而不怎么困了,一时睡不着,忽然道:“我知道你防我防得紧,不过有句话倒真想说——我们五月末出发,至今征战快两个月了,却不闻那人一点消息,这绝对不是好事,你要仔细。”

  他说的“那人”,殷螭当然也知道是哪个人,不觉轻哼道:“没听到消息就没听到,你这么想和他碰头?莫非还想重叙旧qíng不成?”林凤致恼道:“说话不要夹七缠八!这等qíng况不合他一贯风格,必然有诈,我可不想被你冒失连累。”殷螭笑着拉过他身子又开始不老实,说道:“我看你也不想睡么,不如继续做——你放心,我连累不着你,他没有消息才是对的,至于这个为什么,你就别指望套问军qíng了。”林凤致抵抗了几下无效,也只好由他所为,咬牙道:“好话你不听——你以为势如破竹就是好事?当心劈到盘根错节,伤了刀刃,有得你受!”

  林凤致的狠话,往往颇有乌鸦嘴的效应,就在东川起拔之后,大军果然遇上了挫折,却不是来自叛党而是天气——南国本自多雨,他们自五月下旬出征至今,已经过了近两个月,这时正值七月中旬,入了云南地界不久,老天爷便送来一阵又一阵的雷bào雨,下得道路泥泞不堪,难以行军;又兼各地溪水大涨,云岭之南独特的瘴气上升,登时又放倒了一批将士,尤其是左军刘秉忠自天津卫带来的一枝亲兵大多是北方人,不惯这样的多雨多瘴气候,病倒的更多,行军不免便落在了中军后面。中军里南京征集的那一枝军士也颇多病累,倒是袁百胜带领的沿海抗倭军以及湖南征来的湘军还抗得住这不良环境。然而果如袁百胜所言,右军业已悄然远出,不知执行什么机密任务去了,只剩中军和左军互为臂助,左军这一落后,便使得中军显得格外冒进。

  不过好在殷螭也不是一直贪功,尤其是气候恶劣之下,纵使有袁百胜这个常胜将军助阵与掠阵,征伐途中也不免吃了几回小小败仗,虽然不动根本,也只好放出谨慎作风来。这天气武将兵士们尚自要纷纷生病,何况林凤致带领的那一gān宣抚司的文职人员,入滇不久,就十个中倒了七八个,连林凤致也呕吐发烧了两三日。宣抚司虽然参与不了军事行动,到底也是出征中的重要机关,大军也不能将他们撇开太远,殷螭无奈之下,军到昆明,便命令暂时在省城中驻扎下来,让生病将士们先恢复元气再说。

  昆明乃是云南重镇,其中设有云南布政司,在云南大乱时倒还一力守住了省城不曾被攻陷,但四乡动乱,盗贼与大军一齐骚扰之下,使得畏战的百姓们纷纷逃到城中避难,昆明再大,也被挤得纷乱不堪,再来这一枝御驾亲征的军队,登时闹得动dàng不安。幸亏刘秉忠的左军因病瘴延迟,尚自滞留在曲靖,没有一齐开到昆明,地方上还能接待得起。

  林凤致的宣抚司照例设在城内,中军中生病最多的南京籍士兵也随着安置入城,御营则驻扎城外。殷螭颇为坐不住,驻扎才定便商议去打昆明之南的玉溪,被袁百胜苦劝了一番才勉qiáng按捺下来。然而这天气晴两日,雨三日,天地间几乎都是茫茫白水,大军停滞困顿,却令人颇为焦虑不安。

  这日殷螭冒雨入城,驾临宣抚司去探望文官们。林凤致入滇时因水土不服而病了一场,这时业已全部康复,但属下们也病了不少,文书便全堆积到宣抚使大人头上,忙得乱了,连接待圣驾也短了礼数。殷螭倒也不急,悠闲坐在驿舍中看着林凤致忙公务,趁没人的时候,便道:“你病全好了?今晚我便留下。”林凤致烦恼道:“你还这等心qíng?还不如出城到营中坐镇去,实在无事,索xing把城内驻扎的南京籍军士弹压一下也是好的,听说近日他们有些人心不稳,布政司大人已经同我抱怨过了。”

