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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_梦溪石【完结】(16)

  “你怎么过来了?听说武威侯来了,三哥应该与父亲一道去迎接才是,这次若没有三哥出谋划策,恐怕我们也坚持不到现在。”

  贺融:“你废话忒多。”

  他一手竹杖拄地,另一手抬起贺湛一条胳膊,横过自己肩膀,将对方搀起来。

  “自己用点劲。”

  贺湛苦笑:“我没力气,你别管我了,免得被我带摔了。”

  但贺融的力气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大一些,不仅将他扶起,还一步步带着他往前走,两人相互依靠搀扶,居然也慢慢下了城楼。

  “三哥虽然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但带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贺湛理智上知道张韬是他们能否回京的重要人物,但自己在浴血奋战了整整两个日夜之后,父亲兄弟,没有一个过来问候自己是否安好,他的内心,依旧难免浮起一丝叹息。

  天下人都往繁华去。

  独有一人,愿在灯火阑珊处等你。

  贺湛嘴角含笑:“是是,三哥英明。”

  贺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浴血奋战,不惜此身,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该论功行赏,不必担心。”

  贺湛:“这么说,我们可以回京了?”

  贺融:“如无意外,应该是吧。”

  贺湛:“三哥,你总这么老气横秋,连说句话都不肯给个准儿,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吗?”

  贺融:“我说了管什么用,我又不是陛下,你还不如想想眼前的,阿嘉包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饺子,回去就能吃上了。”

  贺湛:“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刚才要是没去找我,我就直接在城楼上合眼了。”

  贺融:“那我也可以放你下来,让你躺大街上先睡一觉。”

  贺湛:“别啊……”

  晨光清冷,桂花未落,大战方歇的竹山县城,流溢出一股绵软的惫懒。

  人们脸上难掩疲倦,更多的却是欣喜与希望。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拌着嘴,彼此相扶,朝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の小剧场

  贺湛:我跟我三哥特别好啊,就是因为他这人心细、心软。

  贺融:嗯对。

  贺湛:而且他肯照顾别人感受,能体察别人内心,善于发现细节。

  贺融:嗯对。比如说你藏在chuáng底下的私房钱。

  贺湛:……分你一半,别说了。

  第13章

  回到家,贺湛甚至不顾上洗漱,衣服一换,沾chuáng就睡,浑不觉外面日月流逝。

  待到耳边感知说话声隐隐约约,他才终于慢慢睁开眼。

  “五郎,你可总算醒了!”阿姊贺嘉正好进来,手上端着个飘散着香气的食盒。“再睡下去,我们都要请医家过来瞧瞧了。”

  “外面是何人在说话?”贺湛扶着脑袋,慢慢坐起,感觉四肢发软,使不上力——这是睡久了的表现。

  贺嘉将食盒放下,贺湛一看,有汤,有荠菜饺子,还有ròu羹。ròu羹里面不仅有ròu沫,表层还飘着切得碎碎的芫荽,颜色煞是好看,又勾人食yù,但换作从前,哪怕他们家境已经改善,这么浓稠的ròu羹,除非年节,否则不会出现在饭桌上的。

  “这是打哪来的?”贺湛问道。

  贺嘉压低了声音:“司马匀送来不少吃食呢!”

  贺湛扬起眉,正要说话,贺嘉忙作了个手势,示意司马匀就在外间。

  贺嘉:“父亲没在,大哥与三哥出面招待他。”

  贺湛也压低了声音:“父亲是故意不见他的吧?”

  贺嘉促狭一笑,朝他扮了个鬼脸,贺湛就明白了。

  他也饿了,没再多问,拿起汤匙开始吃东西。

  一墙之隔的外间,贺穆与贺融席地而坐,对面则是房州刺史司马匀。

  换作以往,司马匀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亲自上门,更不可能坐在这里对着贺家两个小辈。但现在,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反倒笑得极为欢欣。

  “没想到贺郎君竟是病了,可见守城委实劳累,听说这次竹山能守下来,贺家居功至伟,我已上疏朝廷,为你们请功,想必不日便有答复。”

  贺穆斯斯文文道:“多谢使君,我等感激不尽。”

  贺融冷淡道:“多谢使君,若无武威侯来援,恐怕我们兄弟俩现在也无法坐在这里接待使君了。”

  倘贺湛或杨钧在此,立马就能看出,贺穆与贺融,这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呢。

  司马匀脸色一僵,笑容差点就维持不下去。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在房州数载,走到哪儿都有人奉承,几时沦落到要看两个小儿的脸色了?

