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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_荔箫【完结】(18)


胡涤一凛,岂能容他多喊?赶忙叫人把他的嘴封了,赶紧押走,免得再惹出什么别的麻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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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嬴焕吁了口气,衔笑对阿追解释:“抓了个在朝麓城里装神弄鬼骗贵族钱财的,不是说你,女郎不必多心。”
“嗯。”阿追目光垂下,悠悠应了,手里拿起一支镶红玛瑙的银钗把玩,“我这是真本事还是装神弄鬼,我自己最清楚,不会随意心虚的,殿下不必多心。”
嬴焕语塞,顿感自己画蛇添足。之后便安静下来,片刻工夫,阿追的一头乌发重新梳顺扎好,她离席转过身,又到戚王落座的桌案对面坐下。
“殿下何事?”阿追颔首问道。
嬴焕略作斟酌,修长的手指轻磕了两下案桌:“禇班两国结盟,对戚国威胁不小。我们要与南束人结盟,南束人愿借骑兵助我。我能给他们的,或是兵马、或是金银粮糙,想问一问女郎,哪一样的后患小些?”
他语中稍顿,又主动解释:“南束人,非我族类。无论给他们哪一样,朝中都会有反对之声,请女郎帮我堵文官的嘴。”
她再度到戚国后的这些时日,都没有听他提过任何要求,一提起倒格外直截了当。阿追略有迟疑,继而觉得到底劳烦对方帮他治病,便大大方方地将搁在案桌一边的布袋取过、毡布铺开,打开布袋一倒,里面的三十三颗占卜石“哗啦啦”色彩斑斓地落在布上。
阿追阖上眼,手上拨弄一番,很快翻了八枚石子过来。她睁开眼,目光落在左侧写着“叵”、“西”、“金”、“江”的四枚上,凝神注目,顷刻间画面腾起。
“如果殿下给他们金银粮糙……来年戚西旱灾,徊江近乎gān涸,庄稼收成不好,南束人……”画面稍远了一阵,她微微眯眼才又看清楚,续道,“南束人会在那时以高价将粮糙卖与戚西百姓,还会以此充好,西边会民怨鼎沸。”
嬴焕眉心狠跳,又问:“那若是兵马呢?”
阿追视线收回,闭目静歇了一瞬,又看向右侧的四枚,那四枚上的篆字分别是“辛”、“南”、“葬”、“林”。
她目光凝住,耳边声响四起!
喊杀声、呼和声、疾风声、马蹄声、妇孺叫声不绝于耳,她陡然一惊,更聚jīng会神一些,却还是只能听到这些声音。
只有声音,但看不到任何画面。
阿追大感意外,qiáng将视线从那四枚小石上移开,缓了两息后再看过去,依旧是如此。
嬴焕略显惑色:“女郎?”
阿追屏息,手掌将那几块石头按住,抬眸歉然:“我总分心,看不清东西,迟些再帮殿下看?”
嬴焕睇睇她,颔首:“好,有劳了。”
而后她便如常传膳,戚王也先回玄明殿用膳。待得他离开后,晚膳很快端上来,阿追却完全无心享用。
巫师所用的占卜石,虽则字符都一样,但材质是不同的。普通的小巫师会拿普通的石块之类来做,她这一套则是寻各地的珍奇宝石所刻,既好看,又更具灵气。
可抛开材质间的差别不提,更多的区别其实在人身上。
旁的巫师多是翻过石头、而后去解上面的符文,以此dòng察天机。而她与弦国的历任国巫,则都是看到翻出的结果便能直接读到画面、听到声音,如此自然更准确也更具体,这才让他们不同于旁的巫师。
方才那种无端见不到画面的qíng况……
阿追定下气思量,几番斟酌后,姑且安慰自己说,许就是不够专注所致——从前发生过类似的事qíng。三年前姜怀头一回说要娶她的时候,她就被扰得好几日心神不宁,占卜时看到的画面模模糊糊。可把她气坏了,直骂他扰她正事。
这般想过后,阿追告诉云琅:“帮我备水沐浴吧,让阿鸾帮我挑一样安神的香焚上,我睡一会儿,晚些再请戚王殿下来。”
云琅福身应下,阿追执箸戳戳眼前的一碗粟米饭,勉勉qiángqiáng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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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鸾一向了解她,听云琅说了安排后,便来劝她说:“jīng神不好就歇歇,大不了跟戚王回个话,明天再说——反正结盟的事肯定还要和朝中详议,不急这一会儿。”
阿追却摇头,觉得还是尽快占卜出来为好。自己在这里养病已有些时日了,戚王难得提个要求,她再拖着多不合适?
