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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_无射【完结】(46)


“堂堂七尺男儿,雌伏于人下宛转承欢,如此自甘堕落,你就不觉得此身污秽肮脏?——这可是皇上对我的亲口训示,不是么?”印云墨诮笑。
印暄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几乎无地自容。
目光不敢触及,他闭上双眼,极深地叹了口气,低头将前额抵上印云墨的眉心,罕见地服了软:“不,朕和父皇不一样。小六叔,你别这么看待朕。”
印云墨也叹口气,揉了揉他的发顶,算是就此揭过了。
印暄痛下决断地起身,顺手将印云墨也拉起来:“别一吃饱就躺,对脾胃不好。来,看看朕送你的礼物。”
他命下人抱来一个木箱子,印云墨往内一看,惊喜地拎出了只毛茸茸的浅灰色兔子:“哟,哪来的兔子!”
“猜谜赢来的。”印暄笑道,“朕看它脑门上有一竖白线,倒与你眉心印记有两分相似,就收下着人好好饲养。你以前不是养过一头大白狐狸么,后来也不知跑去哪里,朕一时没抓到白狐,就用这灰兔暂代吧。”
印云墨笑眯眯道:“兔子比狐狸好,狐狸太骚,还咬主人。”他摸了摸兔子圆滚滚的肚皮,满意地道:“养挺肥,挺有ròu的。”
印暄想起那锅“群龙有首”,当即沉下脸:“朕送的,你敢吃它?”
“不敢不敢,”印云墨把兔子揣在怀中,亲亲热热地抱着,“吃啥也不能吃它。”
印暄看着兔子在他胸口拱来拱去,活像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忽然又有些后悔,gān嘛不由着他吃掉算了。
印云墨说道:“我也有礼物要回赠皇上。”他示意印暄抽袖剑出鞘,仔细看锋刃。
印暄这才发现,剑身上有一条细微的裂纹,应是邢厉天在城楼上she的那一箭造成的。qiáng弩之末,仍能在jīng铁上钉出裂痕,即便是印暄也不得不承认这马贼头子堪称神she。
“锋面有隙,遇击易折。我就送皇上一柄短剑吧。”印云墨在袖中一掏,取出一柄造型浑朴、色敛质沉的短剑,乍看起来毫无起眼之处,但细细端详,又给人一种大巧若拙的古意。
印暄甫一见便很喜欢,轻抚布满菱格花纹的锋面,只觉寒气沁骨,确是柄难得的好剑。“有铭文?”他细看剑身,五个小字似纂似籀,十分古拙。他自幼师从鸿儒大家,读了不少古史,多少也认得些古字,慢慢辨认道:“秦阳……王……易……剑。”
“莫不是千年前的古国秦阳所铸之剑?秦阳以武器锻造之术著称,可惜那些古法早已失传。你看‘王易’二字,能冠以‘王’,至少也是个诸侯;秦阳王族以‘秦阳’为姓,以‘易’为氏,这应是一柄王族子弟的佩剑。”印暄越看越是喜爱,问道:“小六叔,这柄古剑从何得来?”
印云墨似笑非笑:“我让一个半大倔小子从死人骨头堆里刨出来的。你敢不敢收?”
印暄朗声一笑:“如何不敢!朕即刻命人去打制剑鞘。”
“随身携带吧,最好不要派上用场。”当朝皇叔把怀中拱得实在不像话的无赖兔子丢回木箱:“这究竟是兔子还是猪啊,这么能拱。”
“那就吃掉算了。”当朝皇帝立刻接口道。


