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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尘心_意映卿卿【完结】(19)

  掌柜的哭丧着脸: “还没有”

  我只得道: “那些人呢?”

  掌柜的哆嗦着道: “还在楼上那。”

  “这位大人” 沈汀宇皱了眉头向我道: “我看还是先上去看看。”

  “沈大人说得是” 我看了他道: “沈大人先请。” 刚才在思政殿中他和我明明是见过的, 这会对我却连个头也不点, 甚是冷口冷面。

  待上得楼去, 才发现楼下的状况还算不得什么。 回雁楼上层本是雅座, 一间间均隔开, 现在那些屏风纸壁全被摧毁一空, 成为一览无余的大厅一般。

  大厅中央, 八仙桌上坐了三男一女, 各持一壶酒, 大呼痛饮。 嘴里叽里咕噜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以外表看来, 果然和阿葵刚才形容的无异, 座中四人个个广颐宽额, 眼睛深陷, 鼻子突兀, 身着奇装异服。 我只得向沈汀宇看去。 沈汀宇本来面色便是焦huáng灰暗, 此时看了这种场面, 脸色更是发黑, 他沉步走上前去, 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 那几人虽是饮了不少酒, 神智倒还清明, 显然是和沈汀宇认识, 被他说了几句, 都纷纷放下手中酒壶, 又向我看来。

  心知座中那几个异族人必是沈汀宇提到过的息金国人, 我便也不上前去, 只管远远站在一边, 任他们叽里咕噜的说话。

  过了一会, 沈汀宇过来向我道: “殷大人, 请跟我过来。”

  我随他走到桌前, 他指了右手边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道: “这位便是息金国王子阿不都拉” , 又指穿胭脂红裙子的女子道: “这位是阿仙木公主, 其他三位都是随从。”

  那女子见沈汀宇指她, 竟开口用极生涩的汉语道: “你…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倒先笑得花枝乱颤。 也不知该和这些人行什么礼数, 我只得笼统的一抱拳。

  “殷大人” 沈汀宇道: “这里不过是一场误会, 所有的损失, 下官自会代为赔偿。 ”

  论品轶, 我与他不过是同级, 此时他口称 “下官” 分明是求我息事宁人, 以保息金国来人的体面。 我笑道: “王子公主初来中原, 风土人qíng都不熟悉, 闹些误会也是难免的, 沈大人不必过虑, 就请先送他们回住所吧。”

  “麻烦殷大人” 沈汀宇留了一锭huáng金在桌上, 带着那四人下楼了。

  我拿起那锭金子把玩, 寻常我朝的huáng金都是铸成条状或是元宝形, 这一锭却是正方的, 四面均有蛇形文字, 拿在手中分量十足, 摸约也有十两之多。

  我便也下楼, 将金子抛给掌柜道: “这些赔偿店里的损失可是够了?”

  那掌柜傻呆呆的捧了道: “尽够了, 尽够了。”

  “那就好” 我笑道, “快点把这修复好了, 我还等着吃你们这里的清炖蟹粉呢。”

  行出回雁楼, 我也不禁纳罕, 自己生xing懒散, 几曾如此热心与人相jiāo起来? 何况还不过是个刚从蛮野之地回朝的外官?

  总爱盯了帐顶看, 明huáng帏帐, 上绣了双龙抢珠花样, 龙身半隐于云海之中, 右爪同握一只碧蓝海珠

  “你在想什么?” 那人翻转身, 与我面对面, 呼吸痒苏苏的扑在我脸上。

  “没什么” 我转过身去, 将被子卷去多半。

  他抬起上身, 以双臂为支撑, 将我摁在身下, “你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时候回去, 这会要到卯时了?” 外头风刮得树叶簌簌作响, 天色还是黑的。

  “还早” 他放下手臂, 躺回chuáng上, “有点凉” 就手将被子抢回一半。

  又过了一会, 忽然想到沈汀宇, 便道: “听说沈大人从前叫做红杏尚书的, 是怎么个由来?”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 “今日怎么老提起此人?”

  “不知道” 我摇头道: “想知道而已。”

  “此人少有才名, 擅长诗赋, 有 ‘一生心事杏花诗’的句子, 所以就被称作红杏尚书。”

  “果然是好句子” 我叹道, “小桥chūn寂寞,风雨鬓成丝。天上鸾胶寻不得,直教chuī散胭脂…这首词我也听说过的, 可以想见那人当年的风流气象了。”

  “可不是, 当年父皇常留他在宫内吟诗作赋, 但凡出了新词, 必教漪兰社谱曲填唱。 一时间宫里朝野无不传唱…” 他眼中现出神往的神qíng, 我也不打断, 只静听他说话。 “后来不知怎么, 就派了他去莫苏里。”

  “那么得宠的人物, 又是文臣, 去哪里并不异与流放吧? ”

  他神色略显古怪, “他自己请命去的。”

  “哦” 我起身, 更新, 着履。 推开房门, 带着寒气的风卷入殿内, “什么时候我在朝廷待不下去了, 你看是自动请命去哪里呢? ”

  “你说什么?” 他也顾不得冷, 跳下chuáng来, 劈手关上房门, “你知道了?”

