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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劫_银筝【完结】(75)


步回辰将沈渊安置在井壁凹凸之处,低声问道:“你一个儿抓得住么?”沈渊明白他要去将木轮转动方向,反手抓着他染血的衣襟,抚着他方才为护着自己炸伤的肩背,目光闪动地看了他一刻,终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步回辰见他老实听话,瘦削的胳膊紧紧缠住了壁间竹架,稍觉放心,嘱咐道:“我将那机关扳回原处,你再爬下来。咱们……一道儿出去!”见沈渊温顺点头,满意地附首吻吻qíng人的嘴唇,身形疾闪,如飘叶回旋,直向最下面的一座木轮机关纵去。
那木轮乃是机关的最后一道防线,虽被水流冲击不已,但上面绷着的牛筋甚紧,因此转动不快。步回辰握住木轮的两处轮幅,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劲力,将那木轮一点一点地回转扳去。
木轮本身不重,但步回辰每回扳一圈,上面的数处机关便要回转数圈;更兼河水冲击,最上层更是一排钢铁连弩,消息开关尽被锁死;非有千百斤的劲力,不能动其分毫。步回辰虽内力qiáng浑,但也并非无穷无尽。将木轮扳动两圈之后,已觉双臂酸软,背上伤处剧痛,火辣辣地迸出了血花点点。
他喘一口气,qiáng运内劲锢住木轮,仰头想叫唤沈渊下来,忽地大惊失色——沈渊早已不在原先的地方。正手脚并用,吃力地爬向随着两人一齐滚落下来,挂在竹架上摇摇yù坠的石双愁尸体!
步回辰急得直要bào喝出声,沈渊非是步天教中人,哪里懂得教中毒师堂“王不见王”的规矩?但他jīng疲力竭,一时竟运不起气来,嘶吼不出。却见沈渊低下头来,对他遥遥一笑,右手毫不迟疑,直抓石双愁的喉咙!
步回辰惊得浑身冰凉,但见石双愁脸颊殷红如血,沈渊额间亦是青气大盛,脸色痛苦之极。忽听“咕”的一声大叫,一道红光从石双愁颈间破喉而出!刹那之间,沈渊亦是一声惨叫,右手上的珊瑚珠猛地崩出,一道青光直she而出!
赤蛙划动四肢,碧蜈摆动百足,在竹架上来回游走,眼看便是一场恶斗。但两只毒物毕竟是虫豸,如何懂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各自对着对方虎视眈眈之际,全不知沈渊已经勉力举起鲜血淋淋的右手,一把便将两只蛊物罩在了手中!
步回辰已经明白了沈渊要做什么,却无力阻止。他绝望地看着沈渊手臂上黑气弥漫,又隐隐泛出青光红光,沈渊痛苦的抽搐,那些可怕的尸气毒质正延着他的胳膊上行,游走全身。慢慢地,一股似雾非雾的白霜,从他的肌肤下透了出来。
沈渊终于睁开了眼睛,步回辰惊恐地发现他的眸子已被那白霜覆盖。沈渊低下头,无神的眸子转动一刻,哑声叫道:“步回辰,你在哪里?”步回辰又惊又怒,道:“你……你瞧不见了?”一语未完,内力大乱,唔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木轮差点儿脱手而出。幸而沈渊侧耳倾听,已辩明了他所在方位。他飞身而起,轻飘疾点,一瞬间已经摸索着跃到了木轮之侧。落在轮后,伸手如步回辰一般抓住了轮轴,用力扳住了木轮,笑道:“幸好你还撑得住。”说着,奋臂用力,吱吱呀呀地如步回辰方才一般,转动起木轮来。
他化了双蛊之毒,又催动了玄玉符的yīn力,内力大盛,轻易地便扳动了木轮。他一面转动木轮,一面细辩步回辰的粗重喘息之声,微笑道:“步教主别生气,逃命要紧。”步回辰靠在井壁之间,闷咳几声,冷冷道:“逃命?怎么逃?”沈渊轻笑道:“自然是从水道下面过去——你虽然不会水,但是闭住气在河道中走出去,还是能成的吧?袁昌他们就在外面的河面上……”步回辰拭去唇边血痕,打断他问道:“你呢?”沈渊低声道:“我把木轮扳回原处,自然就跟上来了。”步回辰哼了一声,盯着他已化成白皑皑一片的眼珠,道:“这种鬼话,你哄得过谁?”
沈渊听他声音压得极低,知他已是怒极哀极,沉默一刻,柔声道:“别生我的气,求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对不起大家。主要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作小偷。被一个泼妇骂了好久,我根本……反正死宅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基友也帮我骂回去了,还要报警。那女人后来也怂了,我也没什么事。主要是这几天那场面在脑内挥之不去,心qíng很糟,所以一直没法写东西……

