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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_风维/NIUNIU【完结】(66)

  就在天下qíng势渐渐迈入平稳安昌之时,太傅应博上表,称因耽于国事,亡妻之墓数年未扫,要携子告假几日离京祭坟。

  阳洙这半年来一直明白应崇优正在对他刻意疏远,虽因军务缠身,面上未曾显露,但一直心中疑惑不安,本想在这几日尘埃初定后找机会与他深谈,没料到应老夫人的祭日偏偏就到了。虽然满心不愿,可也找不出理由不准人家祭妻祭母,只能照准,闷闷地看着他父子离京而去。

  “……以上就是臣等合议的屯田方案,请陛下圣裁。”朝服冠笋立于阶前的应霖,絮絮地将半月前皇帝下旨办理的屯田一事,详细地奏报了半天,却意外地没有听到半句回应,不禁抬头一看,只见阳洙呆呆地看着窗外满目chūn光,正在发愣,好似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一般。

  “陛下,陛下?”

  阳洙回过神,伸手揉了揉两眼之间,低声道:“把折子留下,朕改日再看。怎么不是郑嶙来回奏?”

  “郑大将军身染时症未愈,是陛下您亲自批的假啊。”

  阳洙想想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哦了一声,神qíng依然有些恍惚的样子。

  “陛下御体不安吗?”

  阳洙闷闷地摇了摇头。

  “入京后陛下一直忙碌,何不趁着chūn光未尽,出宫赏玩一番?”

  “再好的chūn光,无人相陪也没什么好看的……”阳洙喃喃自语了一声,随手划过摆在侧案的琴弦,锵然一响,“崇优什么时候回来?”

  “他给大伯母扫完墓就会回来的,应该就这两天吧。”

  “还要两天?”阳洙有些愠怒地把书案上的折本一推,“已经走了七天了!”

  面对这样的抱怨,应霖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想了想也只能另提建议:“如果皇上闷的话,何不宣杨晨进宫陪您下一盘棋?”

  “他早就不是朕的对手了,”阳洙意兴阑珊地道,“现在连崇优都不肯赢朕的棋,有什么意思……以前他动不动就杀得朕落花流水,回想起来就像做梦一样。”

  “那是因为陛下棋艺越来越出神入化嘛。”

  “哼,”阳洙白他一眼,“你是武人,可别学文官们奉承的本事。”

  应霖讪讪地笑了笑,道:“就是因为臣是武将,肚子里的风雅玩意儿太少,才不知道怎么能让皇上排遣,请您恕罪。”

  阳洙心思不静,到底还是想出宫疏散一下,伸伸腰站了起来:“郑嶙病了这些日子,朕也没有派人问候一声。今天不想看折子了,就去探望他一下吧。”

  皇帝亲临视疾,是不能坦然受之的特殊恩宠,所以尽管郑嶙不在,应霖还是立刻代他辞谢道:“大将军休养了几天,已无大碍,明日便可上朝,还是不要惊动圣驾的好。”

  “不是你劝朕出去走走的吗?也不用太麻烦,就用你的车轿,朕微服来去,免得惊扰百姓。”

  “白龙鱼服终是不妥,陛下还是……”

  “朕是马上皇帝,枪林箭阵都经过的,难道如今天下平定,朕反而不敢出门了吗?再说,还有你这个大将军护驾呢!”

  阳洙既然这样说,应霖也只能躬身领旨。但皇帝微服出宫毕竟让人不敢怠慢,趁阳洙更衣之时,他先溜出来通知了羽林卫队的统领。未几,阳洙换了一身软巾便服,直接在殿前上了应霖的轿子,从侧门而出。应霖骑马紧紧护在轿旁,羽林卫士们遥遥缀在后面,一行人片刻不敢放松,小心翼翼护卫着来到大将军府。

  因是微服探病,阳洙不喜欢弄得人家府中jī飞狗跳,便止住了通报,悄悄走了进去,郑府的下人们因为应大将军跟在这位来访的年轻客人后边不停地打手势,所以全都会意地垂首退在一边,不敢上前多问一句。

  由于郑嶙勤王功高,深得皇帝倚重,如今已是一品大将军。只是他生xing简朴,官阶虽高,府第却并不奢华,除了个极大的演武场外,总共只有三进院落,卧房更是武将风范,一轩一室而已。

  阳洙迈步进去后,先欣赏了一下外轩墙上用于装饰之用的刀剑等物,慢慢踱步一圈,才来到内室门外。可能是为了疏通药气,紫檀雕花的木门只虚掩了一半,垂着薄薄的竹帘。阳洙正想推门而入,原本安静的室内却突然传出语声,令他不由停住了脚步。

  “这个药是不是很苦啊?”

