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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_南康/白起/康康【完结+番外】(28)


养在深闺中的弱质娇女终于也长成了风姿绰约的美妇人。
两人在前鸣锣开道,四名亲兵紧随其后,护着一顶八抬大轿,两个身着水蓝罗裙的绮龄丫环,手中捧着方巾香扇等物分侍左右。路人见了这等阵仗,知道又是哪家官夫人出游,纷纷回避,生怕冲撞了官威。
行到林家客栈前,轿子落地,两名小丫环上前打开轿帘,扶出个云鬃花颜的美人来。在路人惊讶艳羡嫉妒的目光中,三个人袅袅婷婷地迈进了客栈的门,几个伙计跑上来要招呼,那美人理也不理,直接向后面走去了,伙计想拦又不敢。
穿过厅堂,到了后进一个小小院落前,美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在外面候着。」
「是,夫人!」两个小丫环微微弯腰,低眉顺眼地退后几步。
绕过照壁,宽敞的院落被一条鹅卵石小径分成两半。左面,开辟为练武场,地面用滚石夯实,平整如镜,四下里立着兵器架子,刀枪剑戟,斧樾勾叉,森寒夺目。右面,却是一湾清浅水塘。
美人手帕掩口,细细地咳了两声,突然放开嗓子喊道:「姓林的,我来了。」
「堂堂二品诰命夫人,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美人冷笑着,推开门走了进去,「你也知道体统,当年你把我像颗皮球一样扔来扔去时怎么想不到?」
「事急从权。」桌后人冷冷抛过来四个字,整张脸隐藏在昏暗里,双目炯炯,仿佛一头豹,警觉灵活地潜伏着,伺机而动,「还是说,你宁愿被乱刀分尸?」
美人气噎,牙根发痒,偏这个人皮粗ròu厚,拿话刺他两下,他也是不痛不痒。无可奈何之下,择了张椅子坐了,大度地说:「算了,我来也不是和你斗嘴的。」
林文伦看着她跷起的二郎腿,皱眉道:「是不是女孩子一成亲,马上就变得不知羞涩为何物?坐得像个男人,你那个平西王的丈夫呢?」
「他啊,」美人像赶蚊子一样挥挥手,「又和朋友出巡了,说什么治军,我看是花天酒地才是真的。」
林文伦做不得声,夫妻间的事,他这个闲人cha不上嘴,也无意如此。只是心下总有些惋惜,当年的宜兰,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气,最向往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飞出这个金丝笼,饮酒仗剑江湖行,每次一提起这个来就兴致高昂,无限向往。可到后来到底挣不过,被丁家半卖半送地嫁入平西王府。成亲一年半,两人不过是认得出彼此的脸,名副其实的相敬如宾,官宦人家的夫妻,这一生也大抵就是如此了。
反倒是宜兰,明白林文伦在想什么,嗤笑道:「你别一副死人脸,我都不难过你难过个什么劲。现在不也挺好,没事时办个诗社,约一班人听听戏,比比谁的首饰多谁的漂亮。我今天来是想问你有没有十三哥的消息?你可别说没有,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有。」林文伦微笑,递过一张纸,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大眼睛的名头这两年是越来越响了,人人都称赞丁十三医术神乎其技,为人谦和,倾心结纳的人前仆后继。」
宜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谁会不喜欢十三哥,有本事又和气。如果我到江湖上去,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林文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凭你三脚猫的功夫闯dàng江湖,不到两天就被人打回来了。」
宜兰啐了一口,也忍不住笑了,「对了林大哥,你说,十三哥他什么时候会回京城?」
「不知道,」林文伦支颐思虑,「他说要我给他时间,我给了时间,可这个时间是多久,却不是我能做得主的。」
两人相对无言,思绪万千,心头浮起各式各样的影子,微笑的少言、悲伤的的少言、英气勃发的的少言、jīng明gān练的的少言,不约而同叹口气,既是无奈,也是思念。
「也真难为你,」宜兰注视着林文伦,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悯,「这两年为他处处打点,怕他难过,怕他冷怕他饿,怕他急着赶路夜宿荒野,怕他被人觊觎。替他除去敌人,还不敢让他知道。」
林文伦听了她的话,「qíng之所钟,身不由己」这八个字险些便要出口,想想又觉得说这些有点ròu麻,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杭州城内
