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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_罪化【完结+番外】(57)

  但既然是常留瑟,又如何会是一个安分守己、恪守天命的人?他仅仅是迟疑了片刻,居然弯身撮起了一堆面条,完整地捞进口中咀嚼,末了甚至连手指头也要逐一舔舐gān净。

  他确实是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看在垂丝君的眼中,却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自己并不是有意要摔掉那碗面的,他怎么可能希望常留瑟短寿?只要一想起那两次差点失去常留瑟的回忆,男人的心便如同刀割。

  转眼间常留瑟已吃完了chuáng上的面条,他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又接着向地上的伸了手去,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短命也就短命罢!只求别孤零零地过——」

  垂丝君看着他吃力的动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年前的今日。

  同样的人曾经捧着一袋子寿桃,像个孩子似地兴奋着,扑到了自己的怀里,死死地磨着黏着。

  而此时此刻,面前的人已经将地上冰冷的面条捞了起来。

  垂丝君一个忍不住地寒噤,他猛地起身将夺过了常留瑟手里的面条,直接塞入自己嘴里,竟然二话不说地一口咽了下去。

  常留瑟似乎是被这粗鲁而突兀的举动煞住了,真正地骇道:「大哥——」而下一个时刻,他整个人就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圈进了怀中。

  听见那一声大哥的时候,垂丝君的脑海里忽然亮起了一幅几乎要被淡忘了的画面。

  远山旱田,平静的小桥流水,水中飘着斑斑杏花,杏花树下有院舍,主客三五人共饮消遥,然后夕阳西下,更有人与他携手归家。

  这原本是数十年之前挂在陆青侯药坊中的一幅画,也确实是陆青侯灌输给垂丝君的一种憧憬。因为陆青侯始终相信,在热闹江湖的某处,能有一片平稳安宁的世外桃源,或许是处地方,或许是个人。

  而对于垂丝君来说,这里面最初不过是自己心中人的一个重要心愿,然而历经了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之后,这宁静的景象却已经真正成为了垂丝君所期待的、愿意与他人共同度过的余生。

  只可惜事到如今,有人走了,有人蓦然反目,而那个曾经憧憬着与之余生共度的,也早入了轮回。

  只剩下垂丝君一人,还在漩涡里挣扎,就在几乎要淡忘了这幅画面的时候,却不意找到了能够如画中那般携手归家的人。

  常留瑟,一个他不能再失去的人。

  漫长的拥抱终于结束,男人小心翼翼地为常留瑟擦拭着后背后血污,重新包扎上药。

  常留瑟浑身放松了依靠在男人怀中,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那间密室的火,不是我放的。」

  垂丝君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动作,一边淡淡地回答:「我信你。」

  顿了顿,却又问道:「那夜,你为什么要等在那间密室里?」

  「那个时候,我正等着与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常留瑟轻声苦笑道:「你拿了我的冰jīng,用在陆青侯的棺木上,这确实让我很难过,可再难过也比不上……看到你特意雕凿了一对龙凤棺材,分明要与那陆青侯……」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沙哑了去。

  垂丝君听了他的回答,便叹气道:「你真是弄错了,那棺材是与陆青侯夫妻的,至于那冰jīng——」他也中途停顿了下来,从贴身的地方翻出嫩huáng色一个锦囊来,里面倒出几片略带焦痕的宝石,正是昔日那些冰jīng的残片。

  那是他临离开山宅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带出?的。

  「等我们回了山宅,我会给你更好的。」

  他许诺。

  常留瑟这时候才舒了一口气真,伸了手将锦囊纳入掌心,继而低了低头,鱼儿似出要溜下chuáng去。

  垂丝君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这时候才发现常留瑟的眼眶已经有些微红,眼仁中更似乎罩了一层潋艳的波光。

  男人不由得看痴了,伸手托了他的腮,用拇指轻轻模着眼角的红?,接着是谨慎的触碰与亲吻,小心翼翼、宛如试探。

  分别了良久之后的唇与唇,再次贴合的感觉竟如此奇妙。

  一点点压做一处的温度与柔软,将彼此共同的心跳与喜悦传达了,很快就默跳更进一步,开始品尝起对方的滋味。

  常留瑟从未有过如此绝妙的感受。

  他从来不知道男人竟儿也会如此主动的索求。

  仿佛是冰块一下子燃烧起来,落在自己同样慢慢暖和起来的身体上。

  他们在垂下了帘幕的dòng中激烈地吻着,却都留了理智不让守在dòng外的教徒们听见。

  自始至终,常留瑟都没有推拒过垂丝君的动作,他温顺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亲吻落在后颈与耳根上,继而洗礼着后背上每一道丑硒的伤痕。

