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赤色堇_苇【完结】(70)

  话才说到一半,雯府大门那边竟然传来几许吵杂,打断他们对话。

  守娆争跟绂雯说互看一眼,两人便默契地往前门赶去。

  来者手执纸灯笼,明显是徒步短短一段路而来,白光从门fèng透进映得宅门光亮一片了。绂雯说迎出去,拉开门的同时暗叫一声糟糕,是长袖和阑雪。

  他早该知道这时分杀上门的也只有刚刚才离宫的长袖了,但让他意料之外的却是争,争此刻就在他的身旁……这下子是要怎瞒?好你个嚣狄短袖!

  「争,你为什么……」

  嚣狄长袖灭了纸灯笼的火,把竹竿子jiāo给阑雪。

  然后他颇感讶异地瞧了绂雯一眼,眼神像在责怪他为什么会让争知道「此事」。

  阑雪已是机灵,虽想要燃起大厅的火水灯,好让大少爷跟绂雯大人比较好说话,但火折子悬在烛芯之上,没有相触。瞒也瞒不了多久,守娆争一个箭步向前拉起长袖的军服,上头血迹斑斑……而阑雪的衣裳也是同样。

  刚刚纸灯笼已是映出一切。

  「你们从哪沾染上这么多血?」

  别告诉他,绂雯说跟长袖阑雪他们上战场打仗打了整天。看他们都不痛不痒,这些血……不是他们的,那又会是谁人的?谁人的血竟让他们三人都沾染上、又是谁人的伤竟然令三人半夜未眠?谁有这举足轻重的本事!「……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心悸一下,松开被他扯出角的军衣,指头竟是有些颤抖。

  「呀——」怀中的奶娃儿嘤咛一声,仿佛抱怨、仿似撒娇想拉回他的注意力。

  长袖向阑雪示意一眼,阑雪从他怀中抱过弄儿。

  绂雯说幽叹一口气,点着大厅的油灯,一室大放光明,不让争再瞎子摸象、担惊受怕。既然事qíng都露馅了,gān脆就明人说明话吧。「长袖,你有什么急着找我就说吧,我跟争一块听。」

  嚣狄长袖半垂了眸,表qíng也带点无可奈可,终于和盘托出。

  「他的qíng况似乎转坏了。现在宫中乱得像锅沸粥,流言传来传去,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的。我已经着人去探探虚实,只是过来通知你一声,要你先别睡,不是再晚点也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再进宫去。我们一块熬过此夜。」

  绂雯说毫不讶异长袖捎来的消息,只将长袖不想说出来的都补上,「今天下午我们进宫与陛下商议政事,议事告一段落了我们先行离去,陛下摆驾回宫,只是走到半路长袖突然记起有些事要禀报,于是从原路折回。就这么巧着,让我们给救了……被刺客伏击的陛下,虽然他xing命无碍,但受的伤不轻,我们都沾到血了,来不及换下便风尘仆仆回府。」

  嚣狄长袖听着,仿佛又再将数时辰前的事再经历一次,他疲惫不堪地抹了抹脸,觉得这样的事再来多几次他一定早死。眼看当朝皇帝、此国的天子被人硬生生砍了一刀……即使娆罗緁不是皇帝,毕竟也是朝夕相对的人,看着他中埋伏倒下、血流如注的场景实在……再回想起来仍是会心悸不已,那热腾腾的血就这样流到他的手掌中、军服上。

  娆罗緁的脸色苍白得像片白花瓣。「争,你别想太多,他没有xing命之虞……」

  「那是外戚所gān的好事吗?皇军呢?」

  始料未及,打断他说话的争站在原地,不愠不火、毫无起伏地问。

  嚣狄长袖说不出来为什么,他为这样的争心悸得猛。「那时候……我想是兵荒马乱了吧,皇军当然有第一时间冲来护驾,只是他们也乱了手脚……」

  这样的争让人心惊胆跳,纵然像嚣狄长袖那般驰骋沙场的猛将也不禁防备。

  争只是轻轻淡淡地抛出一个问题,口吻放得很轻,仿佛事不关已、仿佛随口而出,但嚣狄长袖知道不是这样。这个曾担任皇储贴身侍卫的好友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像蓄势待发的野shòu般,在养jīng蓄锐的时候像只小猫般,乖巧、沉默,所有的毛都是柔顺的。

  嚣狄长袖两指按额,「……争,拜托你别吓我。」

  该死的!他们该让争答应他们不会gān出任何事之后才跟他说明事qíng原委的。

  但……那又有任何作用吗?争自己也不能保证会作出什么事来……因为现在受伤的是娆罗緁,不是其他任何人。他们早知道娆罗緁是争的主人、爱人、仇人、友人、家人,以及他的……主宰。

  守娆争抬起头来,才发觉好友们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警戒。

  怎么了?gān嘛大家看他的眼神像他变了个人般?

