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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26)

  话音未落,她扣住船蓬一掀,哗啦一下扯下了整个船蓬,劲力一激,五六块作为支撑的木板飞she而出,落在了浩浩江面上。白陌肩膀一紧被她带起,如飞鸟一般纵跃数丈,落足正在一块飘板上,借力又起,凭浮板之力接连数下近了彼岸,离江岸约数丈之遥,她手腕一抛,白陌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浅滩溅了满身泥水。

  顾不得一身láng狈,白陌紧张的寻找主人,所见让他松了一口气,秦尘轻功不及苏云落,带着左卿辞一路凫水,堪堪也抵达了江岸。

  白陌来不及思索,等人近了抢上前接应,将主人扶上江滩,左卿辞浑身透湿,回眼望了一眼江流,深暗着长眸一言不发。

  石滩上出现了十余抹黑影,直直腾掠而来,方位异常明确。秦尘直接迎了上去,秀气的脸庞杀气毕露。白陌心底叫了一声苦,回首一看,苏云落居然还在江心,正游向渡船。

  渡船已经半沉,会水的不会水的尽在江里扑腾。

  尽管附近的渔船赶近了救人,一时也顾不过来。苏云落将淹得翻白眼的溺者提起来,抽醒了塞过破碎的船板,让他们抱住不至下沉,又将一个孩子送到邻近的渔船上。往返几次,人救得差不多了,探女儿的老妇又在渔船上大哭,念叨着自己的jī。那几只jī绑在一起被江水冲远了,虽一时未沉下去,哪还够得着,旁人苦口相劝,老妇人只是号哭。

  苏云落提一口气顺水势赶过去,捞住了往船上一掷,有两只乖觉的半空张开翅膀,跌进舱里时仍在扑腾,被老妇人上前一把搂住,哭声顿时转为欢喜。

  江滩的黑衣人倒下了几名,凿船的水鬼也追上了岸,两下一合凶势徒涨。这些人行事残毒,连几个凫游上岸的村夫都杀了,断肢残血在石滩上洒了一路。秦尘尽管剑术jīng熟,但以一已之力对抗一群人,难免落了下风,qíng势渐渐危急。

  白陌护着左卿辞左支右绌,在愈来愈烈的攻势中险象环生,眼花耳乱之中眼光乍然一掠,心头气苦又忽的轻松,苏云落终于上了岸。

  她只看了一眼,俯身拣了一把碎石劈面掷来。呼啸而至的碎石bī得双方仓惶躲避,她纵身掠近,提起左卿辞便走,轻功jīng妙又极迅捷,猝不及防之下竟去了数丈远,将一gān人尽数抛却。

  刺杀目标一失,局势顿时一变,顾不得再斗,所有人全追了过去。江畔野生的芦苇dàng连横成片,宽达数百亩,芦苇高可蔽人,她一头扎进去,转瞬不知所踪,唯见漫野白花花的苇芒摇曳。

  敌人追散了,白陌与秦尘也迷失了所在,又不敢大声呼喊,在苇dàng里盲目穿寻。天边暮色将尽,只剩些许黯淡的余光,江水拍岸,忧急沉甸甸的压在白陌心头。

  忽然一个影子穿出来,将一个人摔在两人脚边。

  白陌险些失口叫出来,秦尘抢上去扶起跌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全湿,疾奔之下受了风,脸色泛白,压抑的轻咳了两声,正是左卿辞。

  苏云落也是衣衫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她的胸膛急剧起伏,话语都岔了音,微哑中带着恼怒,对着左卿辞低喝,“把衣服脱下来。”

  秦尘与白陌尽怔住了。

  左卿辞刚被扶至一块大石畔坐下,俊颜也有一丝愕然。不等回答,她不耐烦的按住左卿辞撕扯起来,几下剥掉了他的外衣,连腰带都扯了下来,白陌目瞪口呆,竟忘了阻拦。

  随手撕去过长的衣摆,苏云落穿上cháo湿的青衫,系上腰带,三两下将头发挽成男子的发髻,缺了束发的物件,她又毫不客气的扯过左卿辞的玉冠,装束完毕,暮色中极似一个略小的左卿辞。

  她看向秦尘,低哑的语声挟着一种森然的寒意,听得人一凛:“离开苇dàng向西走,在三里外等着。”

  散落的长发披下来,素白中衣被扯得凌乱,左卿辞任白陌除下外衫替他覆上,“你打算怎么做。”

  正待离开的苏云落停了一停,蓦然一掌压得他身形向后一仰。两根葱白的细指捏住他的下颔,指尖着力极重,一双瞳眸煞气毕露,字字冰冷如珠:“我去把他们全杀了,你最好安分点,别再玩什么以身为饵的把戏。”

  ☆、见君候

  出了苇dàng,视野终于清明。

  秦尘是一贯的沉默,白陌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才的qíng景太过诡奇,让他头脑混乱。那样肆意的举动,qiáng势粗bào的威胁,居然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他简直不敢看主人的表qíng。一半在尴尬,一半在困惑她撂下了大言不惭的狠话,会怎样应付众多穷凶极恶的杀手,他心里七上八下全无头绪。

  崎岖的江滩抛在身后,夜色笼罩了三人的身影,江风chuī在湿淋淋的身上,激起了阵阵寒意,左卿辞忽然问:“她能赢?”

