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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38)

  第二一章

  初冬天气,夜凉如水。

  刚从热乎乎的玉澜堂出来,便被冷风chuī得一个哆嗦。忙将侍书准备好的斗篷替王爷披上,不经意间却望见了跪在廊下的詹雪忧——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原本穿着漆黑的短衫,王爷刚刚出来,仆婢们便一一chuī熄了玉澜堂的灯火,随着烛火逐渐熄灭,他也仿似逐渐融入夜色之中,微末残光洒在他光洁的面庞上,隐隐透出一种年轻人的闪亮光芒。

  这样的人,身在光明之中,丝毫不显眼。融入yīn影里,却偏偏弥散着惑人心魄的光华。这,就是王爷调教多年的梦魇魇主……却被我一念愚蠢,掀到了日光之下。

  近日,似乎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呢。我愣在当场,暗暗想着。手中的动作却未停下,斗篷的锦带已然束好,王爷连眼角一丝余光都未曾留给詹雪忧,毫无眷顾地离去。

  我慌忙埋头跟了上去。一路上王爷都不曾与我说话,没由来地感到一些惴惴不安。

  回到墨竹居,侍墨便领着几个丫鬟迎了上来,递手炉的递手炉,搓毛巾的搓毛巾。王爷静静坐在窗前的小几旁,面前放着一碗热腾腾地燕麦rǔ汤,没有喝的意思,也没有不喝的一丝,就静静坐着出神,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茗儿……”

  我迎了上去。王爷眸色飘忽地眼望着窗外,声音有些低沉:“吩咐玉澜堂的丫鬟,暖炉要一直烧着,不许熄了——记得明天早晨去唤雪忧起来。”

  虽是冲我吩咐的,但这种事自然不必我亲自去叮嘱,侍墨微微一笑,站在门旁的小丫鬟便转身小跑了出去。侍书这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伶俐地朝王爷施礼,请示道:“王爷今晚召哪位主子侍寝?”

  王爷将目光移了回来,看了侍书一眼,道:“不用侍寝了。”侍书便再施礼告退,刚刚走了两步,王爷忽然又改了主意,道:“唤影箬来吧。”

  侍书退下召人,侍墨则指着丫鬟们准备洗漱沐浴的东西。一切收拾停当,丫鬟们便都退了下去。转到小隔间,被丫鬟们燃起的香料袅袅飘散着,加上烧着十多个暖炉,一片温暖怡人便扑面袭来。

  伺候王爷除去了外衣,外屋便传来影箬请安的声音。

  王爷看了我一眼,我正拿手揉眼睛,听王爷有些无奈地声音说道:“看你那副懒猫的样子。今夜不用你伺候了。去唤影箬进来。”

  知道王爷是体谅我昨夜一宿未眠,然而有人侍寝,就必定要守夜这条规矩是从小便养成的习惯。暗中打着刺杀王爷主意的刺客并不少,虽然王爷武功修为素来比我高了不止一筹,但若与人欢好时有人偷袭,只怕也是措不及防的。

  如今若水不在,守夜这差使自然落在我的头上。无论如何是不能自己溜回去睡觉的。因此也不离去,只抬头盯着王爷。半晌,王爷一笑无奈,道:“拿你没法子——去吧去吧,把雪忧召来守夜。若水不在,便让他贴身护卫好了。”

  还是这么点小心思,又被王爷看穿了。下午做的蠢事,现在想起来还懊恼着,詹雪忧如今还跪在玉澜堂chuī冷风,叫我躺回被窝里也必然睡不着觉。如今将雪忧召来守夜,我便可以高枕无忧地去梦周公了。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么早就醒了,洗漱完毕便溜到小厨房,找了几块荔枝糕垫肚子。蓦地想起詹雪忧昨天晚膳还没用,只怕此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吧?……居然把他忘得gāngān净净!慌忙找出食盒,厨房的小丫鬟帮着我装了几碟小点,一盅小米粥,我提着便往暖阁走去。

  想着王爷应该还未起身,手脚未免放得轻些。走进院子不禁有些奇怪,王爷寝房大门竟然已经开了,天刚刚亮,王爷便起chuáng了?正在迟疑,一眼便看见站在院中的詹雪忧。颇为苍白的面容,漆黑如夜的衣衫,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竟似雾湿霜打的。

  禁不住有些气血上涌,侍书侍墨都是在墨竹居伺候惯的人,见着贴身侍卫替王爷守夜,居然不曾准备厚实大衣御寒,由着人家单薄衣衫chuī了一宿的风!

