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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18)

  "不过很奇怪的是,寒瑚国影刺既然捉到假的瞳将军,怎么会在小镇上逗留?"如果真的忌惮瞳拓,应该直接将他就地处决才对吧?

  王爷又在玩那柄怎么摔都未摔烂的玉骨折扇,将扇面摊开又合上,合上又摊开,口气淡淡地说道:"颜知本事大着呢。估计是被bī急了吧,只好先躲在镇子上,避避风头。"忽然朝我一笑,道,"没准儿寒瑚国主要亲自来接他qíng人呢?"

  气血陡然上涌,我知道这纯粹是给王爷吓的。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到如今却越来越觉得把握不住王爷的心思想法,一笑一怒仿佛都是闹着好玩的,真正的qíng绪全被掩藏在面具下,任谁也猜不透摸不着。

  若王爷当真相信瞳将军与寒瑚国主之间的暧昧流言,那么瞳拓被直接送回王爷身边,便真不知是福是祸了。

  大约是看见我失神的模样,王爷一笑没了声音,静静收了折扇,半晌方才道:"我若不信他,便不会让雪忧千里迢迢来接他了。不过东北战局比想像中的要复杂,只不知什么原因,让瞳拓居然把整个夜平川都丢了--秦寞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秦寞飞便是寒瑚国国主。三年前便已登极称帝,一直默默无闻,在与王朝对峙的边界问题上毫无建树,王爷将东北丢给瞳将军后便一直注意着秋袭国,都甚少谁会想到一直僵持的东北战局会在瞬息间改变?

  门前一道人影晃过,我抬头望去,却是换了一身黑色短衫的詹雪忧。衬着黑衣,他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显然是要求见王爷,却不敢进来。

  我都发觉他站在门外了,王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见王爷走近书橱,随手挑出一本书,顺势就坐在书桌前,安安心心地翻了起来,并不打算搭理詹雪忧。我不禁有些奇怪,王爷心中有气素来不会憋着,惹急了他连琼郡王都曾命人拿下狠狠抽过一顿鞭子,如今分明在气詹雪忧办事不力,却拿着本书坐着不肯发作,实在有些诡异。

  见王爷并不打算唤自己进去,詹雪忧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一层畏惧,咬着原本就惨白得没有颜色的下唇,扶着门上的镂空雕花,艰难地跪了下来。他的动作显得十分艰涩,我不禁更奇怪了,莫非是在客栈时受伤了?

  王爷目光犹在浸着墨香的书页上,口中淡淡问道:"你腿怎么了?"

  詹雪忧稍稍迟疑,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胫杖。"

  以杖击背,是为脊杖;以杖击臀,是为股杖;杖击小腿,则为胫杖。若以大杖施以胫杖,一双腿很容易就如此废了,纵然詹雪忧武功不弱,双腿不折,只怕也被打得血ròu模糊,白骨森森吧?!

  不只我吃惊,王爷翻书的手也为之微微一僵,片刻方才恢复正常,将那页书翻了过去,吩咐道:"茗儿,你扶他进来。替他看看腿上的伤。"

  我慌不迭地迎了上去,小心将詹雪忧扶起,他脚边竟然已流下一滩暗红的血迹,难怪一副面无人色的样子,小腿上的创伤只怕厉害得惊人。一手搂住他腰身,将他大部分重量分担在自己身上,我小心翼翼地将他带进了屋子,安置在一旁的竹榻上。

  小心剪去已经被鲜血浸湿的裤管,我看见詹雪忧那双血ròu模糊的腿,忍不住自骨子里透出一股苏软。这样的伤根本就没办法处理,只能慢慢调养。

  王爷忽然道:"带着暖玉膏么?……有带便用上吧。"

  既然王爷舍得,我就更没吝啬的必要了,取出包袱里藏着的暖玉膏,糨糊似的抹在了詹雪忧那双腿上,硬生生糊住了大片创口,很快便止住了血。

  收拾停当,我到小隔间里洗手,听见王爷随口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詹雪忧道:"雪忧无能,恐无力担当'魇主'之职--请主人收回魇令。"

  魇主?魇令?什么东西?急着出去看希奇,我匆匆取过毛巾将收抹gān净,便探头走近了王爷。詹雪忧已磕头虫似地再次跪倒在地,手中捧着一块色泽温润,流溢寒芒的令符,想来这就是魇令了?

