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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然劫_南康/白起/康康【完结+番外】(44)


所有的一切在yīn差阳错下巧合得不可思议,少言被丁寻击得踉跄后退,却又正迎上了林文伦的拳头,右侧后腰被重重一击,身不由己向前扑回到丁寻身上,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沿着丁寻的身子软软地滑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两人,一时间竟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之后,林文伦方回过神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只觉四肢百骸再无力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把少言抱在怀里,见他面容惨淡,慌了手脚,只是搂着他拭去嘴角鲜血,话语里已经带了哭音,「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扑上来?」他知适才这一拳使足了全力,若不出掌相迎,纵然连丁寻亦经受不起,更何况大眼睛还中了毒。
少言只觉五脏六腑之间像是有几十把刀子在乱削乱砍一般,疼得冷汗直流,眼前黑蒙蒙一片,不由得有几分惶恐,抓住林文伦衣襟,可怜巴巴地说道:「林大哥,我看不见了。」
林文伦心中一酸,大眼睛一生多灾多难,自孩童之时起有父亲等于没有,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又为了他的病日夜忧心千里奔波,长大又喜欢上丁寻,不知珍惜也就算了,还被他送入虎口险些丧命。再后来的两年,独自流落江湖,形单影只。屈指算来,竟没有过过几天快活日子。一抬眼见丁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恨之入骨,将少言放平,低声说道:「大眼睛,我给你报仇。」
「不要,」少言抬起一只手搭在林文伦腕上,虚弱得像小猫一样。
「为什么,」林文伦注视着他的脸,那上面有一丝不容错认的担心,想了想,他涩声问道:「其实你还是忘不了对不对,你要救的人是他还是我?」
自从少言委顿在地,丁寻就一直瞪视着自己手掌,击在小腹那一瞬间柔软触感还残留着,淡淡的缠绕在上面。本是下定决心要取了他的xing命,如今得偿所愿,为什么整个人却突然间若有所失起来。
直到林文伦那一句苦涩的质问传过来,丁寻才豁然惊醒,一颗心在刹那间揪成了一团,屏息静气地等着少言的答案。
纤长的手指摸上林文伦的脸,从下巴刚硬的胡渣到挺直的鼻梁一点点摸索上去,少言笑了,笑的脆弱而悲伤,「真想再看你一眼,林大哥,要是这一辈子都能和你在一起,那该有多好。chūn天我们一起坐在树下喝酒,冬天一起去踩雪,我喜欢舞剑给你看,我会很幸福,可现在,谁想到会发生意外。」
人生有很多意外,可并不是每个意外都能让人这么痛彻骨髓,林文伦握住少言的手掌,把它贴在自己脸上,眼中落下一滴泪来,滴落到少言唇边,「大眼睛,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我带你离开京城,我们一起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见。」
「不行啦,活不成了,这样的伤势若是也能活,那世上人人都不会死了。」少言艰难地咳了两声,嘴里又呛出一股血来,「林大哥,你听我说,等我死了,你别替我报仇,别把时间làng费在我身上,好好的活下去。人活着,就能幸福,你要幸福!」无神的双眼空茫地盯着上方,似有无限企盼,喃喃自语道:「我努力求生,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幸福本来那么近,丁掌柜,现在你满意了?」
「不要,不要放弃,」林文伦拼命地输内力,哪知竟如石沉大海,一点làng花也不曾激起,「大眼睛,求求你,别放弃,我还没有好好的疼你,求你,不要。」说到最后,眼前已模糊成一片,泣不成声。
丁寻上前两步,在少言身旁慢慢跪下来,注视着他苍白到近于透明的脸,眉心微微皱着,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丁掌柜,我求你一件事,请你放了霍兄,万般事端,皆是由我而起,现在,我如你所愿……就要死了,你就当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接下来的话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少言伏在林文伦怀里,咳得肩头不住耸动。
丁寻不说话,伸出手覆上他的脸,还是温热着的,白色衣襟上斑斑点点的鲜血,夺目而刺眼,他知道那个聪慧机敏的少言就快要死了,会慢慢变得冰冷,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更不会在他背后用着凄婉的目光再注视着他。
事qíng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本应该高兴的,可丁寻却只觉自己心里有些东西快要跟随着少言悄悄的死掉了,无论那些东西是什么。他惶惑而徒劳地试着挽留,突然间,一切都不重要了,丁家也好,滔天的权势也好,再没什么比眼前这个人更加重要,「好,我答应你,我从没想过要杀姓霍的,我知道你一定不高兴,我只是把他囚禁起来,等着你用自己换回他,原来我一直都很怕你会不高兴。」他苦笑着说,有些事总是明白得太迟。
「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放过他,好不好?」他轻声地劝诱道。
这世上,有很多事qíng,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者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重聚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过来。当然也应该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昨天,今天,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放手,一转身的一刹那,有的事qíng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远分开了.
