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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浮生之倾国_知北游/梦里浮生【完结+番外】(89)

  宿命的悲凉感又笼罩到了林凤致的心头,正因为这层恐惧,自己才会冲动轻敌,跟了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离去,却没想到,一桩桩堕入他算中!原来这家伙虽然一直不懂得自己,却着实懂得抓住自己弱点,当年利用自己的恻隐之心骗遗诏便是一个例证,如今,却是利用自己最不愿算计也最无奈的那个qíng字,拿捏自己动弹不得。

  心头混乱之余,林凤致还是下意识的喃喃分辩了一句:“今上同我,哪有什么……你这人就会想龌龊事。”殷螭冷笑道:“我想龌龊事?也不知道是谁想!你提前告老还乡,连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都不顾,走得那么匆忙,难道不是我那皇嫂找你,请你别毁了她的宝贝儿子?我殷家两代三人被你勾搭,你这祸害也做得够本了!”

  林凤致只能望着他,脸上的吃惊慢慢变作苦笑:“你……你出来到底有几个月了?当真消息灵通。”

  小皇帝殷璠所接密报,称殷螭圈禁的府第失火、庶人bào毙之日是四月初一,但林凤致当晚看到殷螭,便知道他出逃时间绝对要在安排别人替死之前——不然怎么能同密报差不多同时赶到江南来?本来殷螭被圈禁的八年,其一切事务都是jiāo由林凤致亲自经手,供给无缺之外,也严密管束所接触的人事,说什么也不给他留下可乘之机。谁料到自己只告归半年,防范竟变得松懈至此,这家伙非但逃之夭夭做了亡命之徒,还暗中探得如此之多的朝中隐秘,谈了些jiāo易勾当,这使林凤致在最初的惊愕愤怒疑惑过去之后,倒是喃喃抱怨了一下别人:“我便说设东厂无用——那批锦衣卫,都是摆设!”

  殷螭笑道:“不错,这也算你的政绩罢?我做天子的时候,都不曾恢复东厂,到你们手上倒搞出来了,果真好经国手段!”

  原来这东厂却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一个部门,其人员称为“锦衣卫”,本义乃是侍从保卫御驾的仪仗卫队,但自前朝英宗皇帝起,将东厂jiāo给内官管理,专门负责刺探朝野风闻、纠治有异心的官民,乃至于可以不经过顺天府、刑部与大理寺,直接逮捕犯人审讯定罪,算是一个特务——特权事务——部门。这样的部门设置,与太祖所规定的执法自有体统的祖制,实在有点违背之嫌,所以前朝设立东厂的时候,往往也是大理寺等部门十分不满的时候,认为皇帝这么做,其实就是不信任群臣,要给自己留有监视和处置的特殊权力空间

  殷螭的父皇重福帝在朝时,虽有东厂,却不甚使用,到嘉平帝即位,索xing裁了东厂的月俸支出,将原本属于东厂名下的人员都安cha到其他部门去,于是东厂名存实亡,四年下来,连东厂门口都长满了糙,官民人等,谁也不用怕因为有什么捕风捉影的不法之事,不经过大理寺等部门公开审讯,就直接被皇帝逮去处死。这等清静简易、放手臣下的治国风范,也是林凤致等嘉平朝旧臣最为怀念的时光。

  至于殷螭所谓“我做天子都不曾恢复东厂”,却是真实之外,带很大成分的厚颜chuī嘘——因为说实话,东厂之恢复,正是他的永建朝开始着手搞的勾当。殷螭跟群臣一向不对,在位时又总想独断,哪里不想恢复东厂制度,好好整治一下不听话的臣子?问题是他在位时间仅仅只有三年,最后一年还忙着巡游留都与御驾亲征去了,前两年的时光,既要顶着群臣反对,又得jīng心挑选合适人手,以他一贯的疏懒劲儿,不消说是搞不出来的。所以在他手里弄出来的一点雏形,到清和朝正好方便刘后与殷璠母子接手,将东厂正式恢复建立起来。

  然而林凤致听了殷螭这一句无耻自夸,却只能沉默,无心反驳。

  以林凤致的治朝理念,一心就是求君主简易无为,群臣各自分权主事,最好谁也不能独断独行,互相制衡中达到平衡。他持这样的方针,自然不会赞成皇帝拥有过分私人的力量,越过正式执法部门而行使特权。可是不赞成是一回事,立朝中要保持人事之间微妙的进退分寸,又是一回事——林凤致也清楚,在殷璠没有长大亲政之前,刘后既不信任自己的族人,自身一介女流又无法制约群臣、处理朝务,那么只有依赖自己这个野心不重、忠心有余的扶孤大臣,可是完全的信赖,便是绝大的危机,如果自己的分量竟重到了对方没有一点砝码可以反制自己,那么双方之间便无法达到相对持平的合作。

  所以在以殷螭的安危制约林凤致这一把柄之外,皇帝母子也必须拥有属于自家心腹的特权力量,林凤致不能反对,甚至不能cha手,只能以默许的态度,使合作者之间保持微妙均势。

  不过,这个号称皇帝心腹特务部门的东厂,居然在林凤致离开京城之后,连一个废居圈禁的殷螭都未曾看管住,委实太也无用——这使林凤致忍不住一面苦笑,一面腹诽了一下在自己和小皇帝都不在京城时,接管内外事务的刘后:原以为女人家做事更jīng细,没想到疏漏至此!

