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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_梦溪石【完结】(58)

  “你跟我来到这里,有没有怕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薛潭:“有你在,不怕。”

  贺融:“说实话。”

  薛潭轻咳一声:“有。”

  贺融:“为了出人头地,在你家人面前出一口气?”

  薛潭:“一半是吧。还有一半……就当我是少年热血未消,想效仿张骞班固,助朝廷重现大汉版图吧,虽然这个愿望,现在还遥遥无期。”

  贺融沉默片刻:“在你眼里,我是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人?”

  薛潭摸摸鼻子,gān笑道:“老实说吧,一开始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但今日听了你在真定公主面前说的话之后,就信了七八分,尤其是现在。”

  贺融蹙眉:“什么意思?”

  薛潭:“若真是铁石心肠,又怎会不忍目睹而离开?你不是无qíng,只是藏qíng于心,不肯轻易外露,这样的人,外冷内热,若将来哪家女子得了你的青眼,你必是用qíng至深之人。”

  他朝贺融挤眉弄眼:“我说得可对?”

  贺融面无表qíng:“妄自揣测上官心意,该当何罪?”

  薛潭笑嘻嘻:“上官大人大量,必不屑与我这等小人计较的。”

  贺融看他一眼。

  薛潭收敛了笑容,朝贺融拱手,为免引人注目,他并未躬身,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鱼深身家xing命,悉数托付于您,从今往后,但凭郎君差遣。”

  贺融淡淡道:“你是朝廷命官,应该听凭朝廷差遣。”

  薛潭笑一笑,并未反驳。

  就在此时,高氏从帐篷内步出,神色哀戚,泪痕犹在,她好似没了理智,看见贺融就要下拜,被薛潭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低声喝止:“你作甚!”

  高氏微微一震,清醒过来,喃喃道:“对不住……”

  薛潭神色严厉,不复惯常的促狭:“这里不是你能走神的地方!”

  高氏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声音还有些微颤抖,却不是因为被薛潭呵斥,而是还未从方才的心境中走出来。

  她低声道:“我知错了。”

  贺融:“你想说什么?”

  高氏苦笑:“实不相瞒,来到这里之前,我也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完成您jiāo代的差事,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从未想过那些家国大义与自己有关,但是阿青,但是阿青……”

  她有点哽咽,却仍勉力说下去:“我自幼被卖入张家,他们虽说要等我长大之后,便销毁我的卖身契,让我嫁给张家小郎君为妻,但因濮氏苛刻,我却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因此心中愤世嫉俗,总以为天底下人心险恶,时时bī迫自己要心肠冷硬,不可轻易对他人心软,直到张小郎君临死前为我取回卖身契,直到遇上薛郎君和您,直到看见阿青……”

  高氏在阿青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自私,她不知道阿青哪来的勇气,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是阿青,在自身难保的qíng况下,一定不可能挺身而出,只为了救几个陌生人。

  阿青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可能想着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在她眼里,高氏也好,贺融薛潭也罢,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汉人。

  高氏:“妾从前懵懂无知,现在总算明白,郎君所作所为,对流落突厥的汉人百姓来说,实在是天大的造化……从今往后,郎君但有吩咐,妾定粉身碎骨,倾力而为。”

  她不是生来冷血,却被萍水相逢的阿青引出一腔热血。

  在高氏眼里,贺融现在就代表朝廷,代表大义,所以听从他的话,就等于听从朝廷的指示。

  贺融轻轻出了一口气。

  寒意令这口热气瞬间化为浅浅白雾,于夜色中消散。

  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有收服人心的自得,但现在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贺湛。

  西突厥王庭与边城张掖的距离其实算不上远,起码也比长安近多了,但毕竟也还隔着好几天的路程。

  贺融想,还好自己没有将贺湛带过来,这里太危险了,真定公主自身难保,西突厥危机四伏,单凭他们三个,能保住xing命已是不易,更不要说扭转乾坤,一步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果贺湛也在身边,那十有八九是会被连累的。

  他看着同样回望住自己的薛潭与高氏:“我会带你们离开,不会让你们折在这里的。”

  薛高二人,默默行了一礼,隐蔽,却郑重。

  ……

  贺湛打了个喷嚏。

  他原是梳洗完毕,半靠在chuáng上看书,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喷嚏打完,才骤然感觉一股寒意,原来头发还是半gān,赶紧又从旁边摸了一条gān净的棉巾覆在头发上。

  房门被敲响。

  贺湛:“进来。”

  陈谦推门而入:“统领。”

  贺湛笑道:“陈大哥不必如此拘礼,私下唤我五郎就好。”

  陈谦点点头,也未再谦让:“五郎。”

  贺湛:“陈大哥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有事要说?”

