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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颜_对镜毁容/逝川【完结】(94)

  小腹的伤又在隐隐作痛,侧身yù取侍墨放在小几上的茶杯,忽然听见院中杂乱的脚步声。这时候,除了薛冷,谁会带着这么多人到我这小院子里来?我小心整理了身上的锦被,薛冷清朗的声音已在外扬起:“洛大人已歇下了么?”

  “分明从前都叫我作茗姑娘的,如今正经八百叫‘洛大人’,怕我听了不会飘飘然飞起来么?”伤后气弱,说话声音并不太大。不过薛冷耳力不弱,必然听得清明,“我实在起不来,便不出迎了。薛将军请进。”

  一队亲兵留在了院中,薛冷穿着白色软甲笑嘻嘻走了进来。和若水一样,他也是容色疲惫,一身风尘,只那招牌似的笑容丝毫未改,和柳泫差不多年纪,眼中隐隐敛住的深邃光华却明白让我知道,眼前这位颜知将军的首席心腹谋臣,城府比柳泫不知深了多少。

  “如果茗姑娘可是小将的顶头上司,一道钧谕便能让我卸甲归田。再不努力巴结着,怎知道茗姑娘是否给我小鞋穿?”薛冷嘻嘻笑着,似随意却谨慎地开着玩笑。私下与他聊天的机会并不多,每每碰面都能从这位将军身上找出许多新的东西,仿佛永不枯竭的翻新着他的面容习xing,只有那一贯的笑嘻嘻容色,方才是他亘守的面具。

  “……薛将军就继续拿茗儿打趣吧。分明知道王爷留着我,只是装给秋袭看的。说到行军打仗,兵法谋略,终究还是得指着单大人,要不王爷怎么就把我留在单大人身边呢?——薛将军请坐。”微微笑着,根本不给薛冷任何递话的机会,便将他可能的图谋封得严严实实。

  纵然若水与王爷之间有些什么隔阂,但这兵权大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随意jiāo托给若水以外的任何人。薛冷是颜知将军的心腹,他是否对颜知将军有二心我不知道,至少我对颜知将军未必那么放心——留着东城密探死活不许王爷cha手,颜知将军究竟盘算些什么,谁说得清楚?

  我知道颜知将军是爱惨王爷了。可那弹词小说里的故事,因爱成恨的不够多么?以颜知将军的骄傲善妒,处处容忍可以到何等程度?……谁做得了这个保证?

  薛冷嘻嘻一笑,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那是。那是。说起西南作战,除了经历过牟塞之变的瞳将军,便是单大人了。四年前单大人与展庸那一仗着实jīng彩,大人与我说起实战时,经常引用单大人西南作战的实例,如今能亲身追随单大人再战西南,实在是薛冷的荣幸。”

  我稍稍一怔,这才恍然醒悟他口中的“大人”说的是颜知将军。若水四年前与秋袭这一仗我知道得并不太清楚,甚至连秋袭主帅展庸的名字,也是如今在薛冷口中听到的。一直认为若水之所以成为王朝四大名将之首,是因为四年前与秋袭那一仗完全是若水一人指挥完成所致,听薛冷如此一说,才知道四年前那一仗仿佛打得很是经典,甚至连颜知将军与部下实战探讨时也时常引用其中的例子。

  “你看,你一说到行军打仗,我就一窍不通了。”小腹的剧痛让我有些难以忍受,并不想过多纠缠在无谓的话题上,只努力维持着微笑,岔开话题说道,“这个时辰,薛将军可曾用过晚膳?……若不嫌弃,便在这里与我一起随意吃些东西吧?”

  薛冷何等jīng明,闻言便起身笑道:“倒是我打搅茗姑娘休息了。如今茗姑娘还伤着,原本不该来搅扰,不过有些事小将实在无法做主,还得请督军大人钧谕。”

  他说得一本正经,此刻若水不在,我自然不能装着不知道继续迷糊下去,便笑道:“好吧好吧,薛将军说给我听听——不过你知道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侍女,顶多便是我给你出出主意,咱们一起商量着办,实在不成,还得请教单大人。”

  薛冷便是一笑,道:“事倒也不是大事。只是王爷离开时,曾命詹大人与那位潜云公子留在秋绶。詹大人我是知道的,王爷身边最得用的侍卫嘛!——只不知道那位潜云公子?……”

  我略略斟酌着言辞,薛冷已嘻嘻笑道:“倒不是我闲来无事明里暗里探问王爷身边的侍从身份。下午这位潜云公子与詹大人一起,跃下城楼一口气杀了敌军九个珊瑚帽,最后还把统领尚阳城秋袭兵马的副都统首级带了回来——还要向督军大人请罪,下午单大人领兵离城追击敌军,我还不知您已经醒了,便自作主张趁着敌军群龙无首,率兵小小去城外讨了个便宜……”

