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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声远_云片糕【完结】(11)


“你们怎么来了?”
出来寻找的不但有同来的那四名弟子,竟还有数位唐门中人。领头的许翰见乔重钰安然无恙,也放心下来,有些赧然地抓抓头:“这个……刚刚我正睡着,忽然听见房顶上一声重响,还有人哼了一声,结果穿上鞋子出门,庄主你的房门竟然是大敞着的,房顶上还有血迹……我们担心你受了暗算,连忙出来找,中途又遇见了唐门巡夜的几个兄弟——庄主,可是有人趁夜前来偷袭?”
“……确是如此。”
乔重钰思忖片刻,只得含糊应道:“不过我并未看出对方身份,让他逃了。”
“还能是谁?肯定是——”许翰愤愤地,话到一半意识到不妥,连忙截住,“总之庄主您没受伤吧?”
“没有。”乔重钰生怕再耽搁下去迟早露馅,连忙先谢过一道来寻人的唐门弟子,领着众人回到客房。余下的时辰里更无人能睡着,五人勉qiáng挨到天光大亮,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镜一山庄,巩湛明和景越早候了多时。听闻唐易知尚在人世,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既惊且喜:“唐门主当真能帮我们联络上唐师叔?”
“此话应当不假。”乔重钰说,“唐门主已允诺,今日便修书一封,遣人送去唐师叔那里,如果顺利,十日便能送到了。”
“那么不消一个月,咱们就能接到消息。”巩湛明喃喃算着,眉头却还是皱起来,“可万一——”
喻东杰那夜所说关于唐易知受伤种种,乔重钰也毫无保留地告知了巩湛明与景越,喻东杰若所言确实,难保唐易知不会对镜一山庄心生怨怼。
“喻东杰一面之辞,信他作甚?”
景越眼看厅中气氛愈发凝重,忍不住道:“反正我不信师父和师祖会做出这种事。”
“我自然也不想怀疑祖父和父亲的为人。”乔重钰点点头,长出一口气,“罢了,我们在这里臆测也是无用,等唐门那边的消息吧。”
转眼过去二十余日,唐非那边依旧音讯全无。莫说是乔重钰一人,连巩湛明和景越也都在等待里愈发焦灼起来。
“也许是信使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又或者……是唐师叔一时想不好如何答复吧。”
乔重钰唯一能想到的借口便只有这两个,只得一次次地安慰着自己和其余二人,在逐渐变得冷清的深秋天气里继续等着。除了此事,乔重钰同样放心不下祁远——可自那日唐门短暂一见后,祁远竟再度失去了踪迹,他还专门跑去茶楼酒肆中偷听旁人的闲言碎语,可并无人提及在附近见过任何只身行动的剑客。
乔重钰甚至想,若自己再度开始追查关于尘梦堂的种种,祁远会不会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就连肆云阁也没有收集到的资料,仅凭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日,乔重钰结束了议事,忽地心血来cháo,重新绕去了当年唐易知住过的院子。他曾和祁远进去过一次,那时还尚是盛夏,院中桃树枝叶茂盛,浓密翠色像是要从枝杈间流淌下来。而如今半数叶子都落了下来,被前几日的秋雨一浸,湿漉漉地黏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腐败的味道。
他忽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细声细气地,从屋舍后的角落里传出来。乔重钰心中一惊,缓步走过去,竟真看见一个蜷缩在墙根下的小小身影:“你是……”
那孩子完全没意识到有人靠近,闻言吓得跳了起来,露出一张哭花的脸:“啊——庄主!弟子见过庄主!”
“别拜了,起来吧。”
乔重钰怔了怔才想起这是年初时景越从山庄周边的农户里挑选回的几名弟子之一,当时应是拜在了李浚川的门下。思及此,他也大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也跟着沉下来:“可是山庄中有人欺负你?你其他的师兄弟呢?”
“没、没有。”那孩子攥紧了衣襟,垂头小声回答,“他们上个月给家里写了信,昨天被接回家了……”
他摇摇头,上前把人从满是灰尘的墙边上拽出来,顺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花猫似的脸:“那你呢,可是也想回家?”
“不……”
出乎他意料,那孩子竟然抿嘴摇了摇头:“爹爹说过了,要是不能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不要回家。”
乔重钰脚步一顿,正要开口,忽然远远地看见三七一路小跑着寻了过来:“庄主,巩护法请你去趟大门口!”
“难道唐师叔有信传回?”乔重钰闻言大喜,不过还是将孩子jiāo给三七,简单吩咐先把人带去自己院里,才匆匆往山庄大门口去了。
巩湛明和景越早候在那里,看见乔重钰过来,脸上难抑激动之色:“庄主……!”
“怎么高兴成这样?”乔重钰一看便知定然是好消息,却依旧有些费解,“难不成唐师叔已经答应——”
他话音未落,目光掠至门外,登时凝住。山庄门外此刻正停着一驾马车,而驾车而来的唐门弟子见乔重钰现身,当即抱拳为礼,侧身拉开马车上垂落的青黑布幔,将车厢中的乘客扶出。
那人一身青灰衣袍,身形枯瘦,鬓边亦有白发,面容却无丝毫老态,依旧可见年少时的俊秀风流。他左脚似是甚为不便,在唐门弟子的搀扶下才勉qiáng往前走了几步,仰起头来,深深凝视镜一山庄的匾额。
“镜一山庄……”他喃喃念着,忽地放开了旁人的搀扶,艰难地前行一步,向着迎上前来的乔重钰稽首。
“镜一山庄弟子唐易知,拜见庄主。”

