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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长歌_任旸生【完结+番外】(9)

  “项将军一把火给烧了!”

  “快看哪,阿房宫没啦!”

  韩信神色一凝,蹬上鞋子,披了外衣就匆忙跑出去。他抬眼一望,果见阿房宫的方向火光冲天,连如水夜色也被染出妖异的红丽。

  先前院里的人仍在嚷嚷不休。

  “烧阿房关老子屁事!大惊小怪,扰了老子一场好梦!”几人忿忿,又回房休息。

  “哼,想当年老子还被迫绑到这儿修这破宫殿呢!那时候秦贼待我们苛刻的很,这样害人的东西烧了也好!”几人三三两两站在那儿看火景,言语间透出一种复仇的快意。

  韩信握紧了拳头,心上涌现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恨,却又无可奈何。正在此时,忽听身后一人轻轻道:

  “今夜可真是注定不得安生,你说是不是,韩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内容受钱莉芳《天意》的影响,项羽同张良的对话,还有烧阿房宫这一块儿与《天意》原文qíng节相似。

  我有尽量改动,然而如果还是不行,接受诸位的板砖。

  第7章零零柒

  一.

  韩信惊诧地转过身去,心里面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点欢喜。

  对面的人一看便是刚起夜,发冠未束,一把乌发像个垂髫孩子似的拢在脑后,只在发尾松松打了个结。身上罩着件大氅,领口袖间隐隐露出里面一点白色的中衣。他一双幽暗的眼眸被远方的大火映出艳丽的色彩,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韩信简直是有些贪婪地看着他,连自己都不知自己何时屏住了呼吸。

  张良笑意更甚,道:“为何如此作态?我前日里说过他日定当造访,莫非韩信这般不当回事?”

  韩信连忙收回目光,若非在黑夜里,不然旁人必见他耳朵尖都红了个透底。他吭哧着道:“并没有……我……我没想到你会这时候来,我先前还在睡觉呢……”

  “今夜热闹,该醒的都醒着,即便睡了,也会爬起来的。”张良意味深长道。他向着僻静处走了两步,在装满了稻糙的木板车上坐下,回首看向跟过来的韩信,道:“我后来知晓了一些你的qíng况,你是淮yīn韩信。”

  韩信发热的面庞迅即冷下来,他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想着这又是一个听过他胯.下之rǔ的人。固然以张良的礼仪不会对他说难堪的话,却难保这人心里的想法。

  思及此,韩信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懊丧。

  熟料张良抬眼望他,兴致勃勃道:“听说你曾修习过兵法,不如你坐过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韩信那一刻,简直要迷失于他晶亮的眼里。

  二.

  两人相谈兵法一个多时辰,从上古时期谈到今日名家之作,或有名或无名,皆被二人评论一番。这期间两人或争或辩,激动时甚至互相叫板。后来听闻韩信修习过弈技,张良又约他对弈:

  “怎样,要不要现下来一场?”

  “隔空?”韩信道,虽然惊诧,更多的却是惊喜难耐。

  “自然。”张良笑道,略一挑眉,“怎么?可是韩先生记不住棋盘……”

  “好。”韩信当即打断他,gān脆道。

  两人你来我往,于凭空棋盘上来回厮杀。四角落子,白棋先行。两人约定三局两胜,先前两盘双方各是一胜一负,最后一盘更是杀的难解难分,两人凉夜里俱都出的一身热汗。韩信屏气凝神,对空算子记位,却到底敌不过张良步步为营,子子相互。韩信看过数十步后便弃子认输,张良顿时抬起头来看他,嘴角上扬,双眼弯成一轮新月,眼中光彩熠熠地笑道:“哈哈,你输了!”

  他此qíng此态娇憨如孩童,纯然喜悦溢于言表。韩信的心中渐渐升起一丝一缕,一簇一丛的暖烘烘的火焰,许是氛围太好,他们方才又一直亲密无间,韩信不自禁地目光放柔,温柔道:“嗯,你赢了,子房。”

  张良的眼睛一下睁圆了,韩信顿觉自己失言,他有些惶急,又带着些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呐呐道:“抱歉,我……我不是……”

  张良的目光变得柔和,露出一个微笑来,轻声道:“不必道歉,我视你为友,喊我的表字是应该的。”末了,他又轻轻道:“韩信。”

  韩信却忽然道:“重言。”

  张良挑眉看他。

  韩信即使背对着月光,脸上也不可避免的烧了起来,却仍坚持道:“喊我重言。”

  张良了然,随即道:“重言。”

  那一声轻轻的,含着笑意似的,却令韩信的心内不可抑制的激dàng了一瞬,连带着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然而还未待他稳住心神,一个冰凉的东西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韩信:“……”

  三.

