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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_春溪笛晓【完结】(18)

  国舅爷没应声。

  “国舅莫不是也如朝中‘清流’一样,觉得朕当不好这一国之君!”无子本就是赵德御的一块心病,朝中众臣因议立皇子而恶了他的不在少数。如今连最为信赖的妻舅都这样,赵德御哪有不怒火中烧的道理?

  国舅爷敛首应道:“臣不敢。”

  赵德御qiáng压下怒火:“国舅不为自己辩解?”

  国舅爷依然维持毕恭毕敬的姿态:“官家正在气头上,若不将怒气发出来,也听不进臣的辩解。”

  赵德御与国舅爷相jiāo十余年,哪会听不出他话外之意。当下就缓下脸色,说道:“国舅心中若有计较,早早与我商量便是。”

  “臣也是临时起意。”国舅爷道:“那日云泉会偶遇几位世子,臣便遣人前去考察定阳王世子与清河王世子。然而那定阳王世子机心过重,缺了气度;清河王世子虽仁善,却少了几分果断……”

  听他随口评议着众世子,赵德御却毫不怪罪,反而指着国舅爷问道:“几位世子怎么会在云泉聚首,国舅肯定暗里cao持过吧?”

  国舅爷也不否认,淡笑:“臣观huáng老对定阳王世子赞誉有加,武将与‘清流’则是多次嘉许清河王世子,两位世子在朝臣中所得的赞誉不相上下。”

  赵德御哼道:“赞誉?国舅说得太客气了,我看他们早已想着要扶谁登基!”

  听得赵德御的诛心之论,国舅爷眉都没皱一下。若说谁对赵德御的多疑与优柔最了解,那自然当数国舅爷——这些年来他应和赵德御时几乎把朝中百官都骂过许多遍。

  只不过这种话赵德御能说,国舅爷却不能说。他抬首问道:“官家可是仍想着要罢huáng老相位?”

  “那老匹夫!”赵德御击案:“这几年来他对我bī迫更甚,时机一到,我必除之!”

  “官家正当壮年,不愿早立皇子埋下祸端。若除huáng老,定阳王世子失了依仗。到时百官一致推举清河王为储君,官家便会陷入两难之境,进退不得。”

  赵德御目光渐寒:“国舅可有良策?”

  “一是在罢相之前先选出另一位世子,随意派几个差使。只要百官察觉官家对他的‘看重’,不消多时他便能与两位世子抗衡。如此一来纵然定阳王世子在朝中少了依恃,百官也不至于连成一气。”国舅爷道:“二是以计间之,使他们不能与朝臣深jiāo,宠rǔ俱由官家拿捏在手。”这样的储君,立了又如何?权柄仍是握在赵德御手上。

  听出国舅爷语中未尽之言,赵德御静静看着他许久,突然开口问道:“国舅也是以此自处?”国舅爷是他最为信赖的臣下,也是唯一一个他能jiāo心的人,因而听闻他与清河王世子师徒多有往来时,他才会怒极地召见国舅爷。然而听国舅爷细细道来,赵德御才蓦然察觉,国舅爷所处的位置与他口中说的是多么相似:不jiāo朝臣、不结朋党,不邀功、不请赏……荣宠全由他定夺。

  想到国舅爷这些年来不仅不曾受擢升,反倒被言官参得削职去官,赵德御心中烦乱起来:其中固然是有国舅爷过于疏懒的缘故,可何曾不是因为自己从未替他争取?

  莫非自己真是那薄qíng寡恩之人?赵德御心中突然愧疚起来,抬手取了一本奏折:“国舅,狄主生辰将至,你可愿出使狄国?”

  国舅爷略略一顿,便借机提议让清河王世子为使。只不过在赵德御这儿却只说借此机会行计,绝口不提那立功之事。

  于是君臣二人又如往常一般谈笑计议起来,等国舅爷离开勤政殿,已是薄暮时分。

  国舅爷正要离宫回别庄,却见一人形色焦急地走来,竟是暌违多日的沈适。

  国舅爷顿步,唤道:“从之。”

  “国舅。”沈适一脸复杂:“近来可好?”

  “极好。”朝堂上的jiāo锋看似他惨败,实则‘清流’失去的更多,相较起来,他确实是极好。国舅笑问:“从之行色匆匆,所为何事?”

