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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_紫微流年【完结+番外】(59)

  不等第二击,乘huáng袖尾一拂机关转动,几个人再度被牵入池中,血色浆液无声的吞没了一切。

  听见声音,有人从后殿行出来,正是朱厌,少年的脸庞有种百无聊赖的散漫,“议得如何?”

  乘huáng缓步走入后殿,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冷声道,“赤魃那个傻瓜,看见huáng金就忘了脑子,迟早惹来大祸。”

  朱厌起了三分兴趣,“哪来的huáng金,中原人送的?”

  银面具泛着冰冷的光,透出乘huáng僵淡的话语,“不错,只怕是个钓饵,灭蒙那老东西分明是别有用心,话里话外的引诱,可笑赤魃一无所觉,居然遂了他的意,让中原人入教。”

  朱厌歪在竹椅上毫不意外,“他和阿兰朵一样没脑子,正是一对蠢货。”

  面具上的眼dòng黝黑,乘huáng摩挲着一把药尺,“阿兰朵再过不久就要正式即位,老东西大概也急了。”

  朱厌现出嘲讽,“他又打不过赤魃,要是能在赤魃的眼皮底下将阿兰朵杀了,也算有本事。”

  乘huáng默然不语,朱厌身形一仰,晃得竹椅前后摇摆,“管他们谁赢,我都不会好过,灭蒙胜了肯定会杀掉我,若是阿兰朵当了教主,我大概要天天挨鞭子。”

  乘huáng冷冷道,“你何必去招惹她,凭你的口舌,讨好两句又有何难。”

  朱厌捞起一根竹棍,挑弄笼中的竹鼠,哼道,“因为她太蠢,我瞧不上,何况她也瞧不上我。”

  乘huáng的银面具一闪,倒也没有再斥责。

  “别看我和她同是一个娘,我有一半中原奴隶的血,平白就比人贱。要不是阿娘让你护着我,怕是早死了。”大约心里终有些不快,朱厌将毛团般的竹鼠戳得东躲西跳之后,他扔下竹棍换了话题,“乘huáng,赤魃和灭蒙都有野心,你呢?忠于阿娘的话,守着神潭什么也不cha手,不怕到头来不得好死?”

  乘huáng从匣中拎出一条粗壮的蜈蚣,丢入一枚圆肚蝎罐,看着蝎蜈搏杀,虫壳错动,良久才盖上罐子,沉默的一言不发。

  ☆、碾作尘

  赤魃宠爱的衰减,比纳香所害怕的来得更快。

  他与阿兰若缓和了几天又吵翻了,随后看上另一个可爱的女奴,转眼将旧人抛在脑后。

  见着赤魃日日搂着新宠玩乐,纳香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嫉妒任xing,唯有默默的抑下怨恨,那些初时毕恭毕敬的血侍已然开始当面嘲讽,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真正慌乱起来。

  赤魃勇武好色,随心肆yù,却从不曾听闻他有子嗣。周围的人群又充满敌意,让纳香无从打听,忍了月余,眼看腰身渐起,她终于选了一个日子,趁着赤魃外出返回,跪在路边截下了他。

  纳香楚楚可怜的述完了话语,跪伏的姿势显出纤腰翘臀,极尽谦卑,祈盼能得到些许怜惜。然而赤魃仅仅扫了一眼,无qíng的吩咐随侍,“这种小事还来烦我,给她熬一碗红药。”

  纳香全身都僵了,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大步离去的男人,留下来的血侍在一旁冷笑,“一个女奴还想做母凭子贵的美梦,除了圣女大人,谁也没资格为赤魃大人生孩子。”

  纳香被扔回屋里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qiáng灌下去的红药像一把刀,剜得腹痛如绞,整条筒裙浸满了血,四周冰冷而安静,所有的力气都伴着血流失了。

  仿佛有人为她褪去了血污的裙子,用温水擦拭身体,每当纳香的意识飘忽起来,胸口就有一团温暖的力量传入,缓和冰冷的身体,她终于没有死,沉入了一场漫长的昏迷。

  朱厌在教中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他尽管是教主幼子,却有一半奴隶血统,无缘继承,又养成了一副刻薄毒舌的xingqíng。除了在血侍和长老面前还算尊贵,赤魃与灭蒙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不过瞧在乘huáng面上也不会欺rǔ就是。

  乘huáng是他的教养者,也是保护者,他兼了祭司一职,大半时间都耗在了神潭。

  神潭在神教有极特殊的地位,潭中的红浆并非人力调配,而是自石隙所出,古已有之,功效十分奇特。可以qiáng固筋络,也可以炼成药尸,甚至造就qiáng大无比的傀儡。神教最初就是在池上筑殿起教,视为神赐,据说百年前神教有一次逢了大难,当时的教主研制成了秘术,借神潭炼成了一支傀儡大军,横扫敌人,才有一统昭越的辉煌。

  传说仅仅是昙花一现,秘术早已断绝,不过迄今为止,所有奴卫依然要经过神潭的浸沐来qiáng化筋骨,这一处神殿被看得极重。乘huáng早年受过伤,被赐了祭司一职养息,便开始偏爱研究秘术pào炼傀儡,至今只炼出一些行动迟缓的药人,私下时常被赤魃嘲笑。

  乘huáng最宝贝的是药圃,园子里的药均是有数的,这一阵到了蛇血莲收获的时候,点算下来发现比预计的少了十来株,检视了一番,意外发现种血莲的园圃里有断株。

  这种花有止血的奇效,天然带着甜味,极招毒虫喜爱,或许是偶然啃食,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乘huáng站起身,气息yīn怒而低郁。

  朱厌在一旁扫了两眼,皱眉挥开毒蜂,“你怀疑是有人偷了?”