于是用完膳后她歇了一歇,就自己去沐了浴,回来后在安神香的味道中沉沉地睡了一觉。睡醒便立即换了醒神的香、又将屋里四盏多枝灯上的蜡烛皆尽点燃,静静坐了一会儿,神思已完全清明。
她差人去请戚王,戚王很快便到了。二人屏退下人各自落座,阿追再度将一布袋的占卜石倾倒在毛毡之上,阖眼拨弄。
脑中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便是触及了要用的石头。她仍是连翻了四块过来,定神睁眼。
竟与先前的四块截然不同。
“明”、“未”、“中”、“木”,四块石头亮晶晶地摆在眼前,阿追深吸了口气,竟是既无画面、也无声音?
闭眼缓缓,再度睁眼看去,她目光倏尔一滞,启唇轻读了一遍眼前四字,惊悟间狠抽了一口冷气,面上的震惊挥之不去。
“女郎?”嬴焕见状,知道有些不对。迟疑片刻,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怎么?结果不好?”
“不……”阿追轻应了一个字,摇摇头,耳闻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心中滋生的恐惧像是一缕坠进清水里的浓墨,缓慢却无可抑制地散开,渐渐便让整盆清水都染了墨色,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她望着那四个字,手一攥便觉满手心都是凉汗。
就算她从来不必刻意去解符文、只需说出自己看到的幻象,也自幼就熟知各个符文的含义。有些预示大方向的占卜石是不该在占卜中同时出现的……
比如“明”和“未”,“明”是说所卜之事一片光明,“未”则多指所卜之事将面临未知的危险或结果。
二者含义相悖,自不该出现在一起。
眼下这qíng状却堪堪出现了。
阿追脑中一片空白,好生懵了会儿,再用手打乱那些石头时,qiáng自维持住镇定:“殿下说件小事让我占……”
显有慌乱的声音听得嬴焕一愣,想追问一二又忍住。他想了想,依言说了一问:“明早的廷议,第一件禀上来的事是什么?”
阿追重重沉了口气定住神,紧闭着双眼,手指轻点过一块又一块石头,俄而翻了两块过来,暗中安慰了自己三声“放心”,才鼓足了勇气睁开眼。
一橙、一紫的两块石头亮晶晶地放在那里,橙色的刻着“山”,紫色的是“南”。
她无声无息地盯了它们一会儿,满心的不可置信。
嬴焕不解地睇着她,由着她缓了一会儿,才问:“女郎?怎么了?”
阿追仍是摇头,再度跟他说:“无事。”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若有似无的颤意,嬴焕不禁疑惑更深,剑眉微蹙,凝睇着她:“怎么了?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阿追qiáng缓了三两息,才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没什么,我许是……今天身子不慡,一时占卜不准。”
她说着,下意识地又低头看向眼前琳琅满目的小石,心跳被小石上的光泽激得几度不稳。
她看不到了,连一闪而过的画面都看不到了。她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qíng,一直与她心灵相通的一块块石头,突然间变得陌生无比,清清冷冷地躺在那儿,带不给她任何东西。
和姜怀提起婚约那次不同,那时只是看得模糊,这回是一点也见不到了。
她克制着不多胡想,那个显而易见的念头却还是一点点滋生出来……
她好像,突然失去占卜能力了?

☆、第 26 章

?  第二天,阿追起了个大早。她自己悄无声息地更衣,安静得连值夜正小憩的宫女都没有惊醒。
轻推开门,屋外正飞扬的细雪扑了一脸。
举目看去,在风中卷着的雪花如同盐粒一样,又gān又细碎地刮着。应该已经下了很久了,昨日刚刚融掉一些雪色的屋檐、廊檐上,又重新覆上了不薄的一层白。就连瓦当凹凸有致的花纹都被雪粒填上了一些,黑白两色jiāo映着,成了一块小小的别样景致。
阿追凝望着眼前凄清中又含肃穆的晨景,深深地吸了口寒凉,又暖暖地呼出来。
心底的忐忑不安好似暂且被这冷意镇住了,阿追迈出门槛,在廊下寻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毛毡打开、石头倒出,定住心神打算再试一次。
偶尔的占卜不出证明不了什么——她跟自己念叨了一夜这句话,一边念叨一边捱到天明,最终打算趁着四下无人,试试这个自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法子。
巫师也是人,也会生病。她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民间有些巫师以占卜维持生计,然则生病时难免头脑发昏,便会影响符文的解读。无奈之时他们就会寻个与神更贴近的地方,替主顾占卜。
这“与神更贴近的地方”,多是荒无人烟又好山好水;又或者地方一般,但赶着难见些的天气去,比如bào雨或大雪。
据说这样一来,他们本身的灵力会被引得更盛,足够完成一次占卜。而后虽然会虚上些时日,但也好过断了进项把自己饿死。
阿追又深吸了口气,道了句“月主保佑”,而后随便想了个问题来试:戚国近来可有战事?