  张良收回作恶的手,半真半假地调笑道:“手感不错,果然年轻就是好。”话还未完,一双手便被一双温软给捉住了。

  原是韩信握住了他。

  张良疑惑道:“你这是……”

  “你太冷了。”韩信道,随即更收紧五指,包住了对面人的手。

  张良的心内一阵暖流淌过,韩信的手比他的大,掌心温暖而柔软,令他冻僵而不自知的手感到十分舒适。他虽觉十分惬意,却又到底觉得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捂手有些尴尬,便不由得岔开话题道:“怎会想到去学弈?”

  时下博戏当道而弈独绝,弈者不多,技高者寥寥,更遑论能记住纵横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的弈者。韩信是其一,张良更胜一筹。

  韩信自然知晓这些,便道:“行军打仗通常两军列阵,而小博排阵较为简单,且同弈技相比,赌博兴味太浓。虽说运气亦不失为胜仗的关键,但行军打仗,总归是要谨慎些好,毕竟运气难得,技巧为上。”

  张良点点头,却道:“话虽如此,然而六博也有弈技所不及之处。”

  韩信道:“可是各子分工,可连走几步,及至成枭而牟?”

  张良道:“不仅如此,六博可随意动子,成前后夹击之势。对弈虽也可达到,然一子落下便不可再动,虽说可纵观全局,事先测算,最后行包围之势。可若能挪位并进,也会减少诸多不便,死棋之类也会减少许多。毕竟真正的战场往往行军机动,前行后动常常互为牵制。”

  韩信若有所思。

  张良叹道:“若是能将这博戏改改就好了。将那投箸去掉,以各子分工,仿jīng兵列阵,想来更有益于兵法的锻炼。”

  韩信心中一动。

  两人先前谈论许久,此时都有些累了。彼此虽不说话,却也不觉尴尬,反倒在这凉夜里因着双方靠的很近而生出一股淡淡的温qíng。

  张良抬头望去,眸内安静地映出远方仍未熄灭的红彤彤的夜色。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阿房宫绵延几百里,这下怕是要烧上好几天。”

  张良眼瞳一动,他低声问道:“你以为此火烧的如何?”

  韩信道:“下策。”

  张良笑道:“说来听听。”

  韩信道:“此等行径与bào秦何异?”

  张良又道:“那沛公的约法三章又如何?”

  韩信道:“上策。关中诸位父老乡亲都愿他为王。”

  张良看过来,目光灼灼道:“如此,为何你还在项羽账前?”

  韩信一时语塞,良久才答道:“我先前被人瞧不起,受人欺rǔ,连饭也没得吃。后来我跑去游说武信君,他虽然没听我的建议,可给了我一份职位。这也是恩qíng,我不能随意背叛。”

  张良嘴角一勾,嗤笑道:“哦?这恩qíng便是一个执戟郎中?难不成你忍侮rǔ,献计策,便是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给别人看个帐帘?”

  他素来笑意盈盈,语气温和。如今难得行词带刺,秀美的面庞覆上冷冷的笑意,非但没让韩信着恼,反令他心下一颤,更攥紧了手中那冰凉的肌肤。

  张良低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乱世里,我们这样的人,最好的结果不就是得一个肯赏识的人,然后尽自己的才华,日后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还是说,你尽一切努力卷进这世道里,为的不是这个?”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格外轻,却像贴着韩信的耳朵似的,一字不漏的叫他都听见了。

  韩信的心里瞬间烧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心中想象过的,隐蔽的,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秘密都叫张良这一句抖了出来。他不肯侍农,不肯学下九流的手艺,时时研习兵法,做淮yīn乡亲口中无用之人,耻rǔ之人,在项羽身边逗留,不肯走,即使总被轻蔑拒绝也不死心的出谋划策,不就是为了这?!享太庙之奉,进史官之册,事迹万人传,功过后人评?!有抱负的男儿谁人听到这里不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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