  乘huáng缓慢捻着从土里掘出来的残根,“血莲断的很gān净,周围也没有啃啮的残屑,应该是被人掐走了。”

  朱厌挑起一边的眉,带着讶然不信,“谁敢从这里偷东西,毒蜂和药人都是死的?”

  “我也想知道是谁。”乘huáng从不说笑,冷冷的悚人,“哪怕是赤魃,也很难无声无息的从这里取东西。”

  朱厌环视一周,不以为然,“这种破糙又没什么用,谁会花这么大功夫来偷,脑子坏了么。”

  乘huáng默不作声,取出一只墨绿色的瓶子,倒出一只指甲大小的虫,透明的翅膀挥得极快,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嗅了一嗅乘huáng指间的血莲残根,猝然飞了出去。

  乘huáng足尖一点跟上去,膝盖都不弯,步伐间距极大,朱厌的轻功如蛇鹤,姿势好看,但不如乘huáng快,眼看他在各殿之间穿行,渐渐被越甩越远,忽然见乘huáng在蛊池边站住了。

  趋近一看,飞虫正在池上盘旋,乘huáng木然盯着池底,蛇液的粘涎中隐约可见几根被咬碎的蛇血藤。

  朱厌一怔,忍不住骇笑,“这可是奇了,难道这池中的长蛇成jīng了,爬出去衔的。”

  乘huáng的气息越发yīn戾,冰冷的横了他一眼,一甩袖将飞虫收了回去。

  朱厌半点不惧,转了转眼珠,无聊中多了几分趣味,有人大胆到在乘huáng眼皮底下偷东西,甚至算到可能被追踪,将数枚蛇血藤扔入蛊池迷惑气息,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

  赤魃殿后的竹屋,纳香睁开了眼。

  大量失血让她险些成了一抹游魂,每当她以为自己行将逝去,总有一股热热的甜汤灌进来,带给她温暖和力气。或许是因为这种照料,她终是捡回了一条命。

  在这个冰冷又可怕的神教,唯有哑巴夷香会不离不弃的陪伴,这让纳香既庆幸又绝望。尽管身体渐渐复苏,她的qíng绪仍然时常失控,害怕一个人独处,有时笑有时哭,在榻上看不到夷香就大发脾气,甚至会乱扔手边的东西,夷香似乎永远不会发怒,始终沉默的安抚。

  直到一天阿勒找过来,怔怔的在屋门边,看着她眼睛就红了。阿勒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纳香才知道她被赤魃忘在脑后,又衰弱得长久不醒,几名血侍准备将她拖去埋了,全是夷香硬抢下来。

  没有药,夷香去寻了阿勒,可阿勒仅是一介奴隶,再低声下气也求不动捧高踩低的血侍,最后只能翼求神灵。说完这些,阿勒看着她丰腴的肌肤清减了许多,整个人病恹而羸弱,不由得抹了一把泪,难过又庆幸,“纳香,还好血神有灵让你醒过来,别想太多,养好身子最要紧。”

  纳香什么也不想说,她的眼睛在不由自主的寻找夷香。

  阿勒看出来,解释道,“夷香被叫去洒扫了,这几日忙的很,马上有中原使者入教朝拜,各处都在整理,不能让中原人小觑了去。”

  纳香意兴阑珊的靠回躺椅,她不关心什么中原人,也不想知道外界任何事。

  阿勒犹在不识趣的唠叨,“听说那些中原人敬畏神教,送了一尊纯金的黑神像过来,有半个人那么高,金光万丈,一看会被照瞎眼。他们还会带更多珍宝过来,赤魃大人下令到时候所有人都要去黑神台,让中原人知晓神教的力量。”

  纳香听的烦燥,背转身不再理会。

  阿勒终于觉察到她的抵触,哑了一会抹起了眼泪,“纳香,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可我们都是奴隶,能怎么样。赤魃大人最近宠爱的那个女奴,昨天不知怎么惹怒了圣女,被抽花脸发配去虿dòng打扫。虿dòng那种地方岂是人去的,满是瘴毒聚集,不到半日就死了,听说尸体像被血浸了一般,还好你失了宠。”

  纳香qíng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阿勒又说了些什么,她全未听进去,眼前浮起一张年轻娇丽的脸,依在赤魃身边趾高气扬,转瞬间血污淋漓。

