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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_玉胡芦【完结】(23)


“天神保佑,天神保佑……”阿娘一直念着神灵的名字,妇人眼角的鱼尾纹蹙着一线。芜姜打开门,但见门外已都被飓风chuī得看不清路,院子里的栅栏晃得咔咔大响,像要立刻就粉身碎骨一般。
从前阿耶出寨子,天黑前总能赶回来,这还是头一回这样晚归。芜姜心里惶惶地不踏实,便套上皮帽叫萧孑和自己出去找。
萧孑蓦地把芜姜一拦:“你身体不舒服,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凤眸濯濯,平日里高冷爱装,这会儿语气竟是温柔的。想起他下午那般把她扑倒一幕,怎生得脸儿又红,原来后来没动她,是因为晓得她不便。
芜姜就抱着小白狐道:“小归可是你捡回来的小闺女,这次你要是去了不回来,我就把她杀了晒成ròugān!”
晓得她心里在担心他,嘴上又忍不住开始碎碎念。萧孑蹙着眉宇听,悄悄然掖了掖嘴角。从屋角取过阿耶的弯刀扎在腰带上,又挎上一把长弓。
戒食一边小跑着跟进破糙屋,一边龇牙低声威胁:“师哥,你可不能先跑了!你要是敢跑掉,我还是那句话,你就等着在京城让你爹看到儿媳妇吧!”
萧孑瞪了他一眼,本来未曾想到甚么,但听此一言,反倒莫名却把那通关文牒往胸口掖住。
从马厩里牵出芜姜的枣红骏马,见她眼目濯濯,那娇嫩小脸蛋上写满忧虑。莫名只觉得心底哪里一软,认真地把她凝注一眼:“傻妞,这样怕我不回来,那你现在就可以把它晒成ròugān!”
“驾——”,话音未落,人已风一般驶进了夜色之中。
那飓风烈烈,把他青色衣袍随风劲舞,明明是句玩笑,怎生得像半真半假去了不归。芜姜随着萧孑小跑了几步,但见再看不到影儿,才愣怔怔地走了回来。

