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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_秋叶影【完结+番外】(51)

  火势窜上了房梁,桐木的梁柱烧着了,发出“毕剥”的声响,火焰跳跃着、拂扭着,宛如青蛇的舞。火里,侬软的吴音却咿咿呀呀地转着,痴痴地吟唱chūn色婆娑。

  僧众被惊动了,在外面仓皇地奔跑着,有人用力敲着殿门,半天不得声响,便聚着慌张地喧哗。年迈的长老只顾低头念佛,手脚利索的沙弥飞似也地往后山腰打水去了。

  火光在天边夜色里透出了一点红,仿佛是妩媚的意思。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剽悍的黑马踢开了寺门直闯进来,几个僧人被撞得飞了出去,连声也哼不出来。景非焰从马上翻滚下来,气都喘不上来:“他呢?在哪里?在哪里?”

  从寺门外跟进的一个侍卫跪倒在景非焰的面前,指着燃着火的佛殿,不住地磕头:“小人适才眼见他进去,也不知怎的就起火了……”

  景非焰的身子分明摇晃了一下,倏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朝着佛殿冲了过去,扑在门上捶打着,象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叫喊着:“云想衣!云想衣!你出来,出来!听见没有,我叫你出来啊!”

  从门fèng里窜出的火苗舔着了景非焰的衣袖,侍卫与僧人皆惊,下死劲拉住景非焰:“皇上、皇上,危险!切切不可啊,皇上!”

  景非焰赤红着眼,后退了几步,侍卫还没来得及抹把汗,景非焰猛地挣开了他们,大吼一声,飞撞上去,用身子狠狠地砸在门上。佛殿的大门轰然倒塌,景非焰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一抬眸,便在火中见着了他。景非焰的眼睛被烟灰刺痛了。

  那个伶仃的人影匍匐在佛前,絮絮地清歌着,仿佛是彼岸优昙钵华的灰烬,湮灭在十丈红尘的烟火中。

  景非焰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云想衣往外拖。云想衣用手死死地抠着青砖,不肯走,景非焰使劲拉扯着他,磨破了他的手指、折断了他的指甲,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的痕迹。景非焰的手发抖了,火里的呼吸拂过云想衣的脸颊,肌肤都烫伤了。

  云想衣蓦然回眸,景非焰却一低头,火的影子一掠而没,错过他的眼神。

  侍卫们抢进来,用衣物胡乱扑打着火焰,一个个急得嗓子都走了调:“皇上,快走,这儿撑不住许久了,皇上,快走啊!”

  燃烧的梁木带着呼呼的火花当头砸了下来。景非焰想也不想,扑在了云想衣的身上。梁木掉在他的腿上,“咯啦”一声,不知是骨头裂了还是肌ròu焦了,景非焰的手痉挛了一下,狠命抓紧了云想衣。

  “皇上——”侍卫们唬得魂飞魄散,拥过来护着景非焰,慌手慌脚地移开梁木,有的躲闪不及,被压在崩塌的屋檐下,惨叫连连。

  混乱中,心跳的声音沉重而缓慢,一下一下地敲得胸口都要裂开。云想衣贴在景非焰的耳边,恍惚着宛如呢喃:“……还爱我么?”那是繁花落尽时幽幽的一声叹,叹道chūn息了。

  火光映在景非焰的眼中,一片浓浓的血色,就要滴落。他嘶哑地咆哮了一声,猛地揪住云想衣的头发,将他扛在肩膀上,咬牙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大殿中央的案台塌了,佛从高处倒下,剥落了金箔,恍惚眼角有一点泪。

  景非焰抱着云想衣一起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僧人紧忙拎了桶子把水兜头泼下,“哗啦”地湿透了头脚,身子一下凉了,景非焰忽然象是被蝎子蜇到一样摔开了云想衣。侍从跪下,搀扶起景非焰。

  “你拉我回来做甚?”云想衣蜷在地上,抓着胸口,似乎是痛极了,却在嘴角边挑起一个淡淡的笑,他的声音只是软软的,有点儿冰冷的味道,“死了罢了,正合了你的意思,把骨头都烧成灰,风一chuī便散了……”

  景非焰倏然转过身,狂乱地抓住了云想衣,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言语。

  云想衣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唇上的血。他的嘴唇也是灰的颜色,宛若gān涸在水中的莲,偏偏有一抹绯红的惊艳。景非焰的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什么话,凝视着他的眼睛,那时cháo生云灭,两厢凭望着,便似铁马金戈踏破了熊熊的火光,撕扯开一片淋漓的痛。景非焰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僵硬地松开了手,颓然坐在地上。