第113章 生死相诀

步回辰一窒,沈渊虽然外貌柔弱温文,但是禀xing极为刚烈,天大的艰难困苦,命运挫磨,也没法让他说个“求”字。如今忽地般软语央求,一股凄然诀别的况味,骤然在流水激dàng,木轮吱呀的深井之内,弥漫开来。
步回辰凝视沈渊一刻,忽地一把抓住轮幅,双掌运力,咔咔数声,两根硬木裂纹遍布,眼看就要被他折断。沈渊并未阻止他动作,只是低声道:“我没了阳珠,不能调和尸气,玄玉符yīn气大涨,立刻便要离体。一时三刻之内,我就要魂飞魄散,咱们生死都不能再相见。你便是毁了木轮,与我一同烧死在这里,咱们之间,也不过是这几句话的缘份罢了……所以我宁可伤你,也不想再骗你,哄你了……”步回辰一拳打在木轮之上,鲜血和着木屑飞溅开来,低喝道:“住口!你……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家伙……”
沈渊凄然一笑,道:“你还是生气了。可是我倒觉得:这已经是咱们俩最好的结局了。”他没有焦距的眸子,一动不动地定在步回辰脸上,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想要活下去……可是,青岚山庄再是消隐无名,青岚少主也不能……堕了父亲的一世威名……而步天教主既然有天下之志,自然也不能许沈家人……一个未来……”他满是血污与烟灰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哑声道:“步教主,当断则断吧……”
他话音未落,步回辰已经bào吼一声,震得井间嗡嗡直响。他一把抓住沈渊的右手,拉扯着喝道:“断个屁!”上面竹架上的烟火纷纷飘落,洒在两人脸上身上,燃起几处火星。步回辰浑然不觉,伸手就从脖颈下扯下另一粒珊瑚灵珠,手指哆嗦地一面往那个伤口里乱塞,一面怒道:“你这些胡涂话,当我没想过么……我还知道更多,叔父曾为你我算过:你我之间,生死为劫!”他握着沈渊疼得痉挛的手指,喃喃道:“忍一忍……就算你是我的劫,我也不会放开你……”
沈渊手掌疼痛钻心,拼命挣扎。但步回辰也发了蛮劲,硬生生地将那灵珠往骨ròu中狠塞。两人纠缠一团,沈渊忽地怒喝,道:“步回辰,你可知道南宫蝶那时候,要对你说什么?”见步回辰毫不理会,沈渊疯狂嘶叫道:“南宫蝶要说的是:当年她嫁给你,只是作了南宫炽的替身……”
他话未说完,便听头顶风声大作!步回辰正在硬按沈渊手掌,不及闪避,只觉后颈一麻,正中至“天柱”xué所在。那却是步回辰武功罩门之处,此时又是内力紊乱之际,立时眼前一黑,往前便倒。沈渊细辩风声,已听见有人跃至了木轮之侧,扶住了晕过去的步回辰。沈渊勉力支住又开始回转的木轮,没有神采的凤目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道:“幸好你没有死,南宫校尉。”
南宫炽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哑声道:“沈公子,你好算计。”沈渊听一刻婴儿的细微呼吸声,道:“为了这个孩子,你这个当舅舅的,也确不能死。”他伸手从轮幅之间探过,想再摸摸步回辰的身体,却扑了个空。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么,你带步教主走吧。”
南宫炽架着步回辰,往木轮下攀了几步,忽又转过头来,向沈渊问道:“沈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教主说么?”
沈渊听他声音温和些许,闭上失明的双目,微微叹了口气,道:“多谢你的好心……”南宫炽打断他,冷冷道:“非是我好心。你方才把我的秘密说了出来,我这一世,无颜再见教主。”他盯着沈渊,道:“惟有传你遗言,我你揭破我的秘密,看穿我的私心,才能……与教主再相对片刻……”沈渊低声道:“可是,我依旧多谢你的好心。让我死之前,再没一点儿遗憾。”
他缓缓地奋臂用力,重又吱吱呀呀地开始转动木轮,在坍塌如雨,轰然掉落的竹木残架中,木然说道:“你转告步回辰:我没有骗他。我确实……想要为他活下去……”
步天军东山再起,将宁王bī出陶门泽,一路气势如虹,撕开定泰军西北阵线。将宁州,陕州等长安屏俱各震撼,皇帝不顾一切地逃离长安,仓皇幸蜀。宁王郑泽毫无办法,只得鄙词割地,向步回辰求和。幸而步天教亦有巩固边关,及河南道诸地的打算,因此步回辰与定泰重开会盟,受了秦王之封,位在宁王之上,以示西北之地皆在步天军的掌握之中。
步天军胜战频乃,但是在边关战事中屡立奇功的袁昌却寸功未立。他沉默地留守在武都郡中,发河工挖开了一大片机关河道。一直到步回辰受封秦王之日,他才重回步回辰的军府之中,在恭贺教主封王的宾客散光之后,默默地将北宸令与几片沾着泥污,却依旧殷红如血的珊瑚碎片放在了步回辰的面前。
步回辰此时已喝得酩酊大醉,醉眼矇眬地盯着袁昌,看着他忠诚眸子中的血色幽光许久许久,终于道:“很好,你回边关去吧。边关守备……就jiāo给你了。”他捏起一片珊瑚碎片,喃喃道:“开chūn之后,边关便有许多事务。屯田军伍要整备山中chūn汛;还要请大德高僧到边关超度守边将士的英魂……还有……”
袁昌默默点头,忽地看着步回辰,道:“危须王十日之前,终于从采凉山中潜出关外一事,教主可知晓了?”步回辰将那碎片搓磨至掌心之中,闭上眼睛,道:“……由他去吧。他已经……翻不起什么风làng来了。”
袁昌应了一声,见步回辰无话,便行礼出门。走至门边,又忍不住回头望去,正见步回辰默默地张开手掌,一动不动,痴痴盯望着那几片在他的掌纹之中,血迹斑斑的珊瑚碎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安慰我……我想我过几天就会好的……

