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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_银筝【完结】(52)


步回辰嘴角微扬,正要说话,丹丘然诺已经点头道:“不错,要给我步天军的死难将士报仇,定泰宁王军是要打的,南宫兄妹也决不能饶,教主,你说是不是?”
步回辰瞟他一眼,应道:“不错,确是小侄娶妻不慎的错。南宫蝶这等贱婢,决不能饶了。”众将听教主这般应允,虽不敢对教主家事多嘴多舌,但亦是心中喜慰,想教主处事果然明断周全。丹丘然诺却听得步回辰将“娶妻不慎”四字咬重了些许,立时想起南宫蝶是自己的义兄步天风主婚嫁于他的,自己还是女家大媒。这一节方才却不曾想到,只坐在座中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但他天xing散漫,并不把这等事qíng放在心上。想着阿槎都既然已经不要老婆了,自己这个媒人又打得什么紧?当即释然、便也不再多口,坐在座中瞧步回辰布置军务,发下教令,命四下里联络救应逃难教众等事。诸将应命去后,方对步回辰道:“阿槎……”
步回辰与他同行出了中军大厅,一听他的声气,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笑道:“伯父可是要想见一见沈公子?非是小侄不肯帮伯父这个忙。实在是沈公子并非我教中人,他不肯见你,小侄也不能用教中威权来qiáng迫于他啊。”
丹丘然诺慌忙摇手,道:“你怎能威bī他!他受我一掌‘平乐十千’的劲力,居然还能反制于我。你瞧他打我的这一拳……”他拉起步回辰的手来,去摸自己的右太阳xué。步回辰按着伯父脑门上的青肿大包,鼓凸得跟个小jī蛋一样,肚里笑得连连打跌,脸上却qiáng自抑住,道:“确实是沈公子冒犯了伯父……”丹丘然诺大喝道:“胡说,他便是冒犯了,也冒犯得极好!那样硬骨头有气节的好小子,老子就喜欢让他打个痛快!”步回辰假装吃惊,劝道:“那可不行,伯父不见他面,也就不会挨打吃亏了。”
丹丘然诺这几日心心念念的,除了处置南宫炽之外,便是见恼恨自己的沈渊一面,向他好好道歉陪话。奈何数日都被沈渊命袁昌等人挡驾,明摆着心恨他bī杀宋光域,毫不留一丝qíng面。把个bào脾气的丹丘然诺急抓耳挠腮,如今被步回辰这般一激,更是集燥,叫道:“阿槎你别激我,我今儿非见他一面不可!”步回辰皱起眉头来,道:“那可难了……”
说话间,两人已穿厅过户,转入马衢中军府的后苑之中。那苑中虽已稍作收拾,但触目之处,尽是花折树摧,石滚亭坏,依稀还看得出当日城中大战的痕迹。步回辰看着苑中残破,想着沈渊虽未能参与此战,但为此战所费的心力,绝不在任何一人之下。自己若是有空,当伴他游赏战地,将那日的大战细细讲与他知晓,定能逗他病中一乐。思及此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
丹丘然诺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神色间有柔和之态,高兴道:“阿槎你有法子,是不是?”步回辰收回心神,笑道:“我哪有什么法子?他现下病中,你又不准我bī他……”丹丘然诺急得搓手,道:“你是他的好朋友,与他好好陪qíng,叫他别跟我这糟老头子一般见识便了!”
步回辰笑道:“伯父哪儿能是糟老头子?伯父登高一呼,三军震撼……”丹丘然诺苦着脸道:“阿槎你别提这档子事了行不行?我那不是听说南宫炽到了宋光域军中,担心你的小命儿嘛。”步回辰笑道:“是,伯父心意,侄儿心领了。不过既然侄儿小命尚在,那这事也不必……”丹丘然诺瞪起眼来,道:“阿槎你是想替阿炽求qíng?你怎么处置他我管不着,但我这儿你甭想过得去!”
步回辰听出他口气坚决,知道自己虽不受他辖制,但若硬拗其意,不免伤及尊长之qíng。便转开话题,道:“侄儿在跟伯父说与沈公子陪qíng之事,伯父怎又提起阿炽来?”丹丘然诺听言,在自己头上凿个爆栗,道:“不错,阿炽那小子的事乃是教务中事,凭你怎么处置,都是好的。但沈公子恼恨我bī死人命,这却是我自家的事,非分辩清楚不可。”步回辰笑道:“沈公子不见伯父,侄儿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沈公子在危须救过一个孩子,名叫谢文朔的。沈公子与他家颇有渊源,因此很是另眼相看——”丹丘然诺抓抓脑袋,问道:“你是要我去哄那小娃儿?”
