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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_南康/白起/康康【完结+番外】(16)


娘的劫数是丁老爷。
因为他,爹死了,家毁了,做了小妾又被排挤。娘那么心高气傲的xing子,怎么能容忍自己留在敌人的屋檐下婉转承欢。于是她带着自己远走,不曾告诉任何人,历尽千辛万苦连哼也不哼一声,同丁家断得彻彻底底。
他的劫数是五爷。
怎么会喜欢上五爷!不是因为五爷有钱、有气魄,他只是──只是就那么陷进去了。
也许是刚进府时,两个人胼手胝足,联合起来于万难之中扳倒了四夫人。那一仗,赢得险赢得惊心动魄,两人可以说是置死地而后生。
他不肯入丁家宗谱,所有人都骂他不识抬举时五爷的挺身相护,傲慢而带着教训的口吻:「从今以后,他是我的人,要骂要罚,也只能由我来骂由我来罚。谁若是逾越了,便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谁敢不把五爷放在眼里,一日三柱香敬着都嫌不够。
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他不过前世欠了债,今世来还。qíng之一字,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又有谁理得清。
刚踏上向书房去的小径,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刻意压低的男人嗓音,低沉中带一点沙哑,是二爷!
不yù混于他们兄弟当中,少言便在假山后立定了,悄悄探出头。
青翠yù滴的竹丛下站着三个人。背对着的一身玄衣,劲削身材,正是五爷。对面的,是满脸气愤不已的二爷,二爷身后,则是和他一向形影不离的四爷,依然淡定自如。
满地是纵横的树枝的光影,一阵风chuī来,那些光影便在三个人身上来来去去。
「老五,香料的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恨我一时不察中了你的jian计。可你也别狂,想要我手中的香料生意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二爷狠狠地盯着五爷,双目bào突,看上去恨不得扑上咬五爷一口。
漫不经心地轻笑过后是五爷的声音,「二哥,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香料生意。这种东西,进货麻烦保管麻烦,利润又不是顶高,真要送到我手上,我还得惦量惦量。」
「你……」听见他不屑的语气,二爷脸涨得通红,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张着嘴,说出一连串的「你……你……」
少言叹气,骂人最忌心浮气躁,像二爷这般被针戳了一下似的面红筋跳bào躁如雷,如何能扳倒不动如山的五爷。
「够了,二哥。」四爷冷眼看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该走了,老五事多,别耽搁他。」
二爷虽然心有不甘,但听了四爷的话,也只得冷哼一声,袖子一甩便随着四爷走了。
五爷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你还不出来?」冷冷的声音传来,连微熏的chūn风也变得冰冷刺骨。
少言依言刚走到五爷身边,叫了声「五爷」。五爷突然伸出手,托起着他的下颔。正在诧异,五爷的手却沿着他的颈子滑了下去,掌心中的厚茧摩擦着光滑如丝的皮肤,刺得少言有点心慌,这样的亲昵在五爷来说是破天荒的。
「五爷?」少言问道。
五爷放开了手,转过身向书房走去,「你昨夜去了哪里?」
「遇到了儿时的一个朋友,便在他那里留宿了。」少言实话实说。
五爷极低极低地哼一声。
来到书房,窗下chuáng榻依然!
五爷在榻上坐了,一脸深思,「与我们预想的不太一样,本以为这回一定会扳倒了二哥,可没想到四哥会凭空cha进来。」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二哥他为人既蠢又笨,脾气又躁,四哥为什么还帮他堵漏dòng?堵得完么?只怕不出几年,他手头上那点钱就都补给二哥了。」少言同意,二爷为人急功近利,刚愎自用又吃不得苦,做生意屡有失败。
「四爷与二爷向来要好,护着他也不是什么怪事。」
五爷从鼻子冷冷地哼一声,「迂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前还以为四哥是个人物,没想到他也如此愚昧,只为兄弟之qíng便将自己也卷进来。这一段时间多留点心,看看四哥有什么办法能够赚十万两回来。」
眨眼间,端午节便到了,端午时值农历五月,正是仲夏疫厉流行的季节,俗称「恶月」,《大戴礼》记:「蓄兰,为沐浴也」,以禳除毒气。丁家对这套更是看重,艾叶与菖蒲早已经由仆役高高悬于门框之上,雄huáng酒亦已温好。
时至正午,府中上上下下忙做一团,按惯例,每年端午都要在西院举行家宴,仆役们也有半天的假,容他们窝在居住之地饮酒取乐。