  “她想诱击。”秦尘有自己的判断,“但那些人训练有素,凶残又不畏死。一旦未能速决,落入包围,众寡悬殊会更凶险。”

  白陌禁不住心头一沉,广阔的芦苇吞没了一切身影,也蔽去了血腥的搏杀,隐约中传来兵刃磕碰,凌乱的叱喝。

  “她既然放了话,必有所恃。”左卿辞宛如自语,淡的看不出qíng绪,“先看她到底有什么手段,实在危急,你见机行事,这些人一个都不用留。”

  秦尘应命而去,然而苇海实在太大,即使极目搜索,一时也难以分辨苏云落隐身何处。

  风声,江声,怒喝声,jiāo击的拳脚声中偶尔又挟着一种奇异的啸声,伴随着人体坠地的声音。

  很快,凶徒们发现了黑暗的不利,在苇dàng中点起了火。

  光越来越亮,一簇簇鲜明的huáng色盛开在无边的苇丛,灼亮无比。苇芒易燃,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卷着江风越燃越烈,火焰吞噬着大片江苇,不断蔓延,映亮了天地。

  火光映亮了一个穿青衫的身影,扬声发出一记叫喊:“来人,有凶徒要杀我!我乃靖安侯府堂堂公子,谁敢放肆!”

  叫声在暗夜中分明,成了火海中清晰的目标,听上去完全是左卿辞的声音,唯一的不同是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惶急。白陌全身僵硬,看着数个比夜色更暗的影子从苇dàng中飞扑过去,视野中猝然出现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那几个人的身影还在半空,猝然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割裂,断颈折臂,肢体滚落坠地,鲜血如水从半空泼洒而下,浇在了着火的苇芒上。

  诡异的场景让人通体生寒,白陌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看错。

  仅剩的两个活人也吓愣了,隔了一瞬才厉喝着向青影扑上去,火焰隔断了身形,蹿动的热làng中时而透出扭曲的人影,仿佛在跳着某种古怪的舞蹈,忽然一颗头颅从火海中飞出,一个身躯栽倒,接着是另一个。

  死一般的江岸再没有半点声息,片刻前的厮杀不复存在,仿佛一个鬼魅轻巧的收割了生命,白陌喉咙收缩,冷汗涔涔而下。江涛拍岸,江风寒凉,血腥味和肢体燃烧的焦臭被风席卷而来,火越来越盛,漫天浓烟和星火翻腾,笼罩了大半个江滩。

  一个单薄的影子从烈火中走出。

  热气卷裹着衣角,炽亮的火焰勾勒出她的身形,大片苇杆烧得毕剥啪响,火舌疯狂的扩散,仿佛随着她的足迹蔓延。

  左卿辞静静的看影子走近,火光下的俊颜与平日有些不同,长眸里有某种奇异的东西,璀璨得让人害怕。

  他在看的那个人一点也不美,夺来的外衣碎成了布条,衣角还有火灼后的焦痕,半边脸被烟气熏黑,身上几处伤仍在滴血,束冠不知掉在何处,拾荒的叫花子都比她齐整。

  白陌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很陌生。

  明明一身láng狈,却散发出一种凌厉狂放的狠意。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压力与杀气,让人悚然退避,仿佛一只潜藏的野shòu,终于现出了獠牙。

  苇火漫天,热làng扑面而来,她在三步外停下。

  对峙了一刻,左卿辞忽然动了。

  他身形颀长,一旦趋近就成了俯视,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低头吻了下去。看不清他是否成功的触碰到那双覆着烟灰的唇,只见他猝然间挨了重重的一掴,跌退了两步。

  那是极短的一刹,白陌愕然过度已经傻了,忽然被挨打的脆响惊醒,本能的要冲上去,秦尘不知何时返回来,按住他的肩,示意他不必妄动。

  白陌头脑发昏,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转过头去看主人。

  左卿辞嘴角渗出了一丝血,抬手抚了一下脸庞,泛红的俊颜突起了分明的指痕,这样重的力道,只怕牙齿都有些松动。

  他居然没有恼怒,反而笑了,邪气的舔去唇角的血,炽热的目光比火海更烫。

  入夜的沐府依然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嚣。

  作为涪州名重一方的武林世族,这一次筹办试剑大会可谓尽了全力,所有弟子均派出来协助款客,门房几十人轮班尚且应接不暇,在一个月内接引了不计其数的武林豪客。

  但像这样糟糕一行人的还是首见,连名帖都是随手写就,据说是渡江时运气不佳,行装马匹全落入江中。两个侍从仅着透湿的中衣,一个脏兮兮的女人披着男人的外袍,唯有一名青年公子能入眼,尽管他失了束冠长发披散,却如芝兰浸水,玉宣染墨,难掩通身风华。如果不是见他仪容不凡,守门弟子早将几个人驱出去了。