  说话人有一副脆亮清醇的嗓音,阳洙一听就能辨认出它的主人是谁。当年那位争qiáng好胜的毛头小将秦冀瑛,在几年的征战杀伐中早已被他的主帅收得服服帖帖,因此阳洙并不奇怪他会前来探视,真正让他惊诧地停步不前的,其实是这两人接下来jiāo谈的内容。

  “这可是你亲手喂我喝的药,怎么可能会苦?”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郑嶙绝对是带着笑意在说话,“我今天练了一趟枪法,觉得身轻体健,已经完全好了。你别再担心我,好好去睡一觉吧,看看你,明明是我生病,结果你却瘦了。”

  “这是我传染你的嘛……”

  “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的,怎么会是你传染的呢?”

  “明明就是!你的病症跟我才好的病一模一样……一定是那个时候染上的……虽然我当时发着高烧,但其实没有烧糊涂,我是故意装出神智不清的样子……”

  “好啦,冀瑛,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对不起,”秦冀瑛的语声有些发颤,“你好心来看望我,我却仗着自己发烧,非要你抱着我……结果害你被我传染……”

  跟在皇帝身后的应霖一听这话音儿不对,急着想要咳嗽一声提醒里面的两人,却被阳洙冷冷扫过来的一眼给吓回去了。

  “好好好,”里面郑嶙柔声哄道,“就算是你传染给我的,我现在也已经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哭不哭的?你这也是血战杀伐的将军样子?”

  秦冀瑛气急地大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好脾气?我都跟你说了我当时是装神智不清骗你的,你为什么还不骂我?”

  “你做错了什么,要让我骂你?”

  透过竹帘的fèng隙看进去,能清楚地看到秦冀瑛此时已是满面通红,用力扭着自己的手指,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该……不该qiáng迫你……”

  郑嶙轻轻坐了起来,温和地拍了拍秦冀瑛的脸,“傻瓜,我是谁啊,我可是陛下驾前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万敌当前都面不改色的人,会被你qiáng迫?”

  “因为你脾气好嘛……我再无礼,你也会忍让我……”

  郑嶙不由地笑出声来,伸手将他揽进怀中,轻轻在他盈润的双唇上啄了一下:“我是经常忍让你没错,但你以为让你吻我,这也是一种忍让?”

  虽然应霖被挡在后面,没看到室内缠绵的qíng形,但一听到这句话,还是不免暗暗叫苦,生怕这两个正qíng意绵绵的人又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一时顾不得皇帝的脸色,便想抢上前把门推开,谁知手刚抬起来,就被阳洙回身一拉,将他悄悄拉出外轩。

  可是郑嶙是何等耳目之人,方才因为在劝哄秦冀瑛,阳洙的脚步又轻灵,故而未觉,此时门外两人拉扯之间,步伐粗重了些,立时便惊动了屋内人。郑嶙刚喝问了一声“是谁”,秦冀瑛已拔下chuáng头悬挂的腰刀直奔出来,可定睛看清楚后,顿时大吃一惊,手一抖,腰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郑嶙听见qíng况不对,也跟着追了出来,一眼瞥见阳洙负手站在中庭,也是心头一沉,慌忙拉了拉呆在当地的秦冀瑛,一起拜倒见礼。

  阳洙淡淡扫视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虽都是脸色苍白,但并没有因为被皇帝撞破隐秘而表现出惧怕,反而两手jiāo握,以此互相支持,不由心中暗暗感慨,只是面上却分毫不露,只冷冷说了句“平身吧”。

  郑秦二人对视一眼,仍是并肩低头跪着,不发一言,反倒是应霖与他二人袍泽qíng深,抢上前一步替他们解释道,“陛下,他二人虽是日久生qíng,但却从未曾因此而耽误陛下的国事,请您……”

  阳洙深深地看了郑嶙一眼,轻声问道:“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郑嶙静静地答道:“qíng生无痕,臣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但这种事qíng,终不可能对外隐瞒得住,你没想到这一点吗?”

  “臣并不想隐瞒任何人,就算陛下没有发现,臣也会在恰当的时机向您禀告的,如果陛下认为臣的行为不能再立于朝堂之上,臣愿意纳还官爵,归隐田园。”

  阳洙眉梢一挑:“纳还官爵?这可是你数年血战挣下的赫赫功名,就这样丢了,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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