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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声远_云片糕【完结】(16)


“怎么了?”
乔重钰只见祁远面色登时惨白,牙关紧咬,只死死盯着画上的人瞧,连忙出声询问道。祁远却恍若未闻,喉间嗬嗬连声,发出仿若野shòu似的嘶吼,忽然直起身来,拔剑劈向画作!
“祁兄!”乔重钰大惊,一把攥住了祁远持剑的手,却还是晚了片刻。他耳边听见一声纸面割裂的响声,低头一看,祁远剑尖正划在少年唐易知的面孔上。
他心中骤然滑过不详的预感,再看祁远,却终于稍稍冷静了些,可依旧紧盯着画上的唐易知,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他便是——尘梦堂的司徒先生……”
窗外,朔风卷过桃树空dàngdàng的枝gān,发出凄厉的风声。

第二十四章 前尘

“你说……什么……”
周身的热度在一瞬间褪去了,乔重钰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和脏腑都被这句话里包含的事实冻成了冰。他也不知是何时松开了拉住祁远的那只手,于是祁远的剑尖亦随之下沉了些许,在纸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破裂声。
脑中似乎有什么想法在逐渐成型,却又被乔重钰竭力打散。他不敢直视祁远血红的双目,也不敢再低头看那张已经被划烂的,曾一度为自己所信赖的脸庞,只颤声问:“祁兄,你说,司徒先生……”
“不错。”
祁远的视线依旧牢牢锁死在唐易知的脸孔上,声音嘶哑:“司徒先生在尘梦堂中仅次于堂主庄周,是堂主最为倚仗之人。而在我十岁那年,便是他——杀死了我的父母,将我掳回了尘梦堂中。”
“什么?!”乔重钰整个人都怔在原地,许久,才喃喃说,“可唐师叔明明身负重伤……”
“重伤么?大概是吧。”祁远阖了阖眼,冷声道,“他心法并非是镜一山庄的路子,格外yīn寒,许是后来又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法,伤及自身,所以人也格外怕冷。腿上似乎也有些不便,常坐轮椅,只是他那似乎有一副极为jīng巧的机关,如果束在腿上,可如常人般站立行走一两个时辰。”
祁远每说一句,乔重钰的心便也跟着往下坠一分,到了最终,就算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无法再否认唐易知便是尘梦堂首脑之一的事实。“这么说,唐师叔果然心里还是恨着镜一山庄的……可他又为何要杀喻师伯?”
祁远只是沉默不语,片刻后忽然头也不抬地问:“他如今住在何处?”
“你要去找他?不可!”乔重钰一把拉住祁远,镇定了一下,沉声道,“你如今是尘梦堂yù除之而后快的人,若是贸然前往,难保他不对你下杀手。便由我前去——唐师叔若是想毁掉镜一山庄,当初和喻师伯联手就好,可他如今这般,实在令人费解,我需要得到真相。”
两人视线在寒冬里jiāo汇,最终,还是祁远轻声叹了口气,点头:“好。我暗中随你过去。”
时值正午,山庄里的弟子们都前去用午饭了,乔重钰走过空dàng无人的路途,最终又重新敲响了唐易知暂住的客房房门。见庄主去而复返,随侍在唐易知身边的小厮有些诧异,但还是马上进屋禀报了,旋即回来说:“庄主请进。”
唐易知依旧倚在榻上,似乎并不对乔重钰的再度来访感到惊奇,只淡声笑问:“不知庄主有何事?请坐。”
“你先下去休息吧。”乔重钰并未坐下,先回头打发了小厮,这才转过身来,直视着唐易知的双眼,低声问,“那日你同喻师伯会面的种种,我只听巩师兄转述过一回,难免有些纰漏,不知唐师叔是否能再复述一次?”
他看见唐易知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转瞬又流露出痛苦神色,长叹了一声,这才叹道:“那日的事qíng,我原不愿再回想起……只是既然庄主想要知晓当日qíng形,我自然不应拒绝。”
“我先前修书一封,讲明师父不曾对我们师兄弟三人有过丝毫偏袒,更不用说为了传位于二师兄而刻意陷我于危难中了。后来庄主前往鸣玉派后,大师兄终于回了书信,约我独自外出相见,我自然如约前往,哪知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师父刻意指派我前往接头定是居心叵测,但并无根据,我几番劝解,他反而怒火更胜,大骂我愚不可及,不如将我打昏带回万极门,省得继续替镜一山庄卖命,我因而同他缠斗起来,许久难分上下,便想趁机逃走,谁料他看出我打算,竟就此起了杀机……幸亏我此次归来时,得兄长唐非赠与了一副袖箭……”