  主事的沐府长子沐英听完弟子禀报,瞧到名帖上的靖安侯府顿时一震,立时将来客迎入偏厅,同时遣人至府内通报。几人在偏厅候了一盏茶时分,沐英亲自执灯,请入了一个左卿辞意料之外的人。

  薄景焕见到他第一眼就蹙起了眉,冷峻的面孔有一丝诧异,“我还道是弄错了,原来真是左公子,怎么如此láng狈。”

  左卿辞见了此人也有一分意外,落落大方的一揖:“原来侯爷也到了涪州,见笑了,我听闻此地英雄云集,本拟瞧一瞧热闹,没想到渡江时不慎落水,行装尽失,客栈又悉数爆满,唯有来沐府一扰。”

  被沐英引来的正是的威宁侯,身侧还跟了一位成熟的美人,尽管年岁稍长,依然风致楚楚,气质清华,令人过目难忘。

  “这是左候的长子,名卿辞。”薄景焕侧过头望向身畔的美人,化去了严冷,声音意外的柔和,“失踪多年,不久前才寻回来,从吐火罗夺图的也是他,朝野俱是一片夸赞。”

  这位美人的风仪不凡,应是哪一家的贵女,左卿辞当先施了一礼:“侯爷过誉了。”

  或许是丽人在侧,薄景焕显得随和了许多,竟然难得的笑了笑:“这是琅琊郡主,算起来比你长上一辈。”

  琅琊阮氏?果然是门第极高,阮氏一族名士辈出,虽然已不如魏晋之盛,却也远不是新晋的豪族可比拟。

  琅琊郡主含笑还礼,她神qíng温雅,双眸明澈:“取图一事我也有所听闻,一直好生钦佩,如今一见,公子的确是青年俊杰,卓然出众。”

  哪怕再窘迫,左卿辞也有一种从容洒落的气质,趣谑道,“不敢当郡主一赞,似我这一身泥一靴水,在街上确是卓然不同。”

  场中众人尽笑出来,沐英立时致歉:“是本府失当,我已唤人清理舍弟的宅院,左公子稍后即可入往。”靖安侯府谁能小视,既然已验明对方身份无误,沐英哪还敢怠慢。

  对方恭敬且诚意十足,左卿辞同样风度绝佳,“不敢,来此本已是劳烦,哪有还让主人惊扰的道理,随便找两三间偏屋即可。”

  沐英自是一迭声的客套,薄景焕至涪州有七八日,对当地的qíng形也有几分了解,听了半天冷眉一蹙,“此时不仅城内人满为患,沐府也早住不下了,何来空屋,若公子不yù过扰,本候的院落还有两间空房,暂住应是无碍。”

  左卿辞略一思忖,琅琊郡主心细如发,望了一眼苏云落:“公子担心这位姑娘不便?不如将她安置在我那里,屋子宽绰,多加一榻即可,寻几件现成的衣物也非难事。”

  左卿辞眸光一掠,见苏云落并无表露,随即长揖一礼:“如此极好,多谢侯爷与郡主的美意。”

  ☆、洗新妆

  香膏澡豆、玉梳银盆、huáng亮的铜镜、素白的绫巾、一整桶温热的清水,以及一小罐以对方指定的药糙熬成的水。点了点物件无缺,茜痕退出浴房合上门,悄悄按了按胸口。

  她活了十七年,从没见过这么脏的女人,长相也是骇人,不说一身烟灰糙泥,那张脸简直不堪入目,半垂的眉,熏黑的颊,连颧骨都一边高一边低。茜痕一边怀有同qíng,一边也难免困惑那位俊美无俦的公子怎会带这样的女子随行。

  琅琊郡主见她从浴房回来,温婉的吩咐。“茜痕,收几件我不常穿的衣服,给苏姑娘备着。”

  茜痕觉得似有不妥:“小姐心善,可是那位姑娘身份不明,未必适合华贵的料子,不如将我的衣服匀两件给她?”

  琅琊郡主不以为意:“这里又不是府中,何必那么多规矩,此次出门你也没带几箱衣物,就在我的衣箧中挑一挑,她的容颜有些缺憾,未必喜欢明亮的颜色,你择几件深青墨蓝之类的。”

  茜痕依言挑捡起来,想起又怜惜的叹了一口气,身为女子,生就那样的容貌着实不幸,只怕穿什么都难以入眼。

  捧着一袭深黛的衣裳,茜痕叩了叩浴房的门扉,等到应声才推门而入,抬头见地上一堆泥沙色的破衣,数步外一个着白绫中衣的背影,垂落的长发黑如鸦羽,衬得腰肢细软,柔若无骨。

  茜痕怔了一怔才省起:“苏姑娘,外衫送过来了,试一试合不合身。”

  背影转了过来,茜痕傻了半晌,木头人一般搁下衣服退出来,倚在门上发呆。

  琅琊郡主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见侍女的神色不由诧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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