  “是” 我只觉胸臆空dòng, “一生心事杏花诗……”

  朝堂之上, 皇上宣息金国使者觐见, 由沈汀宇带上殿来的, 果然就是昨日回雁楼上遇到过的阿不都拉王子和阿仙木公主, 这两人原也听得懂一点中文, 只是不善说话, 发音异常别扭, 只得仍是由沈汀宇代为翻译。

  沈汀宇道: “息金虽是小国, 却因物产丰富, 盛出huáng金, 羊脂美玉而遭边邻之国宁古垂涎, 宁古人兵力qiáng悍, 屡屡来犯, 息金国人十多年来遭受宁古兵抢掠杀戮,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故而, 息金国主遣嫡子嫡女不远万里出使中原,以求天朝大国施以援兵, 定然感恩戴德, 从此愿托庇于天朝翼下, 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这番话想是之前沈汀宇已经和阿不都拉和阿仙木准备过, 故而两人十分合作, 不仅屡屡点头, 且一待沈汀宇话音停住, 便同行跪拜之礼。 阿仙木本来长得就十分跳脱, 又穿了绣满金线的大红纱裙, 长发微卷, 散落腰间, 额心一点红宝石坠, 更是显得面如白玉, 眼若晨星。 朝臣之中稍微年轻些的, 都忍不住暗自偷眼。

  只是那大礼却行得甚是古怪, 竟是扑通一下膝盖直直磕在大殿金砖上, 双脚又不慎将自己的裙角踩住, 身子猛然前倾, 阿不都拉伸手yù救也晚了, 息金公主竟在朝堂之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马趴。朝臣都被吓了一跳, 虽是滑稽,却又不敢笑, 气氛十分可疑。 没想到, 那阿不都拉竟恼了, 一把拉了阿仙木起来, 铁青着脸, 便往殿外走, 殿外的太监侍卫们也不知该不该拦住, 都站住不动。

  沈汀宇愣了一愣, 也顾不得朝堂礼仪, 马上追了出去。

  那人环顾群臣, 终于向我道: “殷侍郎, 你也跟去看看。”

  追出没多远, 就见那三人都在午门墙下, 沈汀宇正对阿不都拉解释什么, 阿仙木蹲坐在一边。 我只得走上前去道:“公主”。 她抬起双眼看我, 梨花带雨, 犹有泪光。

  “那个…你”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语塞。

  “我见过你”她说话虽然发声古怪, 好在还勉qiáng能猜。

  “是阿”我点头道: “其实刚才没人笑话你的。”

  “说谎! 他们都笑了, 在心里。”阿仙木扁扁嘴道: “我们息金人要笑就大声笑。”

  “呵呵”想起她刚才的窘态, 我也忍不住笑了,“没错, 要大声笑。”

  阿仙木和我一同笑起来, 引得阿不都拉和沈汀宇都回过头来看我们。 大概是沈汀宇解说有效, 阿不都拉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对我仍是十分倨傲的神气。

  “沈大人”我道: “皇上为今天早朝的事感到很遗憾, 想今晚设宴再与息金国客人一聚。 请您替我翻译。”

  沈汀宇对他们说了一通, 阿不都拉才又缓和些, 由侍从带了返回天都苑。

  “沈大人” 我亦跟随在后, 故意与沈汀宇比肩而行,“当初您为何要去莫苏里?”

  他微怔, 并不稍缓脚步, 随即便道: “臣子本分。”

  “尚书大人是嫌在下jiāo浅言深么?”我微笑着跟上, 亦步亦趋。

  “岂敢”听我称 “尚书”两字, 沈汀宇面色更是不愉, 颇不耐烦道:“殷大人不如留步, 沈某还有要事。”

  在沈汀宇微显佝偻的背影下, 昔年红杏尚书的模样, 已经很难让我想象了。

  回家不久, 才换下官服, 部里就有人来传话过来。

  “我也要去? 外来使节不是由鸿胪馆负责么?” 虽然懒怠, 也只得应下, 息金国来使的主要目的是请求兵援, 我也想去看看那人是否会应承。 正待叫阿葵替我寻礼服, 他恰巧推门进来拿了张jú纹红笺给我, “这是夫人为您选的, 十二月初七和二月初八两个都是好日子, 您看是定了那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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