  陈谦迟疑片刻:“这些日子,你cao练士兵的力度,比在京城禁军时更甚,士兵们私底下叫苦不迭,五郎是否有何打算?还是少卿那边早有安排?”

  贺湛冷下脸,却不是针对陈谦:“怎么?他们是不是坚持不下去了?”

  陈谦忙道:“那倒没有,其实这些人本身素质不差,稍加锻炼,必能成才,只是如今我们在张掖城中,也不能四处乱走,所以他们不知日夜cao练到底有何用处,心中难免嘀咕。”

  贺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着建功立业,才会跟着三哥与我到这地方来,三哥如今在前方舍生忘死,我们自然也不能懈怠,有朝一日,总能派上用场。”

  陈谦点点头,又叹:“也不知少卿他们在西突厥如何了。”

  他本是xing子冷硬之人,但贺湛贵为皇孙,又在禁军中表现优越,就个人武力而言,陈谦也不敌他,这次一路出京,贺融贺湛兄弟俩的表现,已是令他心悦诚服,并不因为贺湛忽然被提拔到了自己前面,就暗中不快。

  贺湛:“我与三哥约定了日期与暗号,若有机会,他一定会让人将消息传递出来的。”

  他心里何尝不急,只是不能在那些士兵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别人只会更急。

  如果三哥在那边遭遇了不测……

  贺湛不敢再想下去,他根本不愿揣测哪怕半点这样的可能xing。

  贺家几个兄弟里,除去同母的贺秀,他与三哥贺融,自小感qíng就最好,父亲流落房州的那些年,在患难中滋生出来的qíng感,更让他们彼此相依为命,比一般兄弟还要亲厚。

  对贺湛而言,三哥不仅仅是他的兄长,还有更多存在的意义,若是别的兄弟远赴边关,出使突厥,他扪心自问,也未必保证自己会这样毫不犹豫地相随,正因为是三哥,也唯有三哥,能让他如此去做。

  “三哥不会有事的。”他对陈谦如是道。

  其实也是在对自己说。

  ……

  这顶帐篷,比贺融他们在真定公主那里见到的还要大,顶上吊着一盏大灯,鎏金铜灯座上安放了数十盏蜡烛,帐篷四周又有不少烛火,将帐篷内部照得灯火通明。

  也因此,更显得躺在chuáng上的人脸色惨白憔悴。

  真定公主显然习以为常,并未抬头四处打量,入了帐篷之后就径自朝chuáng榻上的人走去。

  后者面皮微微一动,似有察觉,片刻之后,缓缓睁眼,看见坐在他chuáng边胡凳上的真定公主。

  烛火摇曳下,那张已经染上岁月风霜的脸,仿佛还是当年的娇俏模样。

  “温弦……”摩利可汗张了张嘴,似乎在呓语。

  但真定公主知道不是。

  眼前这个男人,叫的是她的闺名。

  令狐温弦,在出塞数十年之后,记得真定公主闺名的,只有摩利可汗与侍女鸿雁。

  鸿雁不敢这么叫,于是这个名字也就只剩下摩利一个人还在用了。

  真定公主:“大汗觉得如何,可要召大夫进来?”

  摩利可汗摇摇头:“不必了。”

  简单三个字,也让他有些气喘。

  已经是qiáng弩之末——真定公主很清楚,摩利可汗自己也明白。

  摩利可汗:“这些天,你都没来看我。”

  真定公主淡淡道:“故乡来了几位客人,其中一位,是我当年在宫中的侍女的后人,那个侍女后来又服侍过我的姐姐,碰上她,我总有问不完的话。”

  摩利可汗:“我听说,前几日,伽罗对你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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