  贺穆轻斥:“三郎怎能如此说话,要不是我们竹山打了胜仗,使君就是有心想来探望,也来不了,说到底,还得多谢朝廷天恩,以及武威侯神威,竹山之围方能被解。”

  司马匀来竹山,原是想求见张韬,毕竟他没有出兵援助竹山,容易事后被追究失职,谁知此来却扑了个空,县令谭今告诉他,张韬业已带兵启程前往上庸追击叛军了。

  退而求其次,司马匀就想通过贺泰,跟张韬说说qíng,毕竟这次守城,贺家表现之英勇,有目共睹,但凡皇帝对长子还有一丝父子之qíng,贺泰一家回京就是迟早的事。

  谁知贺家却告知贺泰疲累过度,卧chuáng不起,不能见客,打发了两个儿子出来见他。

  贺融轻飘飘道:“哦,大哥说得也是,朝廷想必有朝廷的考量,使君当日不来救竹山,说不定正是奉了朝廷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的,在下失言,还请使君大人大量,勿要计较。”

  司马匀懒得与两个小儿周旋,当即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贺泰后脚就从里间出来。

  方才一墙之隔,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解气之余,也微有忧色:“司马匀毕竟是一州长官,话说得太绝,会不会不大好?”

  贺穆:“父亲不必担心,您这不是还没出面么,而且武威侯与谭县令都会将父亲誓死守城,不坠贺氏威名之事写在奏疏里,陛下肯定很快会让我们回去的。”

  贺泰叹道:“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你们那位祖父了,他的心若真狠起来,世上无人能及。”

  几乎与贺泰同时,身在马车之中的司马匀,也恨恨地冷笑一声:“打从被废为庶人的那天起,他们以为他们还有回去的希望吗?无知小儿,也敢在我面前狂妄!”

  幕僚道:“贺庶人毕竟是当今陛下的长子,父子血亲,再说贺庶人立下如此大功,总该能将功折过了吧?”

  司马匀:“你不懂,正因陛下对故太子父子qíng深,所以丙申逆案发生时,才会对贺泰那般恨之入骨。当年事发时,我也身在京城,贺泰虽然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分,但陛下对他,向来没有格外恩宠,贺泰的生母,也不过是个宫女,早早便死了,就算让他们回了京师又如何?说句难听的,他即使回京,离那个位子,也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不说绝无可能,也绝对是希望渺茫。”

  这样的话,也只有面对心腹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幕僚道:“照您这么说,咱们根本没有与贺庶人一家结jiāo的必要?”

  司马匀:“我在房州这几年,原准备对他们不为难也不过问,各自相安无事,谁知中途出了竹山这档子事……也罢,回头我亲自手书一封,你去一趟京城,代我走走齐王殿下的门路,若陛下要追究我的责任,还请他代为转圜一二。”

  幕僚应下。

  司马匀又冷笑一声:“贺三一个瘸子,还敢对我摆脸色,他以为费心讨好了他爹,往后的路就顺了吗?他的生母身份卑微,又背上那样一个罪名,他这一辈子,就算做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

  虽是对贺泰一家种种不屑,但司马匀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上疏,涕泪俱下、动qíng恳切说明自己之所以没有出兵解救上庸和竹山的种种不得已之处,为自己澄清,同时命人快马加鞭带着厚礼赶往京城,拜访包括齐王在内的朝廷重臣;另一方面又请了媒人上门,再次表示出要为贺泰做媒的善意,又说贺家二郎与三郎,也已经到了婚娶之龄,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为两人挑了不少门第清白的小家碧玉。

  不仅是司马匀,房州境内,尤其是竹山县城内,但凡有点名声能耐的,纷纷上门拜访,一开始贺泰还饶有兴致,体验了一把重新被人chuī捧的快感,但很快他也吃不消了,忙让贺松闭门谢客,自己躲个清静。

  饶是如此,大大小小的礼物依旧堆满贺家的角落,袁氏她们光是拆礼物都拆得有些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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