步回辰笑道:“也不是哄孩子,沈公子有心要教他些拳脚功夫。侄儿见沈公子身体不好,便应下来点拨他几式……”丹丘然诺大喜,叫道:“好极好极,你哪有多少工夫调~教小孩子,jiāo给我便了!”步回辰笑道:“是,那孩子武功也有些根基,少林罗汉拳学过几式,伯父指点些许便了。”丹丘然诺一迭声地道:“jiāo给我jiāo给我!”问明了谢文朔在练武场向军汉们学艺,便一阵风地去了。
步回辰看着丹丘然诺的背影消失在苑门之外,满意一笑。对身侧的亲兵道:“小心着些,我们悄悄地去见一见南宫门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出门,所以早点儿发……

第75章 夫妻之义

南宫炽被关押在中军府的重犯地牢之中。虽然外面天光大亮,但是地牢中依旧是黑暗yīn冷,壁上一灯如豆,触鼻尽是腐烂霉臭气息。南宫炽依旧穿着那日初见步回辰时的短衣劲装,连外袍也没有披一件,盘膝阖目,倚坐在一堆发了霉的稻糙上面。本是极修边幅的秀雅青年的,如今已被一连串的风波大变折磨得满面脏污,神色憔悴。
步回辰站在牢门石阶之上,默不作声地瞧了他一刻。南宫炽心有所感,睁开眼睛,漠然眼眸忽地jīng光大盛,she出又惊又喜的光芒,一翻身便跳了起来,扑到牢门栅栏旁边,颤抖双手狠命地抓住那碗口粗细的栎木栏杆,嘶哑叫道:“教主——”牢门被他抓的吱呀作响,门上铁链发出呛啷之声。守牢的两名军士惊得探头进来瞧看,被步回辰挥手斥退。
步回辰缓步下阶,站在牢门之前。瞧着南宫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又是热切又是焦灼,仿佛生怕自己忽地从他眼前消失了一般。他知道南宫炽素来惟自己一人是命,却不意他对自己依恋如此;又见他颧骨高耸,眼带青晕,憔悴láng狈如斯,心中也自感慨。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南宫炽不明白他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瞧他。半晌,见他并不说话,只得期期艾艾开口道:“教主……你好好的,我……我好欢喜……”说着,已经语带呜咽,道:“我……我自河南道一个儿悄悄赶回来,又怕教中大乱,又怕你伤……伤在叛……叛贼手里……”步回辰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从狱卒那里取来的钥匙,一面开锁,一面道:“定泰宁王手下养的那些鬼蜮鼠辈,要伤了我,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南宫炽低声道:“是。可是……我担心的不是定泰朝廷。”
步回辰叹了口气,拉开沉重的木门,道:“出来说话吧。”南宫炽担忧地瞧了牢门外间一眼,道:“若让丹丘伯父知道了……他这几天,日日都要来骂我一顿,可别让他把你也误会了……”步回辰微微一笑,道:“丹丘伯父虽然脾气急燥,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你放心,自然有人能克制得住他。”南宫炽不明其意,却也不敢多问。便跟着步回辰走出监牢,在狱卒守夜的板凳上相对坐了下来。
步回辰看着他,道:“我已经决定,发陇右教众为兵,占领天峪关等地。伺机qiáng攻天仁山了。你有什么话,现在不妨直说。”南宫炽低头道:“是。”便细细讲述南宫蝶与他书信往来之事。
南宫蝶知道自己亲生兄长奉教忠心耿耿,因此叛教机密之事并不敢与他多加言说,只说步回辰在huáng河中遇刺身亡,自己腹中又有了步回辰的骨血,要兄长为自己作主。南宫炽虽然骤听噩耗,心忧如焚,却还是发觉了南宫蝶想要调动远征河南大军之意。当即将军旅大权分散几处,jiāo与白虎门庄鸿轩与另几名重将掌管,自己孤身回了陇西,要向南宫蝶查问明白。他瞟了一眼步回辰,喃喃解释道:“我以为她急掌大权,是为了那个……孩子……”
步回辰听他之意,仿佛还认为南宫蝶的孩子与自己有关,冷冷打断他,道:“那孩子不是我的。”停一停,又道:“也只有你,到现下还肯一厢qíng愿地想着我与她夫唱妇随,含玉弄璋了。”
南宫炽听他说妹妹的孩子与他无gān,身体微微发颤。又听他讥讽自己,低了头,道:“我不愿意相信她会作这种事……她是我的亲生妹妹啊……”步回辰冷哼一声,打断他道:“因此你宁可连累成千上万的人,也要到我面前为她乞命?”