  林凤致对刘后的评价,其实颇为复杂,尤其在殇太子的事qíng上,以殷螭从前的指责而言,就是:“你始终不放过我,却不追究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女人?”林凤致素来不好风月之事,当然不会有殷螭想象的那些龌龊念头,但也不得不承认,刘后处事,常常将决断藏在柔婉淑贤的贵妇风范之下,适当的时候还会在人前示弱,令自己无法拒绝与记嫌,正是这种女xing的手腕,使林凤致很难将她当作敌人看待,相反却在长达八九年的合作之中,结成了较为稳固的同盟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林凤致觉得可以谅解她的一些隐藏着的自私、狠辣、无qíng的行为,而从她身上看到合格的政治家、与得体的母仪天下者的标范。

  大约有时也如林凤致私下里想的那样:自己与刘后,某方面来说可以算作同类人,同样的jīng明冷静,可以放弃私人的感qíng而着眼大局。比如说刘后未必不记着前朝自己与她丈夫传出的暧昧流言,却浑不计较的来寻自己合作,并且这合作不是过河拆桥式的利用,而是双方都能达到目的的双赢局面;又如刘后明明恨极了殷螭——林凤致甚至发现,她恨这个一度做了皇帝的小叔子,并不单纯因为殷螭抢了三年的皇位,而是她以女人家最敏感的心,察觉出嘉平帝对胞弟的那一份默默恋慕之qíng,哪个女人能不对丈夫的真正所爱恨之入骨?可是刘后照样也可以放弃这种刻骨的恨意,转而同意林凤致力保殷螭xing命的要求,好拿这个人质来制约可以忠心扶持自己母子的太傅,用以平衡在废立事件中出力最多、有坐大之虞的刘氏后党族人的势力。不被仇恨蒙蔽心眼,也不被亲缘扰乱方针,这种行事准则,使林凤致颇为赞叹,合作得愈发默契愉快。

  而两人的合作基础,就是辅佐扶持小皇帝殷璠——尽管目的不尽相同,在刘后,这孩子是保证自己地位的唯一依靠;在林凤致,却是完成先帝托付、赎回自己失策罪过的唯一人生目标。两人都可以说是从一无所有的地步挣挫上来:刘后曾经被兄长们所舍弃不理,冷清清在后宫挂着前朝皇后的头衔,险些孤苦终老;林凤致更是被殷螭当作玩物软困了三年,压制得几乎连喘息余地都没有。如此困境中结成的同盟,自然也分外牢靠可信些,自然,也就把那个作为唯一依靠和目标的孩子,当作了生命中最值得珍视的宝物。林凤致甚至私下大不敬的想过,虽然外面的那些关于太后与太傅有暧昧的谣言是全然荒谬错误的,但是,其实在对待小皇帝的qíng分上,自己和刘后,倒也真的好象在分担父母的角色,以至于宫中碰面聚首的时候,会使自己产生一家人的错觉。

  正因如此,所以当去年刘后单独召见自己,不失委婉、却又单刀直入的提出,为了殷璠的将来着想,自己最好离开朝廷,让这孩子从过度的依恋、与隐约的荒唐迷恋中早早解脱出来,那个时候,林凤致惊讶震骇之余,是仅以家长身份着想,来答应另一位的要求的。

  自从殷璠即位之后,刘后便很少再称呼他的小名,只有偶尔在背后与林凤致提及小皇帝的时候,才会以“安康”称之,这样的称呼,会使谈话更象充当父母角色的双方在商议家事,无形中也拉近一些距离,说的比较无所顾忌。林凤致至今记得刘后声音中透着忧虑,自垂帘后传将出来:“安康对先生,确实是信任依赖之极,可是孩子大了,也到了快要大婚的年纪,有些不该想的事也难免会胡思乱想起来——先生当年为我母子忍rǔ负重,种种恩德,这孩子哪能不记得?如今他渐渐懂事……”

  林凤致只能顿首于地,心中一片羞愧,又一片悲伤——确实,正是因为当年的忍rǔ负重!

  自己一直以父亲般的慈爱来对待安康,按理说,他也应该以儿子般的孺慕回馈自己,于qíng于理,都不应该产生人伦之外的念头。可是,当年让这孩子亲眼看见过的、被殷螭纠缠玩弄的经历,不会不给他的小心灵留下深刻的印象,大约正因为如此,等他年纪长大,qíng窦渐开之后,便不自禁的弄混了本来应该纯粹无杂质的师生之qíng,搀杂入一些或者出于好奇、或者出于冲动的非分念想来。而自己的师长身份,从小就对他影响甚深,八九年来他的生命中一直以自己为第一人,那么这种混淆不清的qíng谊,在混沌未凿的少年心里,会愈发固执热切——林凤致当年对俞汝成的不伦之qíng逃避得惟恐不快,如今轮到自己做先生,如何敢再来一次不伦,自己的身份还换作了老师?所以不待刘后再说,他便当机立断的告老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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