她闭上眼,指间触过一枚枚倒扣着的小石,触过三五枚后,脑中灵光一闪。
她刚抬起的手便又落回去,正要翻开,神思却忽地一晃:翻旁边那个。
手下意识地就要挪向旁边一枚,阿追陡然回神,蓦地克制住。
静一静神,她的手再度按回方才那枚石上,刚要拈起,似又听到那句低语:翻旁边那个。
这回的声音真真切切,是一个低哑的男音。她直一惊,睁开眼左右一看,眼前分明半个人也没有。
幻象?
她循循地缓着气,心底疑云渐生。
新巫师才会在占卜时有诸多犹豫。因为手生,他们会担心对石头的感觉准不准、符文解得对不对。
这种qíng状根本就不该发生在她身上。即便看到的景象在她心神不宁时会变得模糊,也并不该出现连翻石头都犹豫不决的事qíng。
阿追左思右想也想不清,再想得细写,更觉方才心底dàng过的那声音陌生至极,该是从不曾听过的。
正自疑惑,有脚步踏过积雪的声音遥遥传来。阿追抽回神思举目一看,两个都是一袭土色直裾,端然是宦侍的模样,正匆匆赶进院。
她站起身,他们看见她便朝这边而来,在几步外一停:“女郎。”
阿追颔首:“怎么了?”
“主上昨晚离开蓝凫阁后突然身体不适,医官什么也诊不出。所以……”禀话的人有点犹豫,顿了顿,才续说,“您是巫师,所以雁夫人想请您去一趟,不知可否占卜出是什么病?”
阿追禁不住地一蹙眉。她是巫师,可雁夫人这是以为巫师无所不知么?一来已然发生的事她占卜不了,二来具体是何病症这样的事,也实在不在她的能力之内。
恰又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什么都看不见。
阿追便想客客气气地拒绝,揭过自己现下的境遇不提,只对二人道求医问药之事还是得找医官,她实在帮不上忙。
那二人相视一望,面色却冷了:“在下以为,您还是去一趟。主上素来身体康健,眼下突然得病还诊不出,朝中……”
那人垂首:“您非戚人,主上又从此处离开便染病,朝中有些话于您不利。”
宦侍用yīn阳怪气的嗓音说着这话,含义显得格外明显。阿追稍一怔,想争辩,又觉与他们争辩并无用处,当下便冷着脸俯身将回廊围栏上铺着的石头与毡布一收,也不理二人,举步就朝玄明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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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玄明殿一看,殿里比她预想的更沉肃多了。
内殿里除却宫人,还拥了二十多人。几个医官在殿中一角压音议着事,另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分坐在殿中两侧。
她看向chuáng榻,幔帐放着半边,在这个角度上挡得她正好看不见戚王,榻边隔两尺远的地方设了张席,雁迟坐在那儿,垂眸无声。
阿追迈过门槛,众人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她颔了颔首,又往里走了几步,朝雁迟一欠身:“雁夫人。”
雁迟目光抬起,却是触及她手里握着的装占卜石的袋子和毡布时便停住,眉目间有点愁绪:“女郎可帮忙么?”
“这事我……”阿追要跟她解释,身后一男声沉沉:“夫人!”
阿追回过头,雁迟也侧首看过去,一中年男子起身作揖:“主上身体突然抱恙,这弦国妖女是有嫌疑的!”
“什么妖女?你们戚国不也有卜尹么!”阿追翻眼一白他,反驳得清凌凌。接着便又转向雁迟不想再多理他,目光未定,猛注意到三两丈外,戚王已醒过来。
他看着这边,目光有点虚,又好像透着点不一样的气力。阿追福身:“殿下。”
嬴焕“嗯”了一声,看向方才谏言的臣子:“卜尹多虑,弦公不敢杀我。”
他说得想笑,知道阿追方才反驳的时候必不知那就是卜尹。他想看她尴尬的模样,不料却见她的视线只定在他面上,含着几分愕色。
嬴焕眉头微皱:“女郎?”
阿追回神,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开,过了会儿又再度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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