  看他那笑嘻嘻的模样,鬼才相信他是“小小”讨了个便宜。薛冷又继而说道:“说来说去,这位潜云公子确实功不可没,我便想着具折向朝廷替潜云公子请功,不过……”

  不过不知道这位潜云公子究竟是王爷的男宠呢?还是摄政王府内的侍卫?薛冷这话未说出来,只笑嘻嘻地看着我。

  一战未竭,便只许报捷,不许请功,这是王爷多年前便定下的规矩。具折请功那是战事结束之后、班师还朝时做的事qíng,何况,不说若水王朝第一名将的声望压在这里,就是我这稀里糊涂被王爷留着总理西南战局的督军在此,也轮不到他薛冷来向朝廷“具折请功”。这哪里是替云浅月请功?分明就是在疑心云浅月身份了。

  薛冷既是东城密探副首领,京城的风chuī糙动自然一清二楚。从来便不曾听说摄政王府有“潜云公子”这个人,如今忽然冒了出来,乍一见他风光霁月的丰姿气度,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连王爷都指着称赞过的倨傲气质,只怕已让薛冷心怀揣测地猜疑着了。下午又见云浅月杀下城楼,割取敌首竟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再者,我猜想着,詹雪忧既受命盯着云浅月,云浅月杀入秋袭军中的举动,必然会被詹雪忧阻止,想来二人于城楼上也会有一番拉扯,否则詹雪忧绝对不会随他一起擅自行动杀下城楼去。以薛冷的jīng明,自然疑心云浅月的真正身份。

  不禁暗叹云浅月厉害。分明被绑在詹雪忧身边,发觉秋袭左、右路军统率拿出的白痴战术之后,立即当机立断杀下城楼,宁可任全军承受一次溃败,也将胡乱指挥大局的副都统斩于刀下。不说他斩杀袍泽如何心狠,就是他被詹雪忧牢牢看着,也能顺利杀下城楼的手段,也让我稍稍心惊——如此说来,詹雪忧未必看得住云浅月。

  王爷已带着柳泫离开,惟一知道云浅月真正身份的便只有我一个了。那么控制着云浅月,不让他成为西南战局的变数,便是我不容逃避的责任。那个倨傲如月的男子,总是笼罩着叫人脊背发冷的诡秘气息,我当真应付得了他么?……此生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在我肩头,我忽然发觉,若没有王爷在我身边,我便当真如同失去主心骨一般的惶惑脆弱。

  “……茗姑娘?”

  薛冷轻声唤我,我登时回过神来,小心敛去心中的不安,歉然笑道:“是我失神了。这位潜云公子是我们在秀泽郡巧遇的,他恰好能治詹大人的头痛症,王爷便将他留在身边,替詹大人看病。请功的事且不着急吧?待我日后问问王爷的意思,再告诉你如何写请功折子,如何?”

  薛冷笑道:“茗姑娘如此吩咐,小将照办就是。”他笑嘻嘻地看着我,试探道,“不过潜云公子一身武艺,下午看他于战阵布局也是极熟悉的,我有意思请他暂时做中军幕僚……”

  果然不愧是颜知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角色。这样随口两句话,便能试出云浅月大概身份。我若点头赞同云浅月做中军幕僚,则云浅月必然是王爷心腹,我若推委不答应,那薛冷自然就明白,云浅月身份未明朗之前是敌非友应该提防。

  “毕竟是中军幕僚,当中涉及许多重要军机……”我故意顿了顿,斟酌着语气,最后方才朝薛冷微笑说道,“这事还是先搁搁吧。待单大人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让薛冷帮忙盯着云浅月,总比含糊云浅月身份,误导他撞进云浅月可能设计的陷阱里qiáng。

  薛冷此行的目的既已达到,又与我闲扯几句,便借口军务繁忙,匆匆离开了。小腹的剧痛依然清晰,这一种痛,总是让我不自觉地想起那日的若水。那骨子里带着锋利的水一般温润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寻死?始终是,想不通呵……

  第五二章 封印

  小腹的伤口痛得我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许久之后,gān脆扯过长衣披上,小心地扶着chuáng下了地。试着走了几步后,发觉腰身有些无力,但活动一下筋骨,浑身都舒坦起来。窗外的月光清晰如水,映照着那一树的殷红梅花,说不出的妩媚可爱。想也不想便匆匆找出一支玉簪拢住头发,小心地护着小腹的伤口,推开门向院中走去。

  门外风冷如冰,触身便是一股说不清感觉的清寒滋味,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黑得没有一丝灯火。凭着并不糟糕的目力,隐隐能看见远处城楼上巡防的火把,那里中规中矩的守备巡逻,让我在一瞬间从花前月下警醒过来,恍然记起这里是秋绶要塞,基本上成为整个西南战局核心所在的秋绶要塞,兵临城下战火纷飞的秋绶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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