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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同赏_闲语/舜华【完结+番外】(17)

  顾明楼独自回到卧房,他挥手遣退点灯的丫鬟,缓步走到chuáng边坐下。紫色的绸缎被面,不知几时被人撕成了一条条的,chuáng上地上到处都是布条碎屑。并排的两只绣着牡丹的枕面,其中有一只也被人扯破了,露出里面白色的内套。

  这些应该都是青罗做的罢,他沉沉叹了口气,走到chuáng边坐下。

  这样呆坐了一阵,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cháo湿的冷风刮进来,chuī灭了蜡烛。他隔着重重的黑暗,望着窗檐下落下来的雨帘,恍惚间仿佛过去几个月只不过是场梦。

  “呵呵呵……”他在黑暗里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不笑?梦终于醒了,今后他再也不用为了一点风chuī糙动就惊惶失措,也不用每曰里战战兢兢,生怕一句不慎惹毛了青罗。那样活着,哪里象个男人?连狗可能都更加自在些。

  忽听见隔壁书房传来“啪”一声巨响,似是什么重物被风刮到了地上。想起窗户没关,他点起一支蜡烛,走到了隔壁。昏暗cháo湿的房间里,纸张飞得一地都是,一座烛台在地上滚来滚去,正是适才那一声巨响的源头。

  忽然留意到墙边的柜子门大开着,锁被人扭断了扔在一旁,他心头一跳,连忙疾步走过去察看。打开柜门,横架上四个碧绿的玉人儿并排站着,一样的衣袂飞扬,一样的长发如瀑,配着清秀儒雅的眉眼,烛光摇曳下显得熟悉却又陌生——那是穿着青罗衣衫的李汝嘉。

  一样东西都没少,只有那个还没来得及雕刻面部的玉人儿不翼而飞了。

  17

  那玉人儿应该是被青罗拿走了罢。他是因为发觉自己骗他,才将自己从chuáng上揪起来质问的么?顾明楼茫茫然想着,心头说不出的混乱疲惫。

  “三弟你没事罢?”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顾明楼缓缓回过头去,见大哥顾明祯站在身后有些担忧地瞧着自己,于是站起身来,道:“没事。”

  “那就好。”顾明祯点点头,又道,“我刚从衙门回来,所有的事你二哥已经告诉我了。他走得倒是及时,我正准备对付他呢!”

  留意到顾明楼有些神游天外,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太多了,早些歇着罢。”便出了门。

  顾明楼默然站在窗前,看见他出了门走到青石小道上。细雨中一个人举着伞疾步过来,伞下一张清清慡慡的脸,正是顾帆。

  顾帆用伞遮在顾明祯的头顶,有些埋怨地道:“出来也不打把伞,小心着了凉。”

  夜色里顾明祯似乎笑了笑,之后两人合撑一把伞,并肩顺着青石路往前走着,外面虽是凄风苦雨,伞下却是明媚和谐的空气。

  顾明楼怔怔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窗户的雨丝珠玉般飞溅而入,打湿了他的头发衣衫,他却毫无所觉。

  这时听见“吱嘎”一声。顾明楼霍然转过身去,紧紧盯着房门口。密密的雨帘挡住了外面的世界,除了穿过雨帘的风,再无一物。

  怔忡良久,他站起身来,正要过去关门,忽有黑影一闪到了他跟前。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司韩。

  “……你来做什么?”面对着这个抢走自己妻子的男人,他发觉自己心头竟是如此的平静。

  司韩咬牙道:“原来你果然逃回来了!你这个负心薄幸之徒!”因为前阵子红缎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症,所以他直到今天才有时间出来查探,发现顾明楼果然回了家,想到他竟真的抛弃了红缎,真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顾明楼也不想辩解什么,有些讥诮地道:“我负心薄幸不是正合你意么?”

  司韩愣了一愣,心虚之下窘迫地咳嗽了一声。顾明楼静静道:“你来找我总不会是请我回去和红缎复合的罢。”

  司韩连忙冷声警告他道:“红缎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你休想再打她的主意!”

  “……那恭喜了。”一切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心头只有淡淡的怅惘。当初自己之所以答应娶红缎,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以为李汝嘉会娶弄玉,若非自己一时负气的cha足,也许红缎终究还是会嫁给青梅竹马的司韩,是自己令她走了弯路,为她平添了许多痛苦。司韩一心一意爱着她,应该能真正给她幸福的罢。

  司韩见他神色淡漠,心里头更是恨透了他,红缎是他自小就一直呵护喜欢的女子,可眼前这人却弃之如弊帚,怎不叫他愤怒?qiáng自按捺了半天才终于没有出手。咽下一口气,他沉声道:“月昭的事你可告诉了别人?”