收起银针,移除艾蒿,少言对立在chuáng边的中年人道:「我已用曲针打通了老夫人的经脉,休养几天便无大碍,注意忌口。还有,bào伤脾郁伤肝,这些要特别小心,切勿大喜大悲。」
中年人连连应是,叫来家丁,「快带丁公子到客房好好休息,不得怠慢。」
少言先一步制止了他,「李老爷不必,我惯于清静,因此寄宿于城东铁槛寺,离此不过半个时辰的脚程。李老爷这番美意恕丁某无法领受。」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双眉一竖,喝道:「让你住李家是看得起你,让你随时候着,别不识抬举。」李老爷也是面带不豫之色。
世家子弟,难免傲气凌人,少言也不以为意,依然一派平和,「不敢,李老爷是前辈,在下岂有不敬之心。只是丁某不善应对,这才离群索居。况且,随身所带各种药材器具尚留在寺内,还请恕罪。」
李老爷见实在勉qiáng不得,只得将少言送了出去,「丁公子,三日后,请再来府上一趟为家母复诊。」
「应当的。」
李家是地方大族,钱多地多,难免有倚势凌人之时,虽无大恶,到底也算不上积善之家,少言不愿居住于此。向李老爷抱拳告辞,扬长而去。
前脚回到铁槛寺,后脚就有李家的人流水般送来谢礼,绫罗绸缎各色美食,堆了半屋子,另附五百两诊金。少言拈起来大致看了几眼,微微一笑。其实李母的病不过是从年轻一点暗伤上来的,只要有略懂功夫的大夫,两三付药、几次针灸下去也就痊愈了,亏得李家巴巴地把他从岭南请回来。不过也难怪,富豪人家,总是娇贵一点,自己却是被盛名所累,千里奔波一场劳碌。留下五十两放入行囊,出门唤了两个脚夫,将另外的诊金及谢礼送到城中济慈堂去了。
办完这一切,又与寺中的住持相谈半晌,打了几次机锋,这才回到房中。净了面,和衣躺在chuáng上,一时睡不着,索xing又起了身,坐在窗下盯外面两棵松柏出神。
这两年来,东观日出,西登华山,南眺huáng河,北踏大漠,整个神州大地被他游了十之八九。
可无论走到哪里,一颗心却总是不能平静,有些东西一直梗在胸口,再优美的风景,在眼里都带了一点遗憾。是什么,他隐隐知道,却不愿去细想。午夜梦回,其实不只是文人笔下的形容,那种滋味真的是尝怕了。
虽然已经决定忘记,可是也明白「忘记」两个字说起来不过是上下嘴唇轻轻一碰,真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或许,如果能轻易就能忘记,只是因为还不够深。
忽忽过去三数日,李母的病已经好了十分之九。少言闲来无事,便在杭州城内各处游玩。一年前他也曾在这里驻足半月,见识过南屏晚钟、曲院风荷。如今故地重游,见景色依旧,游人却已不同,倒有几分「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感叹。
清晨,正是做早课的时光,铁槛寺内,梵呗之声隐隐jiāo作,不时传来几声疏钟,数响清磐,越显清幽,佛地庄严,令人意远。
少言盘腿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凝思,物我两忘。
待做早课的僧人散去后,少言立起身来,走到住持身前施了一礼,眉宇间十分苦涩,低声问道:「十丈红尘,大师可曾真的超脱?」
住持缓缓睁开眼睛,苍老的面容上一片慈和,反问道:「何谓超脱?」
少言语塞,想了想又问:「如何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住持谓叹道:「丁施主,老纳与你相jiāo半月,jiāo浅言深几句,你想找的,不在这里,不在佛门。」少言口中喃喃地说道:「那要如何?」
「向来时。」
少言一震。
收拾了包裹,步出寺门,心中一阵迷惘,他该向何处去,天下已经走遍,难道就这样再走一遍?忽然三下幽幽的笛声传入耳中,少言又惊又喜,向林中喊道:「霍兄,好久不见!」
林中传来一声朗笑,「不错,好久不见。」随着话音,从林中步出一个人来,剑眉入鬃,月白长衫手持横笛,神采飞扬潇洒出尘,正是霍浮香。
霍浮香走到少言面前,两根其白如玉的手指从宽袍大袖中伸出来,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抚平那个「川」字形,悄声问道:「何忧之深耶?」
手指贴于肌肤,一股凉意直泌心底,少言退后一步,目光游移,qiáng笑道:「霍兄的明玉功jīng进不少。」
霍浮香见他对自己始终有抗拒之意,便笑笑收手,装作不以为意,「前些日子听朋友提起,说江湖出了个年纪极轻的神医,神秘低调,很少与人结jiāo。心下还揣测也许是你,左右无事便前来看看。没想到,这一趟真是没白跑。」嘴里刻意说得云淡风轻,但初听消息,只觉和少言有几分相像,便心cháo翻涌迫不及待地赶来以求确认。而明明早已确认,却仍整整躇踌了两天,待他要离去才现身相见,这其间种种心qíng曲折万千滋味,却是只有自家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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