唐易知一一将事qíng道来,所说和巩湛明当初复述的近乎分毫不差,可他越是这般诚挚,乔重钰越是觉得浑身发冷,只颤声问:“可是……喻师伯当日口口声声,说他此举无非是想替唐师叔报仇罢了,唐师叔既然出身唐门,就算千钧一发之际,也可以做到不伤及xing命的吧?”
他说完这话,也觉得自己的质疑苍白乏力得很,只要唐易知qiáng调当时qíng况确实危急,再说自己受伤以来的确多年未曾修习暗器,乔重钰便再没什么可问的——除非提及祁远。
可他并不想让祁远涉险。
乔重钰心中尚在百般纠结,忽然听见唐易知轻笑了起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终竟然笑得他弯下了腰。“庄主啊……庄主。”他像是见到了什么颇为好笑的事一般摇晃着头,一扫平日的冷静克制,“既然有话想说,何必làng费时间在这里兜圈子呢?窗外站着的,便是祁远吧?我便猜到你定然会再回来的。”
乔重钰浑身一颤,却见唐易知已然猛地掷出茶盏,打在窗格上,登时将窗户打开了。那茶盏竟然还未碎,直到落在地上,才发出一声脆响。祁远缓缓从窗后现身,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唐易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两人,慢吞吞道:“好了,告诉你们也无妨。乔友松当年陷害我一事确有其事,他刻意将鸣玉派送来的,告知我援兵待命地点的文书改过了,于是在我遭遇乾宗四护法埋伏时,便逃向了相反的方向。当然他们最终还是循着打斗声找到了我——可已经晚了。这些细节,恐怕喻东杰也从未告诉过你吧?”
“怎么会……”乔重钰虽然在知晓了唐易知有事隐瞒后便有了些模糊预感,可如今再听他说出当年事,依旧不能马上接受,“你又是——”
“我又是如何知道的?”
唐易知噙了一缕嘲讽的笑:“我开始也未曾多想,只怪自己时运不济罢了。毕竟我当年拜入乔友松门下,受他诸多赞赏,后来甚至又听他说,镜一山庄不应拘于血脉身份,但凡是镜一山庄弟子,只要才能出众,便可一争庄主之位。呵,我当年愚蠢,竟还以为这是他刻意为我改的。毕竟,就算当时我和乔展空难分伯仲,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资质明显高出一筹,时日一久,他终究难以及过我。”
“乔友松也逐渐表现得愈发偏爱我一样,我离开唐门,就此与唐家断除联系,他甚至主动提出替我说亲,找了一家52书库,最后让我和乔展空各娶了姐妹里的一个,同天成亲。所以后来,纵然我成了废人,起初也不曾怨过乔友松分毫……直到乔展空小人得志,酒醉后说漏了嘴,被他夫人听见,他夫人又担心自己怀有身孕的妹妹被我迁怒,悄悄告诉了她。我见她整日愁眉不展,又战战兢兢,便稍微用了点法子,让她开了口。”
“可既然如此,”乔重钰心中动摇得厉害,却仍旧勉力出声问道,“你又为何要杀害喻师伯?他明明——”
“明明在替我报仇?”
唐易知忍不住冷笑一声:“笑话!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平平无奇,不得师父喜爱,后来以为我会当上庄主,便常来巴结我,想为后日筹谋。结果一朝梦碎,我又执意要离去,他当然臆测了许多乔友松陷害我的猜想,又开始觉得自己少有建树也是因为乔友松偏爱独子的缘故,再加上自己的儿子仍旧没出息,他不想怨自己,便只能怨旁人了,替我报仇什么的,不过是个看上去冠冕堂皇的幌子罢了。”
“可你却主动联络了他,甚至按他的要求,将我派出。”
祁远一直在窗外默不作声地听着,此时却忽然开了口。唐易知偏头看他一眼,悠悠道:“当然。他搅乱了我原先计划的棋局,我免不得要拿出些对策来,只是没想到依旧出了些变数。其中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你祁远,竟然去解除了尘梦堂的禁制——你为了一个男子痴qíng至此,也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倘若得知,又会作何感想?”
他在“亲生”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乔重钰不明所以,祁远却一瞬间瞪大了双眼,拔剑直指唐易知:“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自然。”
唐易知凝视着他,忽然轻笑出声:“是了,就算解除了禁制,你也只会记得我将你带到尘梦堂的事qíng,却不知道,当年,其实也是我将你放在那户农家门前的吧?”