  “没有。”虽然和大哥提过之前的经历,可是关于月昭种种却一字未提。

  “那就好。如果你胆敢提一个字,我就要你人头落地!”

  顾明楼苦笑一声,道:“我本来还当你要杀我灭口的呢!”

  司韩咬牙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么?可是我答应过红缎,就算发现你回来了,也要饶你一命。哼!假如这次出来调查的人不是我,你早死了一百次!”

  他一甩衣袖,愤愤道:“总之你好自为之,要是让我发现你泄漏了什么有关月昭的秘密,我把你身上的ròu一块块割下来喂月昭湖里的鱼!”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顾明楼站在黑暗里,茫然望着司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外连绵的雨幕,风chuī得房门前后晃动着,发出细微的声音。他的心口也随着那声音一阵阵紧缩,渐至麻木。

  这事过后,他突然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每曰都呆在房里雕刻玉石,很少出门,店里由他雕刻出来的饰物摆设也越来越多,生意十分红火。làng子回头,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件好事,惟独顾夫人对此有几分不安,常暗示他去jì院玩玩。顾明楼为此颇有些哭笑不得,一般父母不是最恨儿子寻花问柳的么?直到有一天顾夫人试探着问起他是否已经忘记了青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生怕他喜欢上男人。

  他觉得有些好笑:就算自己喜欢男人,那也不应该是青罗罢。蓦然回首间,才发现青罗已经离开了有大半年。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相信青罗是真正放过了自己。本该为此庆幸,可是每次回想起那夜青罗的泪眼,心头一处总是惘惘的,仿佛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滴在上头——那或许是青罗的眼泪。

  他从没想到过青罗也会流泪,这次是因为伤了心么?然而对于青罗伤心的原因,他却是不愿意去追究了。

  有时夜里他会听见有人在黑暗中喊“相公,相公”,朦胧间模糊纤瘦的影子飘dàng在雾气弥漫的湖面上,似真似幻,似近似远。想要过去查看,却总是会在这时从梦中惊醒过来。之后他拥着被子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一阵阵的寒意侵袭而来,令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越是蜷缩得紧,越是觉得孤寂。

  偶尔他也会追想过去,然而无论是月昭宫里的红缎,京中苦读的李汝嘉,抑或是月昭峰山dòng里的青罗,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对于未来,却似乎什么都还看不清——这令他越发觉得寒冷。

  他的小妾若眉一直没有怀孕,这令顾夫人很不高兴,拿了笔银子将若眉赶回家后又去替他物色了几个。顾明楼见母亲想孙子想疯了,便劝说她多花点心思在大哥二哥的婚事上,不料顾夫人听了这话后竟号啕大哭起来,说自己对不起他死去的爹,也对不起顾家列祖列宗,弄得顾明楼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无奈之下只得对她说自己比较喜欢凤栖楼的弄玉。顾夫人一听立即破涕为笑,亲自去花重金将弄玉赎了回来让他收了房,这事才姑且告一段落。

  次年一个梨花盛开的chūn夜,顾明楼正斜依在chuáng上雕着手中的一块玉,忽听见有人轻轻叫唤“相公,相公”。我又做那个梦了么?他沉沉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刻刀割破了手指,指尖冒出些血珠子来,钻心地刺痛。

  风chuī开了房门,淡淡的花香飘进房里,夜还是那样的夜,月色也依旧是那样的月色,可是当一条绿色的人影飘到门口时,一切便和以往不同了。

  “……青罗。”顾明楼很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手中半成品的白玉雕滑到了鹅huáng色的缎面被上,隐约看出是只小猫。

  门口的人一晃到了他面前,伸手捡起那白玉小猫看了看,很肯定地道:“这么胖,不是我从前的那只。”随手将那小猫扔到了一旁,又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一年的时光,他长高了些,不过似乎更加纤瘦。不知是否一路奔波的缘故,雪白的面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只是眼下有些青晕,嘴唇也十分gān裂,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

  “呀,呀……”这时青罗身后突然伸出个小脑袋,乌黑的眼睛,鲜红的小嘴,隐约两个小小的酒窝,“呀,呀……”他好奇地望着顾明楼,眼睛眨呀眨呀的,黑宝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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