第十六章 萤火

乔重钰全然没有料到自己竟会等到唐易知现身,喜不自胜,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急匆匆迎上去:“唐师叔……!”
“庄主,”唐易知扶住他肩头,含笑打量片刻,温声道,“十九年未见,庄主已是翩翩少年郎了。”
离得近了,乔重钰才发现唐易知身上所穿竟是件棉衣。如今虽已入秋,天气偏凉,可也远未到需要穿棉衣的地步。他想到巩湛明曾经提过的事,连忙将满腔话语都暂且咽下,同他人一起将唐易知搀入庄中。
唐易知当年的居所年久失修,只得先在客房歇下——其实在唐非答应代为传讯后,乔重钰便有过将那间院子重新修缮的念头,只是想到陈年恩怨,自己也不大相信真能将人请回,这想法也就被压了回去,如今只觉得赧然:“我明日便派人去何家集请几位工匠,一定在入冬前把您先前住的院子重新整修出来。”
“不必如此麻烦。”唐易知啜一口热茶,将瓷盏捧在手中,缓缓摇头,“我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我知你是希望我回来接掌长老一职,不过我如今苟延残喘,实在是有心无力,而且我原本便不yù再管江湖中事,也请庄主能够不要对外宣布我归来一事。”
“可若是如此,那喻师——”
乔重钰开口便觉后悔,果然唐易知闻言一愣,抬起头来:“喻?庄主是想说喻师兄?”
“……对。”
唐易知露面后语气和善,险些让乔重钰忘了先前担忧过的种种,他虽然想将喻东杰诈死一事和盘托出,可还是有些忐忑,略一停顿后赶忙说:“喻师伯去世前曾多次提起唐师叔,说若您还在,镜一山庄当不至于此。”
他如此说,唐易知倒不疑有他,只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喻师兄高看我了。”
说了几句话,唐易知已经面有倦色,乔重钰一行人见状连忙告辞,在将那名唐门弟子送走后,重新回到正厅里。
巩湛明和景越同乔重钰的想法一致,唐易知奔波数日,又有伤病在身,还是过几日再询问他当年受伤的真相。
“只盼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就好了。”想到今日唐易知的言行,乔重钰还是十分乐观,“到时候,我们再让唐师叔见喻师伯一面……”
“你还盼着一个死人能回来么?”景越忍不住道,“他连觉清都害死了,就算这时候告诉他唐师叔没被师父陷害,他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提起喻觉清,厅中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景越自知失言,尴尬半晌,只好讷讷摸着鼻子说:“抱歉,庄主,我不是……”
“我知道。”
乔重钰摇头示意无事,偏头瞥一眼厅中空着的座椅,低声说:“只是觉清临去前,也还是希望喻师伯能够回头……”
可无论如何,许多人和事,都已经无法再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了。
回到住处时已是傍晚。看见廊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乔重钰这才恍然忆起早些时候的奇遇,赶紧迎上去:“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
“还不是这小子死活不肯在屋里坐着?” 见乔重钰归来,三七忙不迭地告状:“这小子有主意着呢!叫他在我屋里先歇着,吃块点心,还偏不肯,非要在冷风里杵着,说要等庄主回来定夺。”
“有主意是好事啊,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傻头傻脑?”乔重钰笑眯眯说一句,又连忙在三七跳脚前把人拽住,另只手则揽过那个才及自己胸口的孩子,“好了好了,先吃饭——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后半句是他落座之后问出的,听了这话,男孩连忙放下手里筷子,恭顺地答:“沈康。”
“名字挺好。”乔重钰赞一句,三七已经和厨娘一道把热过的菜端了上来。他忙了一天,闻着饭香,登时饥饿难耐,夹起一筷子梅菜扣ròu就着米饭就吞下去,又喝一口鱼汤。
他吃了几口饭菜才终于消除了饿意,伸筷替沈康夹了块排骨,一面随口问:“你现在跟着谁在习武?”
“巩师伯……”
“哦,这么说来,是其他那三个小子欺负你了?”
沈康闻言一颤,却闭口不答。乔重钰一眼就明白过来,也不再多问,连忙安慰道:“别怕,我只是随便问问。吃饭吧。”
他这样说,心里也逐渐有了些计较。沈康应了一声,却依旧格外拘束,只盯着眼前的一盘素菜下筷。乔重钰瞥他几回,终究放下碗,托腮慢悠悠地道:“别拘着。要以后都这样,我可不敢留你吃饭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沈康,就连三七都被这话里的意思惊住,结结巴巴地问“庄、庄主,您是想……”
“没错!”
乔重钰一点头,扬起眉,依次扫过房中目瞪口呆的两人。只可惜桌上无酒,他只得又大口喝了口鱼汤,朗声宣布:“我要收徒。”
他曾万分不愿收徒。在镜一山庄中长到十九岁,乔重钰自小便看惯了父亲和喻东杰怎样在弟子身上劳心劳力——悟xing高的倒也罢了,平庸些的,一式拳法往往翻来覆去都参悟不透,更不要说心法和步法了。
“广收门徒的事就jiāo给巩师兄和李师兄吧。”曾经他这样在心里盘算道,“我只需要收一两个天资高的教教,或者直接在他们的徒弟里挑,看谁学得更好,就把庄主的位置传给谁。”
毕竟浩瀚江湖,镜一山庄不过是其间一粒石子——乔重钰从未有过称雄武林之心,可在他真正接管山庄之前,也未能体会得到,守业同样格外艰难。
镜拳是镜一山庄立足之根本。唯有将武功与心法传承下去,传给更多人,才能使山庄立百年而不倒。
“如何?”他放下汤碗,笑吟吟问沈康,“可愿意做我的大弟子?”
沈康直愣愣望向他,嘴唇颤抖半晌,终于直接丢了筷子跪倒在地,朝着乔重钰咚咚叩首。
“弟子拜见师父!”