每年的这个时节,少言都是早早地避了出去,以免面对丁老爷,没料想今年大夫人竟然提前两天便叫人来传话,说家宴请十三少爷务必出席。
自那日谈过后,大夫人便时常对少言加以特别关心,连派来服侍的人也增加到了四个,最后还是少言婉拒了。
不明白大夫人心中的打算,少言以不变应万变。若说是大夫人念在故人的qíng分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进府四年了,难道此时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个人。
况且大夫人一介女流,却能在虎láng之窝的丁家站稳脚跟,连几位少爷等闲都不敢拂逆,又岂是好相处的。因此少言接到帖子时便打定了主意,只去露个脸,找个机会再走便是了,不必为了这件事惹大夫人不快,也不必久留让其他的丁家少爷看着碍眼。
西院占地颇广,仅有正房五间偏房三间,向来无人居住。之所以选在这里摆宴,却是因为庭中那那弯流水,从东墙下引进,弯弯地绕过半个西院沿北墙而出,两岸遍植垂柳,微风拂来,宛如烟云缭绕。
刚跨进去,便听见脆生生一声「十三哥」,却是五夫人房中的丁哲,排行二十一,年方三岁,白里透红的一张小脸,头上扎着冲天辫,大红袄翠绿裤,胸前长命锁dàng来dàng去,正咧着小嘴向他扑过来。
少言忙将他接住抱在怀里,伸手到腋下将他举了起来,小十九咕咕笑着。其他几个年幼的孩子一见是十三哥,俱都扑了上来,围到他脚下,这个吵着抱那个吵着玩,笑闹了好一阵才落座。
大夫人今日异常温和,就连几位小少爷尖叫打闹,也只是噙着一丝微笑看着。见到少言,说道:「十三,过来坐。」令下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五爷下首。少言暗自叫苦,正席的位置向来是丁府少爷必争之地,能坐到那里的都是丁府里一些有头脸的人物,大夫人青睐有加,岂不是让别人心有不服。少言四顾一圈,告罪道:「多谢夫人赐座,少言不敢当,这里便很好,与九小姐好久没见,正好借此机会聊聊。」挑了个位置坐下来,身左是二夫人,为人朴实木讷,只是向他点点头,算是招呼。右侧则是九小姐宜兰,粉红的百褶裙,头发向上挽起,露出娇若凝脂的鹅蛋脸来,清秀可人,只一双剑眉稍显突兀。
宜兰与少言向来颇为亲近,斟了一杯酒,笑着说:「十三哥,你这招用得好啊,只可怜我成了盾牌,你没看到大夫人一直在拿眼睛刺我呢。」又兴致勃勃地问:「十三哥,我听说前几天你和五哥在城外收拾了一帮截你们的人,是不是真的?」
少言喝了酒,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很可惜我们没事!」
「哪儿啊,」宜兰摆摆手,「我只是想,如果哪一天我也能像你们那样四处走走就好了,看见不顺眼的就打。」
二夫人在一旁cha嘴道:「兰儿,不许胡闹,你一个千金小姐,岂可到外面乱跑。」
宜兰吐吐舌头,「千金千金,有钱才是千金。若我生在穷苦家,还不是得出外抛头露面地讨生活。」二夫人被她抢白得无法反驳,只得冷下脸说:「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以后这种话再不准提,让人听见岂不是笑我们丁家教不好女儿。」
宜兰向少言做了个鬼脸,低声说:「十三哥,等会儿酒席散了,到我那儿坐一会,有上好的大红袍等着你呢。」
少言没答应,只转移了话题,问:「九小姐,听说你就要大喜了?」
将酒杯向桌上一顿,宜兰扭过脸,「十三哥,你这是存心呕我是不是?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就要跟着他过一辈子,这喜从何来?万一他是个麻子脸死鱼眼怎么办?想想就要吐。」
「我保证,他绝对不是麻子脸死鱼眼,」少言低笑出声,「平西王他长得还挺端正的。」
「端正?端正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别以为我天天窝在这深宅大院里就什么都不知道。和老爹一个样,妻妾多得都住不下。」
这倒是实qíng,少言无话可说。二夫人在一旁又有话说,「兰儿,这是什么话,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你过去了就是正室,得学着大度点才能得丈夫的心,别让人说你小家子气。」
「这算什么小家子气。」宜兰懒得与她娘分辩,将少言的酒杯斟满,就听得正席那边三夫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老八,我敬你一杯,平常多亏有你照应,我们家小三才没让人欺负了去。」
八少爷站起来领了酒,说道:「三娘,您这话可偏了,整个丁府哪个是外人,哪有欺负自家人的道理。」
三夫人撇嘴一笑,「老八,你就是心好,府里上上下下十几个少爷,有得人宠的,有不得人宠的。得宠的,自会有人把他捧上天。不得宠的,当然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老爷他就是手眼通天,也管不了这许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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