第114章 物是人非

暮chūn时节,秦王的军伍仪仗,终于又再巡边关,重返马衢城。
秦王尚武,步天教崇黑,三千黑甲军旌钺俱张,军威森严地穿过城中大道。秦王黑旆在chūn日生发的青枝绿叶间迤逦穿行,傲岸附视着在步天军黑帜下山呼舞拜的芸芸众生。
边关民风彪悍,许多人家都有子弟从军。迎驾百姓们看着雄据边关,震慑四夷的步天军怒马如龙地从城关中穿过,兴奋的不能自拨。许多老人热泪盈眶,指点着黑旗银旆的秦王仪仗让孩子们观看,合掌念佛道:“老天保佑,这几年该死的危须人都不会来打仗喽!”又有拖鼻涕孩子爬上坊间树杈,指着车队中高声叫道:“爷爷爷爷,里面还有大和尚呢!”
秦王步回辰步下车驾,微微侧身,相请五台望海寺高僧海无垢一众入府。海无垢众僧合什躬身,道:“秦王礼敬三宝,传佛边关,乃是圣德王化,贫僧岂敢僭越?”军府前众将早已雁行排开,盔甲铿锵军威喧天,齐刷刷行军礼道:“躬迎秦王!”
步回辰转过头来,眺望雄壮军府,绵亘不断的青石城墙巍巍矗立,飘摇招展着自己傲视天下的黑色军旌。傲岸的玄黑渗入沉幽的碧青之间,慢慢地化作了更遥远更令人心醉的采凉山色,融合在天地之间。
随步回辰一道巡行边关的钟长源见侄儿神qíng漠然地遥望天际,有些担忧地轻咳了一声。步回辰已经回过神来,向众将点头示意,在诸将的簇拥之下,宣赫入镇边关军府。
秦王狩边,宣化边民,祭祀先德,亲视农桑,阅兵三关,日以继夜的忙碌不堪。身边的将领谋臣们虽大多是雄心勃勃,想要作一番威震天下的大事业出来的英杰,但是见自家王驾如此勤政抚民,旰衣宵食到了一百二十分的地步,也各自乍舌。亦有人想要劝慰秦王注意身体,但步回辰如今越发冷峻,整日整夜的不露分毫笑意,再有胆大的,也给他这样的漠然无qíng的脸色给吓回去了。就连惟一敢于不给秦王好脸色看的谢文朔,也不敢在他面前多呆,端了茶给钟长源,收了茶盘就跑了。钟长源气得骂道:“进门来连个声都不吭,这小子胆子纵得没边了!现下丹丘不在了,老子就打得你——”骂到此地,忽地住了声,抚了一刻胡子,垂头自去喝茶。
步回辰不理会他们一老一小的事qíng,自顾自批示文书。钟长源坐在一边,闷啜茶水半日,终于开言道:“阿槎……”听他沙沙执笔,明白侄儿是不会应声的,只得道:“教中事务平息,我也该再到江湖中去转转了……”
步回辰笔头一顿,又开始批写公文,应道:“侄儿恭送叔父。”钟长源骂道:“屁!你连装都不肯装了?老子好歹是你的长辈——”
步回辰听而不闻,依旧埋头写着案卷。钟长源看他半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下劝你也是没有用的。不过……你也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时间,时间便能冲淡一切……”步回辰一言不发,眼睛余光看向窗外莽莽苍苍的采凉山色,无法抑止地便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枯坐佛前的五十载滔滔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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