☆、第26章 『第二五回』雁关

夜幕下的旷野huáng沙飞扬,弥漫的尘土将人眼界昏蒙,看不清前方路。那呼啸的飓风擦过耳畔,依稀送来几声幽长的láng嚎。黑暗里像隐藏着甚么恶鬼邪崇,骏马在混沌中跋涉,便显得异常不安,频频退缩着想要往寨子里回去。
“驾——”萧孑紧攥住缰绳,修劲双腿用力扣紧马腹。这也许是他最后为她做一件事,冥冥之中只想要帮她办好。
微睨着凤眸打量前方,但见那空旷处似有一匹老马低着头,正孤单单在原地打转,便扬起马鞭往前方赶去。
隔着老马百米外的空坳下摆着一张狐皮大椅,慕容煜正慵懒靠坐在椅上半醒半寐。今夜画了眉,眉梢蜿蜒出去一抹红,清逸身躯着一袭酡红修身圆领袍,墨黑长发也用红玉冠轻束。一幕透明纱罩将他与夜色隔开,那纱罩顶棚点一盏huáng灯,昏昏幽幽,使他看上去美得就像是一朵妖莲。能魅人魂魄。
要与老仇人见面,想必是心qíng极惬意的,才能穿得这样炫目。
爱妾旖旎在他怀里,看着他娓娓轻扬的嘴角,那般jīng致好看,忍不住嘟起艳-唇想亲他。
然而才嘟起来,就被他用老乌鸦毛扇子隔开,厌烦道:“太腻,去擦gān净了再来。”
上一回没涂红,又说自己太素,分明就是不想亲嘛。
这样的美-色,每天只能gān瞪眼而不能近身,那艳妾不由扫兴,便探身到纱罩外道:“都给我看看可有动静过来?那老东西都快被风chuī断气了,人怎么还没影儿。”
心里却巴不得那个俊逸将军不要来,他但要一来,今后主上哪还有甚么闲心搭理姐妹二个。
“喔呜——
她的领口开得甚低,这水蛇腰儿一俯,里头两陀沣满的美物趁机耷垂下来,引得纱罩外几十条饿láng伸长舌头直流口水。
侍卫们不敢抬头看,低头拱手应了声:“是!”
也就只能从这些人-畜身上找找存在感了,那美妾又吃吃笑着藏回纱罩,趴在慕容煜淡香的胸膛里勾弄衣角。
慕容煜讽弄地勾着嘴角不说话,一双媚长的狐狸眸儿透过纱罩,望向在风沙中垂死昏迷的半老汉子。
听说姓萧的与这老家伙的闺女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困住他就一定能把两个人引出来,且不影响到其他族人与首领的声誉。
呵~这倒正中慕容煜的下怀——
慕容煜本也不想把动静弄得太大,否则就不必去找首领私下讨人。倘若梁皇当真信了萧孑已死,那自是最好,正好留下来给他慢慢折磨。他要把他削成人彘塞进瓮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要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怎么折磨他的那个小女人……亲过是嚒?是不是还弄过她的身体?他萧孑弄过她哪里,他慕容煜就一样也要折磨她哪里,玩够了再送去梁国换七座城池。
梁皇那个老涩鬼,一个小美人值七座城,比杀他萧孑一条xing命可值钱不少,只怕父皇与大皇兄会更加高兴。
想到这儿,慕容煜不由欣欣然弹开老乌鸦毛小扇——“咯噔咯噔”,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
“主上,人来了。”侍卫在纱罩外低声禀报。
慕容煜微一眯眼,便看到萧孑驾着一匹枣色骏马由远及近。许多日不见,他看起来伤好得差不多,着一袭青布长袍,那宽肩窄腰,俊武清颀,每一回看见都叫人心里恨得痒痒。
天底下的男儿,论美貌就他能与自己相媲美,然而他凤眸冷绝,似睥睨天下,目中根本对自己不屑一顾。从前他身边无人便罢,以为他天生无qíng无义。但后来他却用指尖滑过一个小女人的唇,眼目中充满纠结而隐忍的渴望……那渴望真叫慕容煜想杀人。
慕容煜便叫人把纱罩垂下:“都仔细盯着,等他一到死老头跟前,就给本王放苍龙衣!”
那苍龙衣乃是慕容煜花了大价钱从苗人之处所得,用蛇皮制成的天罗地网,只待目标入网,便能立刻像活蛇一般迅速遁爬,把人攀缚拧缠、逃无可逃。
“主上对萧将军可真是不薄啊~~不是说和那小妞出来进去都成双成对嚒?怎么这会儿就他一个出现?”爱妾蠕着无骨的身子。
慕容煜嫌恶地把她推开,待睇见萧孑身后空空,心绪不由略微纾解。捏着女人的下巴,勾起嘴角道:“你要是背叛了本王,便也让你试穿那蛇皮……都给我别说话,倘若打糙惊蛇,今夜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是。”那爱妾想起刚才哈腰勾引侍卫的一幕,连忙不qíng不愿地把胸兜往上拉。
萧孑一路打马过来,明明周遭风声肆nüè,怎么却觉莫名安静得诡异。看见地上躺着个半老汉子,腰背上渗着血,看出来是芜姜的阿耶,连忙跳下马准备过去:“邬德伯?”
“不要……不要过来……”阿耶沙哑地张了张嘴。似乎很是吃力,头垫在土里都抬不起来,只是麻木地晃着手掌。
萧孑听不明,正待要弯腰去扶,却听耳畔忽起“窸窣”声响,但见那二十米开外一片斑斓的蛇皮正沿地表迅速铺张而来。他敛眉端看,这才看到暗坳里隐匿的huáng灯。那huáng灯下一名俊美男子着通身妖红,正用扇子半遮着颜面侧对自己……从小都是这样,爱看又不屑看的。
一下便知又是慕容煜的诡计。该死,果然那小妞领回的货郎是他派来的探子。
“驾!”萧孑迅速把阿耶放到老马上,狠抽了一下马背,自己便纵身跃上马儿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哎呀,又被他跑了,这么狡猾~~”爱妾嘴上如是说,心里其实隐隐有些得意。
慕容煜冷横了她一眼,撩开袍摆从狐皮大椅上坐起:“可恶,这老家伙根本没晕……都给我立刻去追,给本王抓活的!”
他一离开,他便敢走出来,那清逸身躯站在黑暗旷野里,绝美得像是一朵妖莲。
“喔呜——”几十条蓄养的饿láng顿时刷地冲出去,在暗夜下犹如地狱鬼shòu般,龇着尖长的牙齿咆哮而来。
身后追兵飞赶,冷箭如风般擦过耳际,萧孑奋力往前打马。肋骨才痊愈不久的伤口因着力道,隐隐溢开疼痛,蓦地让他想起那日挟持芜姜的一幕。
怎生那样恼人疼呢,被他无意识地捻紧在怀里,像个不怕死的小辣椒,一边逃命一边不忘咬他的手腕——“放开我!你这个坏家伙,你要把我连累死了!”——若非伤口涌血不止,差点儿都要把她抛下马背。
呵……这会儿只怕还在别雁坡等他回去,幻想着三天后想做他的小新娘。
他想起她下午气羞羞裹着布帘儿勾引他,想起那帘布下少女毫无遮掩的曼妙……其实后来他都看见了。他把她扑在chuáng上,那帘布把二人无隙裹缠。他看见了她鲜美的娇红,美好得让他恨不得一口吞咬下去。其实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豁出去把她带在身边,然而此时已不可能再回头——xing命危悬在一线之间,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驾——”萧孑最后遥遥望了一眼别雁坡的方向,闭起眼睛,一狠心往雁门关方向头也不回地驰去。
……
一个多时辰后,慕容煜一瘸一拐地走出纱罩外,手上一柄铁假手煽不停:“又把人跟跑了,都去给本王吞沙子!”
那狭长狐狸眸中透she出yīn光,叫人看了不由浑身打颤。
“是……”清俊的侍卫们在苍茫天际下跪成一排,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挨过去。
天空露出鱼肚白,雁门关大清早来了一名骑马的入关客。着一袭jiāo领青布长袍,墨黑长发披散在宽肩后,头上一顶斗笠压得甚低,看不清脸颜,只看见一方棱角分明的jīng致薄唇。
那修劲指骨握着马缰,并不出声言语,然而周身的气场却不由衷地叫人刮目。
“哪儿来的?通关文牒亮出来看看!”有士兵走过来要盘查。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连守关的士兵都被换了新面孔。呵,那狗皇帝倒是打得一手jīng算盘。
萧孑从袖中掏出文牒,看了不远处的张嵇一眼。
张嵇会意走过来:“我看看。”略略一览,便挥挥手让过去。
“将军路上小心。”声音甚低,眼角天生往上斜。
萧孑凝眉颔首,嘱咐一句:“别雁坡,小心慕容煜报复。”
言毕喝一声“驾——”,风萧萧兮往中原方向回去。
项子肃不见了。
那天晚上风停后,芜姜一直站在糙檐下等,从天空鱼肚白等到了天亮,又到第二日黎明,芜姜都没有等到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在路上耽搁,但是当第二天傍晚,外出的族人把满身血污的阿耶和老马牵回来,子肃也还是没有出现,芜姜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在她已经对他不抱希望、并且泰然说服自己接受他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回来;然后又在她真的以为他不会走了,满心盼望着与他成亲的时候,又一句话不说地隐匿去。
芜姜挺恨萧孑的。
她想,他顶顶好永远不要在她的世界里再出现。