粗糙的手抚上少言的面颊,看到自己缺了一节的无名指。想起两年前的少言,将自己的吻细细密密地印在他的手指上,「我知道你武功高qiáng,可八爷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实力也是不容小觊,当避则避,忍下这一时之气,只要人在,万事都可以重来,恩?」那样小心而谨慎的叮咛里包含着多少的qíng谊,既担忧他心高气傲一意犯险,却又怕这样的话会惹他不快,而那时竟然没有体会,反而下定决心把他送到老八那里。可笑的是,当时还觉得这是自己难得的善心,念着他劳苦功高又于自己有qíng,就不要亲手杀他。如今想来,便恍似一场大梦,今是而昨非,却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了。
胸口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雪亮的匕首刺破衣服,入ròu三分,沿着刀锋一路看上去,正遇到林文伦赤红的双眼。
林文伦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大眼睛想要的不过是个安身之地,为什么你要一再bī他?现在他死了,你开心了?」
「你也有份,」丁寻平静地反驳,「别忘了是谁在他背后打了一拳,要说该死,你也是。」
「说得不错,」林文伦缓缓放下匕首,丧然若失,「你确实是该死,可是我没有资格杀你,因为我也同样该死。」
他站起来,把少言打横抱在怀里。
「你要带他去哪里?」丁寻喊。
林文伦万般宠爱地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少言,「他一直想要平静的生活,现在我就带他走,远远的离开人群,我们一起去过安静的日子。」说完,再没看丁寻一眼,抱着少言,转过两个山岗,消失了。
丁家五爷又重新回到了京城,事qíng既然如此,再说一些怀念或是类似「只是当时」的话都显得多余而矫qíng,于是他只能继续去争,用更加残酷和激烈的手段,爱与权势,他已经失去其中一种,不能承受失去另一种。
没有去见霍浮香,只是派人送去了一颗软筋散的解药,后来听说霍浮香单人匹马,流làng天涯,四处寻找着心目中那个影子,这让丁寻感慨,从来不曾得到和得到后又失去,这两者之间,究竟哪一个更悲惨些?
丁二爷和丁四爷棋输一着,被丁寻派到了西北苦寒之地,变相的流放,想到四爷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噙着的一丝微笑,丁寻就觉得虽然名义上是敌人,可是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正是四爷最想要的。
到了年关时分,丁老爷还是没有挺过去,于小年夜那天撒手西归。在生病期间,他一直是清醒而安分的,或许觉得自己已享尽世间繁华,所以没什么可遗憾,只有在临终的那一刻,才稍有些神智散乱的迹象,喃喃地念了声「李婉」,这一声,或许是因为爱和思念,或许只是因为始终不曾得到,丧事过后,大夫人被请进佛堂,不问世事。
丁寻终于成为这个家族最高当权者,如愿以偿地站在了顶峰,可以低下头冷眼俯瞰众生,天下间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可是他也意识到,高处不胜寒,原来是真的。
这一场接一场的战争,yīn谋,背叛,伤害各自粉墨登场,像一阵阵狂风,把众人卷得聚在一起,又各自分开,然后,等尘埃落定,他们沿着自己命定的路线继续前行。
几年以后,传说在西湖湖畔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身高体壮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挽扶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年青人,不知那高大汉子在年青人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年青人qíng不自禁微微一笑,旁若无人,神qíng亲昵,不知羡煞多少路人。
更有好事中认出那年青人就是以前人称「京城第一」更兼医术jīng湛的丁十三。
当这个消息传回京城,丁寻几夜不眠不休赶到了西湖,却只见烟波浩淼,野渡无人,又哪里还寻得到两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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