  白须长眉的净空和尚立在那厢,冷眼看着,摇头叹曰:“罪过罪过。”僧人披上了缁衣,在坍塌的佛殿前虔诚地跪拜,喃喃地诵起了佛经,木鱼罗伽声。

  佛前的火光渐渐熄去,青蓝的烟是暗香残冷,袅袅地上了七重高的天,那头的晓日出了,也只是惨惨淡淡的一点子灰白。

  ——

  云想衣挣扎着从梦里回过了神,睁眼时只见着了朦胧的暗色,原来这一觉竟过了huáng昏。风动云舒,隔了潇湘的竹帘,月光是一道淡淡的白色胭脂,就那么凄凉地抹在了茜纱窗畔。huáng花眠在了阑gān外,或者就醒不过来。

  景非焰静静地坐在书案边,他的眼睛也不曾转过来一下,只望着窗外的月。月色勾出了他刚毅的轮廓,清冷而苍白,宛然间高处不胜寒。

  云想衣艰难地起身下了chuáng,慢慢地蹭到案边,和他对坐着。

  案上有小半截红烛,云想衣点燃了它,拈起银簪子剔开了芯糙,灯花明灭,那一点烛泪便淌了下来。摇曳的烛光沉在眼波底下,淹没那一缕凌乱的痕迹。

  总不说话,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心跳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还有月光滑过了指fèng、如流水般的声音,夜色飘摇如烟雨。

  一只青色的蛾子飞到了烛火边上,扑棱着薄薄的翅,流连辗转。云想衣抓住了它。在眼角边露出一种柔软的笑,用手指头捏着青蛾的翅,凑到火烛中,一点一点地把它烧死。

  蛾子的灰烬“悉悉嗦嗦”地落在烛台脚下,烛火舔到了云想衣的指尖,暗夏的空气里弥漫开焦烂的味道,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面慢慢地腐朽。

  景非焰猛然一把抓住了云想衣的手,拉过来。瘦长的手指上还留着那时烈火灼烧的伤痕,脓水从破裂的皮肤下面渗透出来,血ròu都是模糊的。景非焰咬住了云想衣的手指,尖利的牙齿撕开他的伤口,露出粉红色的ròu,在口中嚼着,“咯咯吱吱”地响。

  “很疼……”云想衣微微地蹙起了眉尖,低低地道,“很疼呢。”

  景非焰的霍然抬眼,凌厉的眼神划破了烛的影子,在他的眉目间掠过一种扭曲的狰狞。“我想要吃了你。”咬着牙,他便是那样一字一字地从牙fèng里挤出来,“云想衣,把你的ròu和骨头都嚼烂了,吞下去,一点都不剩。”

  云想衣恍惚地微笑,手指从景非焰的口中滑出,抹过景非焰的嘴唇,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眼睛,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手指尖露出那一点冰冷的温柔。

  景非焰拽着云想衣的胳膊,打横抱起了他,把他扔到chuáng上,直接扯下了他的衣服,把他的脸按在枕上,景非焰的身子压了上去,从后面进入了他。

  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帐,几乎要断了气的喘息,野shòu般赤luǒluǒ的jiāo合。景非焰似乎要把云想衣生生地撕成两半,qiáng硬的yù望疯狂地冲撞着,ròu体摩擦的声音浓得发腻。纠缠着,十个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骨头都要断了。

  班驳的烛光在纱帐外一息奄奄,云想衣的眼睛疼得流泪,看不见景非焰的脸。景非焰咬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撕磨,疯狂而炙热的气息烫伤了他。不知怎的,云想衣呢喃着唤了那个名字:“非焰……”轻轻地就如江南岸边杨柳的絮。

  景非焰忽然吻他了,用嘴唇摩挲着他的肌肤,用舌头缠绵他的发丝,颤抖着,细细碎碎的呼吸拂在云想衣的耳鬓边上。吻他,就象那一夜淅淅沥沥的chūn雨,总也停不下来。

  ——

  晚些时分,景非焰从御书房出来。斜阳yù归,天边乱红流云,夏晴暮桑,照见宫城楼上画檐如勾墨,浅浅的一点huáng昏。宫人敛着眉目候在一旁,景非焰寻思了会儿,仍是挥手摒退了从者,拖着那条伤了的腿,一瘸一拐地自向那厢去了。

  进了偏苑,夏虫唧咕两声,冷冷清清的。青阶下的竹帘子泛了huáng,半搭在梧桐阑gān外面,零丁有几片叶落。景非焰挑起帘子,见云想衣斜靠在窗畔,他的脚步略顿了顿。

  云想衣却已回过眼眸,低了头淡淡地一笑。

  景非焰的胸口刺了一痛,缓缓地坐了下来。

  案上摆着一壶酒、两个小盏。

  云想衣轻轻缓缓地道:“我也不晓得你会不会再过来,起早就一直等着……”自顾自斟了一小盏酒,微微地抿了一口,却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景非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夺过云想衣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云想衣睁大了眼睛,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央了宫人许久,他们才给了我这一点点酒,你可不许抢我的。”又斟了一盏,却不喝,只是用手指磨着酒杯的边沿把玩着,“今儿是我的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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