☆、第27章 『第二六回』婆娑

阿耶受了很重的伤,大夫说他腰子和骨头都摔了,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老马一向听话,这些年陪他走过多少路途,不至于会把主人摔下马。而阿耶更不可能喝得烂醉,还出去给牲畜看病,他对牛羊马儿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必不会这样含糊。
芜姜心里总觉得哪儿有不对,她去找过那天一起喝酒的其余阿伯,他们也都是帮忙劝动族人的功臣。问后来是哪个阿叔把阿耶扶出去。但是大家都说不知道,说阿耶被留下来最后一个离开,他们也并没得到什么赏赐。
项子肃骑走了芜姜的马儿,芜姜便问小聑犁家借了骡子,把妲安阿爸赏的两袋白米坨到骡背上。
坡上坡下蜿蜒,路上看到她的人们都用同qíng的眼神望着她。大家都知道那个汉将把芜姜在河边睡了,女儿家的身子给了人,但是那人却一声不响地撇弃她回了中原。老邬德摔坏了腰,他婆娘本就常年羸病,从此家里的负担都落在十四岁的芜姜一个人身上。
拓烈成了首领的女婿,不能再娶芜姜了,青年们便暗暗商量着谁去给芜姜家上门。他们都还和从前一样喜欢着她,但是一看见芜姜走过来,却又一个个敛着不敢说。项参军走了三天,大家在背后观察了芜姜三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芜姜抹一滴眼泪。大家怕这时候再给她打野shòu求亲,会勾起她的伤心。
“嘿,你们凑在这里说什么?”芜姜泰然自若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她的唇儿上依旧涂着淡淡的胭脂,阳光照在上面晕出一层美丽的光泽。并没有因为那个混蛋的不告而别,而使自己看上去多么颓唐。
看见妲安在帐包外耍蹴鞠,着一袭紫绸裙子,笑声银铃青chūn洋溢,便扬声叫她一句:“妲安。”
清脆脆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却把人轻易惊扰。
妲安怔愕一下抬起头,看到是芜姜,穿一抹窄袖霜花褂子,婷婷立在骡子旁对自己笑,依旧是那么招人。一瞬间便像松了根心弦,又似乎很有些失落,踟蹰着跑过来:“是你呀,芜姜,难得你来找我。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落寞,不会他欺负你了吧?”
妲安的眼神亮闪闪的,全寨子都知道项子肃跑了,阿耶受伤了,但是一贯好热闹的她却好像半点也不知的样子。
“会吗,我觉得挺好啊。”芜姜把被妲安握住的手儿不经意地松开:“妲安,我总觉得阿耶伤得蹊跷。我来就想问问你,还记得那天是哪家阿叔把他接去看牲畜吗?”
那白皙小脸蛋上,一双墨瞳似潭井般幽清,像能dòng透人心。只看得妲安笑容些微一哂,摆着裙儿为难道:“哦……我当时也只是听侍女说,并未见过那人模样呢。就那么一晃眼走过去,估计她们也早该忘记了。你要我把她们找来一个个问过去吗?这会儿也不知道都猫去了哪儿……好麻烦,芜姜,如果你等得住,那你就在这里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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