  男人无论是双唇还是舌尖的温度都高得仿佛烈火,常留瑟却感觉不到烧灼的痛楚,只以为自己正在被融化,然后轻飘飘地变成云朵飞上天空。

  「我感觉……又被你捡回来了一次。」

  他贴在他耳边说,「希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垂丝君摇了摇头,同样在他耳边说道:「这一次,是你捡了我回来。」

  当天的后半夜,常留瑟向垂丝君转述了归尘主人与尸陀林主的爱恨纠葛,以及自己对于尸陀林主身份的猜测,只是故意隐瞒了陆青侯与归尘主人之间的纠葛。

  尸陀林主就是季子桑?垂丝君确实感到了意外,但他毕竟也不是寻常人物,平日里那些蛛丝马迹隐藏了起来看不真切,而如今仔细思索之后便惊觉环环相扣。

  但是要他下这个定论,却远远不能够像常留瑟这般gān脆,毕竟季子桑与他也有十多年的jiāoqíng,而推算年份,又正巧与归尘口中,尸陀林发生变故的时间互相吻合。

  于是为了得到印证,他便故意主动挑衅,想要看看尸陀林主对自己的态度,然而所得到的结果竟然也同样指向着同一个答案。

  季子桑。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杀害陆青侯的理由,垂丝君只能想到一个。

  一个由他来说,似乎有自夸之嫌的理由——嫉妒。

  季子桑嫉妒陆青侯在他垂丝君心目中的特殊位置,就好像如今嫉妒常留瑟那样。

  垂丝君低头将手cha入纷乱的黑发中。

  如果陆青侯真的是因为季子桑的妒嫉而失去了生命,那么自己这几年来处心积虑的寻仇算是什么?对陆青侯那数十年的心心念念又算是什么?无意识之中的惺惺作态,在真相被揭发出来之后,竟变得如此可笑。

  垂丝君惊讶地发觉,自己才是一场漩涡、是风bào的始作俑者。

  如此,又有何等颜面再继续面对泉下的陆青侯?当他怀有这种心思的时候,人就会不自觉地yīn沉起来。

  常留瑟便主动过来与他说话,慢慢将话题引导开去。

  「请相信我,这不全是你的错。」他说,「陆大哥既然已经走了,过去之事便如逝水无痕,我们……还是留他一个清净罢。」

  从常留瑟的谈吐中,垂丝君隐约觉出还有一些更深的内幕,然而他却已无心探究。

  或许早在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前,自己就应该放下这个对自己有着抚育之恩的男人。如果那样,也许陆青侯就不会死,而同样他也就不会遇见常留瑟,遇上这个在他心头留下深刻烙印的人。

  命运弄人,往往啼笑皆非。

  他们在尸陀林中住了几日,周围布着季子桑的人手与眼线。

  好说好商量地出去绝不可能,而硬碰硬地打出去,则更是天方夜谭。

  这或许是垂丝君遭遇过的、最危险的qíng境,然而常留瑟却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把季子桑留给我来对付。」

  他疲惫地靠在男人身上,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番成竹在胸。

  「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务必成功。」

  垂丝君因为他怪异的轻松而蹙了眉,反倒以为他是要莽撞行事。

  「不可糙率。」他摇头道,「尸陀林主武功高深莫测,我本来打算让你至少研习五年剑法,合我之力方能有五成胜算。如今以你我现在的状况,如何成功?」

  要设计季子桑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己方正受制于人。若没有完全把握,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然而常留瑟的倔qiáng脾气,却在这个时候发作了起来。

  「不除掉尸陀林主,我们一辈子都必须生活在他的yīn影中,倒不如抓住这个机会……」他握住了垂丝君的手,gān脆俐落地做了个切断的手势。

  然而垂丝君沉呤良久,终是没有回答。

  常留瑟眼中忽闪着的希翼顿时淡了不少。

  「或者说你还在犹豫着,不愿意向季子桑下手?」他凄凉地咧了咧嘴,「可他毕竟是尸陀林主啊……」

  男人继续低头不语,但确实是有些犹豫了。

  不是下不了这个手,而是觉得自己没有下手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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