  沈适略一迟疑,缓缓说道:“老师病重,需千年老参为药引,我想入宫求药。”

  能让沈适称为老师的,也只有李老一人。国舅爷心中悲忧难辨,面上却说道:“宫中的确曾有一株千年老参,不过如今却在我府中,从之随我去取吧。”

  沈适知国舅爷曾为幼弟搜罗天下名药,向赵德御要了那千年老参倒也不稀奇,于是感激地道:“我替老师谢过国舅。”

  国舅爷听他喊得生疏,也不再多说,领着沈适回府取药。

  吴衡去了南方、国舅爷幽居别庄,如今的吴府已少了几分人气。家仆见国舅爷归来,惊惧地迎上,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领路——小少爷不在,他们可不敢盼这国舅爷会心慈手软。

  国舅爷对下人的忧惧恍若未觉,与沈适一起走往前厅。没过多久,得了国舅爷吩咐的吴府管家就把那支千年老参送了上来。

  心忧李老的病qíng,沈适当下就要告辞。国舅爷也不挽留,一路送他到门外,才道:“莫要让李老知道这是我给的,就说是官家赐下的吧。”

  沈适微怔,却还是点点头,乘上国舅爷招来的软轿前往李府。

  国舅爷望着软轿消失在街口,回身却猛然发觉夜色已至,府上点了灯,此时内外通明,明晃晃地亮眼。

  国舅爷想了想,没有入内,喊来软轿回城外别庄。

  旧友算计、幼弟离家、李老病重……近来的变故一一掠过眼前,国舅爷闭上眼,思绪随着软轿的轻晃而飞转。这些并不令人高兴的事他极少想起,大多也只是在心头一晃而过,只是一旦周遭寂静下来,心中那悲喜难辨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清晰……

  “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伴着一声喜悦的叫唤,轿子停了下来。落轿一看,原来是李宝在别庄前探头探脑地候着他。

  没等国舅爷回应,李宝就自顾自地说开了:“先生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烦……以前那些老账房是脑子转不过弯来,现在这些小崽子是脑筋太活了,提了好多我答不了的难题!先生你可得好好教我,不然我可没脸继续教他们了……”

  听李宝皱着一张脸诉苦,国舅爷不由笑了起来。

  万物推新,更迭不断,qiáng留总是留不住的。世事皆如此,何况是人?

  第16章

  清河王世子使狄的事很快就定下了。这还是亏了赵德御推挪收移的太极功夫耍得好:huáng潜善一党还没来得及吵开,他就大手一挥下旨让定阳王世子南下犒军。

  所有人都没声了。

  相较于前两道任命翻起的波澜,最后一道旨意显得非常平淡:吴后喜福安王世子至孝,特赐宫行令,出入无禁。

  狄国上京与临京隔了六州之远,狄主生辰在五月中旬,东明使团不日便要启行。国舅爷也在使者之列,明眼人都知晓赵德御想借此机会让国舅爷重归朝堂,可赵德御给的甜枣实在太大了,他们舍不得反对。

  一切议定后,以赵瑷为正使、国舅爷为副使的东明使团就浩浩dàngdàng地出发了。所谓的浩dàng指的是“礼车”,一箱箱“贺银”、一匹匹锦帛,然后是难以计数的珍宝、盐茶——押送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身为副使的国舅爷肩负着核对礼单的要责,可他语重心长地以长辈的身份嘱咐赵瑷:“机会难得,外甥你得把握啊!这事就jiāo予你去办吧。”当下就把责任撇得一gān二净,转身跟前来送别的官员道别。

  由于带着大批贵重的贺礼,车队走得并不快,离了临京大半个月才驶到离汴梁不远的一个附县。这县不大,如果不是刻意问询,很少人会记得它的名字:安平县。

  使团之所以会在安平县停了下来,是因为国舅爷突然病倒。大夫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国舅爷一路舟车劳顿,疲乏了。

  赵瑷与杨攸去看过几回,国舅爷闭着眼在睡,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那乏意却是掩藏不住的。

  赵瑷只好吩咐使团停下来,等国舅爷好起来再继续前行。这一等就是六日,屈指算算,再不启程就会错过狄主生辰。

  杨攸正要劝赵瑷立刻出发,却见国舅爷从房里走了出来,虽然jīng神还是不太好,可总算没什么大碍了。

  稍作整顿之后,使团重新北行。这次走得有些急,经过汴京时天色尚早,于是没再进城,直接往北。

  本来赵瑷为国舅爷安排了马车,可国舅爷没坐上去,独自骑马走在最前头。大概是病体未愈,平日那不离脸的笑不见了,反倒带着几分沉郁。走到日薄西山,天色渐沉,使团已远离汴京,再回头,连个隐约的轮廓都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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