  殷螭倒也听他的话,果然出去将城中养病的士兵们巡视并斥饬了一番,这一趟正在雨最大的时候出去,虽有侍从持huáng罗伞盖相遮,再回到宣抚司的时候也已经淋湿了半身袍服。这临时馆驿中当然无皇帝的衣物可更换,只好先在城内征来普通的便装换上,正在同林凤致说话的时候,忽然外面来报:“城外有军qíng急报。”

  殷螭赶忙起驾出去,林凤致只道他这一去忙军务,今日必然不来,正觉得稍微轻松,谁知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居然又报圣上驾到,殷螭脸色颇有点yīn郁的进来,说道:“今夜不在城外了,驻驾城内。”等没人的时候,又道:“小林,别一脸犯难,你要是还没全好,我不扰你——今晚委实在外面驻不得了。”

  林凤致的小恙其实早已恢复,只是发怵他在chuáng上过分热烈的求索,在这公务缠身的时候更加缺乏奉陪的心qíng,可是他是天子,说要留宿,自己也无法推他出门——虽然他嘴上说了“不扰你”,可是此人信誉一向不高,类似的话说过了常常不算数的,所以林凤致根本不信他许诺的安分过夜,叹一口气,暗想:“今夜又不得清静了!”

  他的想法果然没有错,非但不得清静,而且比“不清静”更甚——竟是一个喧嚣、动dàng、惊恐,乃至于生死悬于一线的凶险的夜。

  第57章

  这个不平静之夜的开端便不甚好,天色已黑的时候,先是云南布政司匆匆来拜见宣抚使大人。殷螭怕人罗嗦,这时隐在林凤致的内室里没有声张,只听外面陪坐的几名文官都齐齐惊呼了一声,跟着林凤致便抽身回来jiāo代道:“陛下安坐,臣有事外出。”殷螭问道:“出什么事了?”林凤致叹道:“还是那批南京军士——适才城内苗民聚到布政司外喧闹,称我军无故抓捕他们,甚是不安。”

  原来因天气湿热,亲征大军中腹泻呕吐而病倒的军士着实不少,且大多病势缠绵难愈,军中不免传出谣言,猜疑是到了这古怪地方,被当地苗民下了蛊毒之类的东西。谣言传得很了,便不免有军士开始自行抓捕bī讯一些他们认为可疑的百姓。林凤致身任安抚民心的宣抚使一职,自然也费尽口舌去调解过,无奈在军中并无实权,管束不住。

  本朝开国时马上得天下,军规原本极严,但十数代以下,承平已久法令废弛,军中也养成了许多不良习气,比如说喜欢扰民,以前擅拿百姓物事便是死罪,如今公然抢劫,上司也未必多管,这种风气沿革已久,纵然以殷螭帝王之尊来做统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战场上勇猛向前便行了。

  昆明城中养病的兵士大多是自南京征集而来,对实际上的左军统领袁百胜并不怎么敬服,如果眼下高东华同在这里,反倒有权威镇压一下近属的这些部下们,但右军悄没声息的远出执行任务去了,不免失去了一个有力的将领。殷螭虽是皇帝身份,争奈军心这种东西,未必是皇权所能约束得住的,适才去弹压过一番,尽管众军士嘴上唯唯诺诺,心里未必服气。反过来,因为被皇帝斥饬过了,大家本来困病不满,这时不免更是憋火,一转身又去变本加厉的扰民出气,于是到底激起苗民抗议之声。

  云南本来百夷杂居,昆明城中苗民尤其多,万一动乱,必是大祸,所以林凤致jiāo代的时候,脸色颇不好看,很有怨怪殷螭以下将领治军不严的意思。但是殷螭从来不跟他谈军务,他也索xing不多说,安抚百姓这种事务乃是本职,不得不做,jiāo代完了便命随从取了雨伞雨披,急急同着布政司出门而去。殷螭不好拦阻,暂时也不便出面,在窗中看着印着“西南宣抚使”官衔的大红灯笼在雨夜中渐渐远去,心里颇生出几丝担忧来。

  然而这份担忧还未了,紧接着又来一份绝大担忧,林凤致出门不久,便有知道圣驾所在的心腹军士匆匆赶到宣抚司来见驾,禀道:“昆明提督告急,请皇上速调袁将军带兵入城安镇!”殷螭吃惊道:“昆明城内守军,再加我中军南京籍军士病势轻的,也不下三四千人,竟然压服不了苗民?”那军士急道:“已不是苗民的事了——回皇上话,是中军南京籍军士在鼓噪,大有作乱的意思,昆明提督怕是压服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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