  ☆、嘉客来

  纳香的地位一落千丈,供给也差了许多,勉qiáng还能保有的恩赏仅剩独居的竹屋。

  连夷香都被血侍指派了许多事,她是个哑巴,连抗辩也不能,以至一些男奴做的粗活也摊了下来。纳香自知争吵也是无用,唯有怏怏的跟着夷香,看她在杂院里劈柴。

  夷香做事很利落,一刀下去粗壮的木头应声而裂,每一下准确有力,她穿着教中一色款式的裹胸与筒裙,□□的肩膀线条很美,臂腕纤长,腰肢细韧。劳作久了,年轻紧致的肌肤在阳光下渗出薄汗,映出健康漂亮的光泽。

  纳香忽然感觉夷香远不像所想的那样脆弱,虽然她不会说话,却像一只野生的猎豹,在世界的尽头也可以活下去。劈拢的gān柴越堆越高,纳香瞧了一眼天色,“夷香,回去换衣服吧,阿勒说今日要去黑神台,晚了会被责罚。”

  天色确实暗了,整座山燃起了无数火把,荧荧烁烁照亮了夜空。

  露天的黑神台比任何一座石殿更有气势,台畔的巨大神像在夜色中耸立,抹着夜光糙粉的双翼形态奇异,每一片蛇鳞都在闪耀。

  山岭上chuī起了牛角长号,沉嘹的号角有一种蒙蛮的肃杀,一声连着一声,从远及近,声làng越来越响,宛如cháo水扫dàng群山,激起了悠长的回音。

  这是客人已至的信号,吊桥哗响,蛇虫骚动,昭越古老而神秘的教派迎入异地客,密密匝匝的人群从黑神台排至山口,成千上万的教众鸦雀无声。

  一行人渐渐近了,已经能看见前导的奴卫举起的旗幡。

  黑神台的王座上,一身纯黑教袍的阿兰朵端然而坐,额上压着崔嵬的银冠,纯银的垂络在脸侧轻晃,加上压在胸前的一层层颈圈,纵然年轻也显得庄严,颇有一教之主的风仪。

  赤魃立在侧方,挎着长刀软鞭,比平日更显英武。

  在他对面的乘huáng默然伫立,银面具诡异而冰冷,映着来客行近的身影。

  大概确实是一路逃来不易,中原人的随护仅有五六名,当一行人踏上通往黑神台的石径,两侧林立的奴卫蓦然发出厉喊,一百八十把雪亮的钢刀出鞘,铿然架成了一道杀气腾腾的长廊。

  凶恶的神qíng,冰冷的刀列,弥漫的煞气足以让胆小者屁滚尿流。

  当先的中原人仅是顿了一瞬,继续缓步前行。

  当刀列终于行尽,领头者在灭蒙的陪伴下,行上黑神台的石阶,直到两位护法身前止步,对着王座上的阿兰朵施了一礼。“见过神教圣女,祝神教宏运昌隆,教主万事安康。”

  中原人的言语与昭越相近,但有许多细微的不同,这把声音实在优雅动听,让人全忘了话音上的差异。只见发话的人是一个青年,穿着一袭霜色的锦衣,举止从容安定,神姿俊秀,清逸不凡,在火把的光照中烨烨生辉。

  本是一场展现神教声势的下马威,阿兰朵却被对方的仪容所慑,刹那间闪了神。

  黑神台上,青年淡然微笑,越是可怖的威慑,越衬出他处变不惊的风华,非凡的气质彻底压住了全场,数万人仰首而看,静寂无声。

  朱厌在广场边的一棵大树上,将一切收入眼中。

  比起对方的姿态,阿兰朵的气势就显得弱了。

  尤其当对方致礼过后,身后的随从自箱中捧出琳琅闪亮的珠饰,奢华富丽的绫罗丝缎,巧夺天工的金银器物,所有人都受到了冲击。人人尽知中原富庶,但未想到一个逃亡的贵胄竟能携来这样多的宝物。

  朱厌一眼看出阿兰朵已经目光飘忽,全是赤魃出言将局面应付过去。灭蒙表面上声色不动,心底一定得意得要命。

  这老家伙想利用中原人做什么?朱厌无聊的支着下颔猜了几种可能,又一一推翻。赤魃也是个昏头的,一味摆威风,被三两下奉承已忘了原本的打算。至于乘huáng——

  朱厌从来猜不透乘huáng在想什么,这人虽然护着他,但也很无趣,多年来一直寡言少语。大概因药糙失窃,乘huáng近期越发yīn沉,布在石殿内外的毒虫陷阱密如星罗。

  蓦然一声难听的异啸传来,入耳说不出的难受,正是从神潭的方向。乘huáng霍然一动,瞬间从黑神台上消失了,连带一同掠走的还有十六名长老中的八名。

  教众开始轻微的骚动,赤魃和阿兰朵在台上维持局面,收下礼物说了几句场面话,由灭蒙将中原人送去了早已备好的居所。

  各色宝物逐一收拢封存,黑神台空了,教众也散了,jiāo头结耳全在感慨礼物的奢华贵重。

  乘huáng的石殿气氛一片凝滞,火把将各处映得通明,即使有面具的遮挡,仍能感觉出他僵冷的怒火。赤魃与阿兰朵来得稍晚,面上禁不住惊疑,“怎么回事,有人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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