第34章 十年坐忘仇不忘,今朝留难别亦难

玄字叁柒回到自己位于城东北的家宅中,思来想去,觉得今日在一gān紫衣卫面前bào露了身份,新帝对他的态度又十分冷淡,这昶州城恐怕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
他匆匆忙忙收拾起行囊,忽然感觉房中多了个人。陌生气息在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带着锋刃般凛冽的锐意与杀气,显然来者不善。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竟丝毫没有发现对方是如何进来的,修练了几十年上乘武功,此刻却仿佛成了聋子瞎子,叫他心中一片绝望。
玄字叁柒手上动作一滞,慢慢转身,立刻认出了来人——是那名一指就擒住他的紫衣郎将,今上的心腹之一。
他见对方面沉如水,第一反应便是新帝要替先皇杀他灭口,不由心底苦笑:既然早晚有这一日,何必让他赖活两年!先帝驾崩之时若命他也殉葬,他自然会二话不说就谢恩刎颈。
“大人带来的是皇上的密旨,还是口谕?”他心如死灰地问。
左景年暗自一怔,眨眼就参透玄机,决定借势而为,答道:“口谕。皇上命我来问清旧事,命你不得有任何诳诈隐瞒。”
玄字叁柒行了个接旨大礼,起身道:“大人尽管问,糙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血刺究竟听命于何人?”
“自然是先帝景成爷。不过我等未亡之人,奉遗诏效忠新皇,甘为今上鞍前马后。”
“十五年前,珞陵城郊葛洪山上,有一炼丹大家名左丘,一夕之间阖家灭门,无人幸免,可是血刺所为?”
“是。”
左景年qiáng忍激dàng的qíng绪,拳头在背后攥得青筋毕露、骨节泛白,面上不露声色继续问道:“左家因何获罪?”
事关先帝隐秘,玄字叁柒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拿得准言语尺度。
“先帝已驾崩,如今天下是皇上的,难道你不知何为审时度势,想在茶馆里当一辈子说书先生不成?若惹怒龙颜,可就不是你一人生死的问题了。”左景年半是劝说,半是威胁。
玄字叁柒只好照实答道:“那件事我并未亲身参与,因而也不知细节。只听闻先帝——当年还是庆王,命左丘炼制一种养生丹药,他却敷衍推脱极不慡快,最后才勉qiáng同意。后来庆王殿下说他炼制的是毒药,想要谋害自己,于是出动血刺,私下将他满门抄斩。”
左景年牙根紧咬,口中满是鲜血的铁锈味,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声音嘶哑地问:“先帝命他炼制的,真是养生丹药?”
“我也只是听说,内中隐qíng,我是真不知道!”玄字叁柒似乎感应到什么致命的危机,紧张地后退了几步,躬身作揖,“糙民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大人据实禀报皇上。”
待到他抬起头,面前已是杳无一人,那名紫衣郎将倏忽来去,方才对话如同一场惊梦。
——此地断然不能再留了!玄字叁柒连行囊也顾不得收拾,仓惶跳窗而逃。
野地中,左景年在大雪中漫无方向地纵马狂奔,只觉全身血脉沸腾,一颗心中满是悲愤痛苦,几乎要将胸膛涨爆。
前方是一片幽林,眼见要连人带马撞上,他却毫不躲闪,左臂灵光漫溢,凝结成一条雄奇诡谲的骨玉色长鞭,携着龙吟之声横扫而过,将面前大片林木拦腰劈断,轰鸣声中枯枝雪沫漫天飞舞。
鞭飞如龙蛇,将整座山林摧铩得七零八落,仍不能疏解胸中窒戾之气,他不禁仰天发出一声凄烈长啸。翻身滚落马背,他将自己埋进冰冷积雪之中,渴望能稍微减轻仇恨的烈焰在身上焚烧的痛楚。
杀父灭门之仇,不报枉为人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无数念头滚石落雷般在脑中碰撞,他蜷起身双手抱头,在风雪jiāo加中呜咽,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困shòu。
许久之后,风声平息下来。他面无表qíng地缓缓站起,一身残雪簌簌抖落,目光中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锐冽与决绝。
貔虎服、奉宸刀,凡是天家所赐,他一件一件脱下,弃于雪地之中——从此以后,他不再是紫衣上卫、御前行走。
他是再无任何束缚的左景年。
仇人虽死,其子犹在,虽说印暄当年只有七岁,并不知qíng,但他左家襁褓中的婴儿又有何辜!既然父债子偿,那就请今上代先帝受过,接他尽力一击。一击过后,不论生死,这仇就算是两清了!
左景年沉默地抚摸着盘绕在左臂上的鞭身,化螭蜕骨鞭转眼隐入体内。这是阿墨亲手打造的灵器,就算再趁手,他也不会用来对付公子名义上的侄子。
以他目前炼jīng化气的修为,即使随便拿一柄普通刀剑,也能使出法器的威力。
唯独只担忧公子……公子会因此而愤怒伤心吗?在我与印暄之间,他又会倾向那一边?左景年无比自嘲地笑了笑——我真是自不量力,竟奢望与当今天子比较,公子是他的六叔,是皇室贵胄,自然是向着他的。而我不过是公子梦中的消遣,一段虚无缥缈的幻境生涯中的玩伴而已。公子与阿墨,既是同一人,又不是同一人;从此以后,我怕是与公子缘分已尽,无论生死,只守着心中的阿墨便罢了!
一名紫衣卫跪伏在御座前的地面上,大气不敢出。
印暄皱眉问:“朕当时脸怎么了,你当真什么也记不起来?”
对方惶然叩头道:“万死不敢欺君!微臣根本不记得当初说了那半句话,全靠其他人的指证,才知自己失言冒犯天威,微臣也不知当时是怎么回事……”
察言观色,应当不至于撒谎,印暄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挥挥手打发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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