第二十五章 抉择

此言一出,莫说是祁远,就连乔重钰也如啻雷击,惊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记得巩湛明先前和自己说得清清楚楚,唐易知在妻子生产后,不顾阻拦,便在隔日携妻儿离去。而祁远若是被他弃在农家,理应是唐易知亲子才是,可按他方才所言,祁远并非为唐易知之子,如此推论,唯一的真相只可能是……
注意到了乔重钰的视线,唐易知缓缓转过头来,朝他温和地一笑:“重钰,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乔重钰怔怔望着那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复一个相同的笑。相反,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孔如今在乔重钰眼中已愈发森冷可怖起来,让他咬牙半晌,终于颤声道:“你简直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我?”
唐易知挑眉望向他,却不生气,只骇笑道:“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我少年得志,却硬生生毁在乔家手上,于是我想,既然他们如此在意血脉,不如让他们抚养我唐易知的儿子,将他扶上庄主位,再等他临死前,告诉他这些年他的亲儿子都在农家长大。后来,蒙尘梦堂主庄周不弃,觅来神医替我疗伤,我自然加入尘梦堂,还他这个人qíng,顺便把祁远也带入堂中培养,以便将来让他亲手杀死乔展空……”
“你这个疯子!”
祁远听到这里,已然双目赤红,翻过窗户,拔剑刺向唐易知。却见唐易知看也不看他,信手一挥,一枚铜钱镖便飞she而出,正击在祁远剑刃上,登时激起一道火花,把他长剑dàng了出去。
唐易知一边以暗器招架祁远攻势,双目却依旧落在乔重钰身上,语调平和,像是在劝慰不听话的孩子似的:“只是没想到,后来喻东杰竟然先一步害死了乔展空,又想对你下手,我免不了替他布个局,也顺便历练一下你。可庄周嫌我cha手太过,三番两次警告我应该专注于尘梦堂,我懒得听他啰嗦,gān脆把他们余下的人都杀了,回来全心辅佐你——乔友松与乔展空负我在先,喻东杰妄图杀你在后,我不过是帮你铺平道路罢了,而今镜一山庄尽在你我父子二人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乔重钰早气的浑身发颤,可一双拳头却仿佛重逾千斤,无论如何都无法抬起,只能看着祁远一柄长剑被暗器打得布满缺口,却依旧状若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攻上前。只见他又一剑直指唐易知眉心,对方却淡然自若,直至剑尖距眉心仅余一寸时,这才快若闪电地探出双手,双掌一错,硬生生将长剑从中折断!
那一招正是镜一山庄人人都使得的镜拳,可由唐易知使来,竟诡谲到了极致——他折断剑刃,仍不罢手,左手捏住剑身一带,同时右手击出,连击祁远胸口肩头几处要xué!
祁远被这一招击得连退数步,撞在墙上,终于喷出一口鲜血。乔重钰急忙抢上前,将随身带的续命丹塞入祁远口中,余光瞥见那截断剑仍被祁远死死握在手里,只觉得喉头梗塞,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边唐易知也不再进攻,只摇摇头,继续朝乔重钰劝道:“眼下再无人对你不利,你又在武林盛会上一举夺得头筹,正是可以在江湖上建立名望的好时候。你先前不也一直苦苦求我接任长老,好替你出谋划策么?你若是担心庄中弟子闲言碎语,大可隐瞒身世不提。至于这小子,”他瞥一眼面若金纸的祁远,淡淡道,“你如果舍不得他,那便由我替你清了他的记忆,让他从此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就好。”
“闭嘴!”
乔重钰终于听不下去,怒叱一声,拳随意动,抬手攻了上去。唐易知保持着坐在榻上的姿势,不闪不避,也不进攻,只见招拆招,却也防得滴水不漏。他一面拆解乔重钰的攻势,一面仍旧淡定自若地问:“不然呢?凭你们二人之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你想倾全镜一山庄之力,那便须得将自己身世全盘托出,可那之后,你也不能在镜一山庄留下去了——重钰,这世上本无两全之法,不然,当年乔友松,又为何会把我害到如此境地?”
唐易知说到最后一句,动作逐渐凌厉,到了“境地”二字,更是先封住乔重钰拳路,手腕一翻,正往他右肘上击去。乔重钰连忙收势,却不料那凌厉至极的一招竟也是虚的,唐易知左拳正趁他双臂回撤时击来,一下打在他左腕上。
乔重钰两步退回祁远身边,低头一看左腕,已经瞬间红肿起来,随即才有针刺般的痛感沿手肘一路往上。祁远意识还有些昏沉,但是听得房中动静,偏头努力看他一眼,眉宇中隐隐有担忧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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