  王爷原本平静的表qíng忽然打破,嗤笑道:"我当你把自己搞得血淋淋的想gān什么,说来说去就是想探本王心思?--你着急做什么?晏涵谷那小子取代不了你的位置。这么鲜血淋漓地急着来表忠心,你不嫌痛我还嫌恶心呢。"

  如此毫不留qíng尖酸刻薄的诛心之语,让失血过多的詹雪忧几乎晕了过去,张嘴想说什么,却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冠上媚上做作的罪名。将手中的魇令恭敬地放在书桌上,詹雪忧又俯身磕头,缓缓道:"雪忧不敢试探主人心思。主人让雪忧做什么,雪忧便做什么--办事不力,请主人降责。"

  声音灵动飘逸,带着一种游离世外的哀伤,轻得不似世间所有。

  王爷抓起那块魇令便砸向詹雪忧,冷道:"那么我现在让你带着魇令,继续做梦魇的魇主!没有异议的话,你可以滚出去了!"

  再没有听见詹雪忧的声音,他带着魇令,悄然地离开了。

  我直直盯着王爷。他苦笑着摇头,眼中尽是苦涩,道:"我以前对他太严厉了,养成他现在不能完成任务就肆意自残的习惯……真怕他哪天撑不住,横剑就抹了脖子。"

  是这样吗?因为不想詹雪忧自作主张地自残,所以,明明知道雪忧是真心实意,却仍然践踏他的心意,指责他揣测圣意,贪恋权势?

  王爷,你用了无数种方法来控制你的手下人,那么,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一种方法,既不伤人,又不伤你?

  第十章

  连日折腾下来,心底竟是一股说不出的疲倦,伺候王爷上榻休息,我便吩咐仆婢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连夜也不守了,寻了间安静的客房,抱着软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头重脚轻,已过了午时。洗漱完毕便推开了门,日头正好,照得满院子白晃晃的光,一眼望去,王爷住的院子来来往往不少人进出,都是一副紧张十足的模样,禁不住有些迷惑:究竟是怎么了?

  刚刚走近院子,便闻见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心中疑云更盛,快步走进王爷卧房。只见一群人围在chuáng前,又是扎针又是裹伤,忙个不停歇,我目力再好也越不过众人身影遮挡,看清chuáng上那人究竟是谁。

  王爷神色凝重站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玉骨折扇,我刚刚踏进房门,他便淡淡开口:"你醒了。"

  一面还在往chuáng上瞧,一面走近王爷,问道:"那是谁?--既是受伤,怎么不唤我起来替他瞧瞧?"

  王爷居然只是垂头轻轻笑,艳阳照耀下,竟是说不出的温柔神色。云淡风清地弹了弹指,口气平淡得几乎没有qíng绪:"不死也罢,死了更好。原本不是紧要人。"

  不是紧要人怎么会安置在王爷chuáng榻上?不是紧要人怎么会招来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地伺候着?暗暗在心底驳着王爷的话,不由得更加好奇chuáng上那人身份--莫非竟是瞳将军?

  不过若真是瞳将军,王爷纵然再生气,也决计不会说如此绝qíng的话来吧?

  见我一脸按捺不住的模样,王爷轻笑道:"想看便走过去看。又没人拉着你,一脸垂涎的样子。"

  我讪讪一笑,便小心避过来去匆匆的仆从,挤到了chuáng榻前。睁眼瞧了许久,见那人容颜俊朗,眉宇锋利,分明仍在昏睡中,却透出一股桀骜之气,想了许久,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必然是不认识了。

  王爷也走了过来,吟吟笑道:"不认识?--猜猜是谁。"

  这可怎么猜得到?我禁不住有些疑惑。见王爷说话口气也不像玩笑,他既然叫我猜,那必然肯定我会猜得着,也罢,就小心看看,这人到底是谁--伤已裹好,衣衫洁白,显然是刚刚换好的,从衣饰来辨认他的身份已经不可能了。

  我开始打量他的面容和四肢,令我意外的是,在他左腕上缠着一条水滢色的链子,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质地,非金非玉,更不是丝绦绸缎,淡淡流溢着水般氤氲的光泽,仿佛拂晓的露珠般可爱。

  回头便向王爷手中望去--果不其然,他手中那柄玉骨折扇,扇尾悬挂的坠子,与那条奇怪链子的质地一模一样。

  王爷顺手便将折扇向我丢了过来,淡淡笑道:"暮雪教圣音石,天下只得这两块--原本,是赐给瞳拓的。"

  瞳拓?!既是王爷赐给瞳将军的,又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脑子里急急闪过几个片断,一个名字硬生生嵌进了脑海,禁不住便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寞飞?!

  --寒瑚国主秦寞飞?!

  盯着chuáng上那个桀骜锋利的男子,只觉得说不出的荒谬好笑,这世界都疯了么?先前寒瑚国影刺堂派出泰半高手在小镇里守着敌国将军,而后寒瑚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也亲身涉险到了上林,最荒谬的是,居然还身受重伤落在了王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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