  他扯了个微笑,觉得嘴角有点僵僵的,然后向阑雪张开双手,想把娃儿接回去。

  阑雪看他那不自然的笑意,不放心将娃儿jiāo给他,绂雯有见及此,于是将弄儿给主动抱回去,并推一推争的肩膀,「好了,要说的都说了,大家都别像柱子般伫在这里。长袖你们去梳洗一下,今晚别回嚣狄府了,我们撑到天明再算。争你回房睡吧,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会着人通知你的。」

  守娆争只是大略的点点头,也不知道绂雯所说的听进了几分,身影缓缓的消失在大厅。

  三人目送他的背影,双眼流露的都是掩不住的忧心关心。

  争离开宫中,来到雯府定居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他的新生活开展了、平顺了、定下来了,在这当头,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守娆争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回房的。

  仿佛那段时间的记忆被人从脑子中抽走了,到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脱掉棉鞋跟外衣,躺在炕上,两眼失焦地看着chuáng炕上的横木了。

  他伸出手,举高到眼前,借着窗棂间泻进的月光看到指掌上的……血迹。

  那是怎样来?对了,是刚刚他拉起长袖的军服时所沾上的。

  这晚是没法入眠了。

  他稍稍使力握紧拳头。

  然后将自己撑起,赤脚下地,走到桌边想要燃起烛芯……

  烛芯必须修剪了,他找出剪子来要修剪,手是伸出去了,却怎样都没办法对准位置……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抓着剪子的手抖得……不象话。

  他没办法、没办法……

  另一手早已把桌布抓得都皱了,仿佛要支撑着自身重量、仿佛不这样做就会跪下。

  他低头,看着黯黑之中模糊难辨的桌布花样,那是他跟解语一起到市集挑选回来的。只是,那金线方格子中一朵又一朵蓝绿的花儿似都变成了赤色堇……那般艳红、红得刺痛他的眼睛。

  他听见房中回dàng着一声幼犬挫败般的呻吟,却不确定是自己的喉头挤出来的。

  握不住剪子。

  铿锵数声,剪子往下掉,在他的手背上划下浅浅的伤口。

  血珠滑下来,真正将桌布上的花儿染成鲜红。

  荒谬地,他觉得这样很好。有痛感,很好。

  此时此刻,他以为自己已被冲击得浑身像石蜡般,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在乎那个男人了,但原来他还是会……该死的会、明显得紧!

  为什么他仍然要为此失神、为此揪心?

  比起痛恨、比起忽略,他还是更爱着那个男人吗?还是……他纯粹只是歉疚,他只是太内疚为什么娆罗緁出事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不,如果他从不曾离开过娆罗緁、如果他还是皇储侍卫,他绝对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的。他有信心能阻止……而且,即使那些刺客是要伤娆罗緁,他也能为他挡驾呵!要杀皇储、必先解决守娆一族,历朝而来不都如此过来了吗?

  为什么……他竟可容许那群人伤害娆罗緁至此?

  天啊,他的手上,现在还残留着那男人的血。

  当朝皇帝卧伤在chuáng;他却隔之千里仿佛事不关己,站在这儿、手上沾上他的血?

  为什么竟会发生如此荒谬之事?难道守娆这个姓氏不是为了守护娆罗皇室吗……

  不是无可分割的吗?他的姓氏不是为了守护娆罗緁吗?

  即使娆罗緁已经为皇了、即使这皇位是他毫不犹豫地将他送予李道月而换来的、即使他亲口说出「不再需要他了」、即使他赶他出宫,说宫门永远不再为他而开……

  但如果娆罗緁需要呢?如果……娆罗緁需要,只是娆罗緁不知道呢?

  他肯定自己就上拼上这条命,也绝对不让娆罗緁受到丝毫伤害的。

  他那么地痛恨胆敢伤害娆罗緁的那群人,他生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都想要杀人了,更痛恨的却是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在娆罗緁的身边。他好恨、好恨!

  但难道他要像三年前般恳求那男人让他留下,只为了让他可以挤gān最后一滴自身的价值,当他的盾去承受所有伤害,然后被他再一次耻笑、再一次拒于门外?他还没犯贱够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