第十七章 执妄

一场秋雨一场寒。
转眼入了十月,天气渐冷,每日早间修习时迟来的弟子便三三两两多了起来。沈康倒是每日都能提前些到,自从乔重钰将他收入门下,之前明里暗里奚落他的人便一溜烟地都散了,不过沈康也从未多向师父说过什么,只是愈发黏他。
唐易知回到镜一山庄的事终于逐渐在山庄弟子里传开,涟漪一般。乔重钰虽然吩咐过不要将此事外传,不过心中也明白消息终究会传入喻东杰耳中,和巩湛明与景越商量了几次,还是在唐易知到来的半个月后登门。
唐易知依旧住在那间客房里,因为畏寒,不但棉袍没有脱去,还将门窗都关死了。见乔重钰一行进来,他扭头想吩咐人将窗户打开,连忙被乔重钰拦下了:“不必,师叔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受了寒。”
“给庄主添麻烦了。”
“照顾师叔是我们的份内事。”
乔重钰三人在室内落座,转眼便有人端上热茶。茶水滚烫,揭开茶盏便是滚滚蒸汽扑到脸上,熏得他头晕目眩,连忙又放回原处。可那茶水的热意仍旧源源不断地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发散开,让乔重钰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唐师叔,”乔重钰暗暗吸了口气,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此伤,听闻是……被魔教之人?”
唐易知端住茶盏的手一凝,抬眼望向乔重钰:“乾宗四护法。那时正是乾宗鼎盛之时,鸣玉派费劲心力,才将一名弟子安cha了进去,间或向武林正派传递qíng报。那次我奉命前去接头,哪知他竟露了行踪,一路引来了乾宗的四护法……来接应我的侠士们没料到有此变,来迟了些许,我被他们四人围攻,左腿经络被震断,从此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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