南宫炽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步回辰,目光中的灼热乞求之意并不稍减,却又有一层绝望之色。南宫炽生于教中长老之家,父母教养极严,尤其其父南宫烈xing子刚猛,并不欢喜儿子温和谦冲的脾xing,对他总不如对娇纵作为的南宫蝶那般喜爱。步回辰与他兄妹俩及教中孩童在一处长大,吵嘴打架之事常有,因此有时也嫌他xing子太过隐忍,但若他受了南宫蝶的欺负,步回辰还是忍不住要多偏帮他一些。当下叹了口气,道:“你当机立断,分军权与众,保住了河南道诸军。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这一节我心中有数。就是教中有人说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南宫炽又低下头,道:“教主,我不遵你号令,径到边关,连累了宋光域,已经说不上‘有功’了。”步回辰缓缓道:“只要你不想着要用你的功劳去为南宫蝶乞命,那功劳便是功劳,谁也抹不去的。”
南宫炽猛然惊惧,扑通一声溜下凳子,跪倒在步回辰脚边,道:“教主,不……不……我不能……让小蝶没了指望……”步回辰见他执迷不悟,非要求恳自己饶恕南宫蝶,又气又怒,倏地站起,喝道:“她哪里没有指望?她勾结定泰宁王,血洗天仁山,令我教元气大损。是定泰的大功臣,你还怕她没有荣华富贵么?”狠狠盯一眼南宫炽,道:“只可惜南宫门主不识时务,不肯随她一齐去搏这场大功名大富贵。否则光本座的一颗脑袋,就值得千斤huáng金;何况整个步天教?只怕这成千上万人的血,足够给南宫门主与南宫夫人染一顶郡王朱缨了!”
南宫炽大惊,张臂抱住步回辰的双腿,叫道:“教主,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过!”步回辰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助南宫蝶歼灭我教,自然能挣到无数的荣华富贵;你助我平叛南宫蝶,那教中万世都宣扬你的忠诚自守;你却为什么非要这样两头拉扯,弄得四面受气,将自己bī到了绝路上去?”
南宫炽浑身颤抖,将头伏了下去,面颊缓缓挨在了步回辰的靴上。步回辰见他良久不应,正不耐烦,却听他伏在自己脚边,低低地唤道:“辰哥……你就不肯,饶恕我……我们这一次么?”
步回辰目光一闪,他们三人自小一处玩耍,称呼亲呢,便如兄妹一般。自己与南宫蝶成婚,又执掌教中权柄之后,“阿炽”“小蝶”之名,三人间还时有唤起,但“辰哥”一语,南宫兄妹却再也未曾宣之于口。他垂眸望着南宫炽,想着他与自己的总角jiāoqíng,且此事于他,受创更深,其qíng可悯,复可悲可叹。沉默半晌,终于道:“也罢,南宫叔父当年殉教之德,你此番忠义之功,确也能换她一条xing命。”声音骤冷,道:“我虽然应了你不伤她xing命,但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此番我与定泰争雄,倘若事败,我却不需你到她面前乞命!”
南宫炽身体一抖,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瞧着步回辰,道:“不会的……绝不会的……”也不知道是在说步回辰不会战败,还是在说自己不会去哀求南宫蝶。步回辰见状,不耐他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嗤笑道:“我与南宫蝶十年夫妻,你也是想着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吧?”
南宫炽却仿佛听不懂他的嘲讽一般,依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哀声道:“辰哥,你既然也说了:你与小蝶十年夫妻……难道,难道就没有一点qíng爱之意的么?”
步回辰一怔,心道南宫炽平素守礼自持,虽与自己是郎舅之亲,但便是私地谈笑间,也决无一言一语涉及自己夫妻内事。如今却忽地这样直通通地问了出来,当是还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又是恼恨,又是可怜,本想着必要用绝qíng言语,方能给他一记当头棒喝。但咀嚼一刻南宫炽的疑问,忽而觉得:本无qíng可言之事,又哪来的“绝qíng”之说?
他低头看着南宫炽,缓缓说道:“你若是在半年前问我这句话,我准要骂你胡思乱想。我待南宫蝶,在丈夫之道上不曾有亏,不曾宠妾灭妻,不曾扫她正室之尊。便是领军远离,也记着要安置她周全,连北宸令都jiāo了与她——夫妻之qíng如此,虽不算琴瑟和鸣,却也不能说毫无qíng意吧?”他看着南宫炽眼睛里仿佛露出一线欣喜,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但是如今,我心境已变,方知自己这般待她,只是有夫妇结缡之义,却丝毫无相守百年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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