  一个轻手轻脚提着水桶的侍从路过,见我提着食盒傻站在风中与詹雪忧对望,转身便向侍墨住的小院子走去。

  没心思去管那小奴的旁支末节,拖着詹雪忧在回廊一处木栏便坐了下来。打开食盒,先取出那盅小米粥,没想到仍是热得有些烫手,詹雪忧见我烫得手忙脚乱,便顺手接了过去。他的手指冷得如同冰一样,我心中不禁更是愧疚——若不是我自作聪明,他堂堂梦魇魇主,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是我疏忽了。昨晚便该给你送些吃食来的。害你饿了这么久,当真不好意思。”说着便取出一支瓷勺递了过去,顺便将食盒里的几碟小点都摆了出来。

  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没什么华丽菜肴,早晨匆匆出来,只收了一碟辣油浸萝卜,碎撕风jī,蒜泥牛ròu,还有几块甜甜的荔枝糕,四个蒸得十分漂亮的小兔馍馍。

  我拣出筷子替他夹了一块萝卜在小碟里,他却是一脸迷茫地望着我,显然没料到我是专程给他送吃食来的。转角处,侍墨匆匆而来。我放下筷子,她已捧着厚衣服迎了上来,颇为无奈地望着詹雪忧:“原本以为是茗姑娘守夜的。因此没过来看看……怠慢大人了,实在罪过……”

  詹雪忧望着我,又睨了侍墨一眼,却不说话。

  暖阁里忽然传来一声锐利的声响,熟悉兵刃便都知道必然是利器破空的声音。詹雪忧想也不想便抽身跃了进去。我与侍墨对望一眼,也匆匆踏进了暖阁。詹雪忧站在门口便不曾再进,我与侍墨看见暖阁内的qíng景,也禁不住在詹雪忧身边停下了脚步。

  只见影箬穿戴整齐地站在一旁,蓦地多出的一道颀长的身影,长跪在王爷身前,正殷勤而笨拙地替王爷佩带着翡翠珠串。见他衣着华贵,器宇轩昂,右颊还留着斑驳的伤痕——居然是瞳拓?!

  眼见詹雪忧并无惊讶之色,显然不是瞳拓悄悄溜进来的。不过按理说,瞳拓此刻应该准备走马上任去东城了吧?谁想得到他堂堂武将,居然一大清早溜进暖阁,来伺候王爷穿衣佩饰?……

  只适才那声利器破空的声音又是怎么来的?我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

  詹雪忧神色奇怪地盯着侍立一旁的影箬,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影箬脸色有些古怪的惨白,正觉不妥,影箬便身形委顿地向地上缓缓瘫软下去。殷红地鲜血开始从他眉心汩汩流出,很快便将雪白厚实的地毯染成一片惨红颜色。

  侍墨捂着嘴闷呼一声,人也跟着软了下去。

  詹雪忧则快步走到影箬身边,察看他的伤口。根本不用多想,这世上有如此犀利快速的剑法,又惯取死者眉心,除了王爷,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昙光箭指,不适合你。”王爷忽然冒出一句。

  瞳拓利落地替王爷扣好翡翠珠串,站了起来。詹雪忧这才意识到王爷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丢下仍在汩汩流血的尸体,顺势拜倒,恭敬道:“主人。”

  “以后你无须再修习‘昙光心法’了,再如此下去,只是有害无益。”王爷淡淡吩咐着,顺手取过一条雪白手帕,轻轻拭了拭毫无血污的沥天剑。我知道这是王爷的习惯,无论是否沾血,只要剑锋噬体,总要把剑身擦一遍,方才安心。

  王爷将沥天剑cha入鞘中,颇有些感慨地摇头:“昙花一现,光如闪电,如此才是昙光箭。十年、一瞬,与悠长岁月比起来都不过是弹指之间,岂非都是昙光,转瞬而已?——幼时只教你如何练剑杀人,忘了教你读书养气,终究落了下乘,是本王的错。”

  莫名其妙说起詹雪忧的武功,不单我与瞳拓,连詹雪忧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王爷又道:“既然你以后都跟在本王身边,便从头教你修习正道内功——其实昙光箭指也是极好的武功,可惜你心xing如此,没法子再参悟更早一层,再练下去也只是这个境界了。”

  别的没听懂,说詹雪忧悟xing低劣倒是真的。詹雪忧脸色原本就难看,此刻更是苍白,呐呐应是。在他心目中,王爷便似生神一般,如今王爷口气虽温和,但毕竟是嫌恶他悟xing不够,他原本自卑,此刻自然禁不住黯然。

  王爷见他神色便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指着一旁软榻示意瞳拓安坐,自己则缓步到了詹雪忧身边,就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微微抬手,詹雪忧便下意识地抬起头。

  王爷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伸手轻轻抚着他苍白的左颊,淡淡道:“昙光箭指是佛门功夫,佛家忌‘花色’,讲究‘空’,你心中牵念太多,失于狭隘,昙光箭指练到如今的地步,已经超出本王的意料之外了。你很聪明,天分极高,不该妄自菲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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