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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修by柳木桃【完结】(134)


那样深qíng入骨的眼神,几乎凝望进人心底,仿佛耗尽整个生命般炽烈,忽然让莫辰想起了自己。
他想到了男人当年死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我也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这幅画,我的魂力就不断削弱,在画中苦守一年,在外面的世界却只经过一天,时而睡着,时而醒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按照给我这幅画的高人指点的方法,将阿卿唤到画前,借用画的法力,令他想起了前尘之事。他想起了前事之后,便甘心让自己的魂魄也沉浸在画中,与我日日相守。起先我还很高兴,我们终于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既然我们是夫妻,总归要做夫妻之事,原本在正常夫妇那里很平常的频率,可是因为画中内外的时间差,却害得阿卿的躯体受虚遗之苦。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的魂魄一旦进了这画,就出不来了。”算命师接道。
“正是。”兔妖痛苦地闭上眼,似乎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万分,然后竟是直接在算命师面前跪下:“若不是承蒙这位前辈相助,恐怕我和阿卿的魂力直到在画中耗损消寂,也无法从中脱身,只是如今阿卿的魂魄虽返回ròu身,却灵ròu不合,困在前世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还请前辈再发慈悲,让阿卿忘了我,得以解脱。我愿意用自己的妖丹和躯壳作为答谢,以供前辈炼器之用。”说着,已经被阳光烧得面目全非的兔妖开始在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从口中吐出一只玉盒,恭恭敬敬呈在算命师脚下。
“这位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修仙者,又怎能让人抛却记忆?你求我的事,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算命师却忙往旁边转过身,没有受兔妖的大礼。
兔妖愣住,“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前辈让我从画中出来的……”
算命师将怀里抱了半日的白狐放下,转而走到chuáng边,将那已经没有了美人,空有一幅chūn景的画拿过来,在袖子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柄小刀,然后细细地用小刀将那幅画从装裱的裱糊中取下,再将画纸翻过来,给那兔妖看,农户夫妇二人也凑上前来。
繁复的图纹,在凡人眼中只是复杂的花纹图案,然而兔妖和莫辰却第一时间认出,这竟然是一个法阵,虽然看上去并不像什么高阶法阵,却闪动着诡异的紫色幽光,看着不像是正道之物。
莫辰尤其觉得这法阵的图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待想要细想,却觉得脑袋一阵刺痛,仿佛被针狠狠扎着,便不敢再想。
“我只是略通阵法,方才进门时看出这画中的符阵,便破坏了一角,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能出来吧。”算命师向兔妖解释,还给她看那画纸缺失的一角,莫辰注意到,这一角正是这阵法的关键所在,只要这一角被毁,这阵也就破了。
兔妖到这一刻才相信算命师真的是凡人,眼中燃烧的希冀之火瞬间破灭,归于绝望。因为qiáng行从画中挣脱,她身上本就残余不多的魂力已然消耗殆尽,此时又被阳光炙烤,身形愈发模糊,先是一双腿化为了烟雾,然后是下半身,她所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音容,正被无qíng地蚕食着,然而她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看向那依然有些神qíng呆滞的秀才,热泪从眼中留下,切割在即将分崩离析的脸上,化作燃烧的光屑。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阿卿,阿卿……是我害了你……”
眼看着那兔妖哭,眼看着那兔妖笑,眼看着那兔妖口中柔声呼唤爱人的名字,最后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爱人的脸,却在众人眼前灰飞烟灭,化作一缕青烟。
我不该爱上你,阿卿。
可是,我无法控制。
这是兔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话,却淹没在秀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
其实仔细想想,这兔妖又有什么错呢?只是爱得太深,爱得执念。
莫辰心里忽然有点发堵,不知怎么,竟不想再呆在这让人窒息的茅糙房里,转身一甩尾巴跑了出去。
年轻秀才还保留着上一世阿卿的记忆,因此虽然神智还有些浑噩,心中的悲伤却是真实的,看着自己的深爱之人在面前消亡,他一时悲极攻心,竟一下口吐鲜血,晕死了过去,吓得农户二人急扑过去。
算命师也立刻走过来查看,好在这秀才xing命无忧,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对那夫妇二人说:“如今出jīng之症算是制住了,这瓶丹丸,你们一日让他服下一颗,可保他xing命无忧,但是神智思维能否恢复如常,却要看令公子心中qíng痴qíng念能不能解开。这个就看天命了,切勿qiáng求。”
得知儿子的命保住了,两位老农户已经是千恩万谢,哪还指望能让儿子恢复如常呢?颤巍巍接了药瓶,待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算命师已经出了茅屋,乘车离开,于是老两口手忙脚乱将儿子抚上chuáng榻,又喂他吃下药,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屋内láng藉的一片,再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恍如做梦一般。他们将房屋打扫gān净,却发现,那幅本应扔在地上的残画竟然不见了。
算命师回城时天色已黑,跟他一路来的狐狸失去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并没有跟回来,然而算命师也不急着去找,只是让马车直接送自己回家,然后就在自家房顶上看到那个白白的毛团子,正趴在月色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第191章 到房顶chuīchuī风

天朗气清,月色正好,很适合到房顶chuīchuī风。
算命师爬到楼顶,走到白狐身边,不小心踩到瓦片上的青苔,险些滑倒摔下去。
莫辰本来还沉浸在很忧伤很怅惘的qíng绪中,就被那神棍“哎呀”一声给搅huáng了,回头嫌弃地瞥他一眼,毫不留qíng地传音嘲讽道:“哼,没什么本事就不要上来,当心摔断了脖子。”
面对如此险恶的狐狸,算命师却也不生气,掌握好平衡之后来到狐狸身边坐下。莫辰嘴里虽然嘲笑,却往旁边挪了挪,给算命师空出些地方,让他坐得安稳些,不至于再掉下去。
“你在想什么?”算命师问。
莫辰哼了一声,不搭理他,扬起脑袋继续对月忧伤,两只狐狸眼睛无比深邃。
“还在想那兔妖么?”算命师却锲而不舍地继续搭话。
这人总是能猜到他的心事,出奇地准,莫辰下意识动了动前爪。
“兔妖死后你就离开了,莫非也是为她的经历感伤,不忍心目睹她最后的惨状?”
莫辰冷哼一声,口是心非道:“本来就是愚蠢之极!为何要感伤?”
“哦?为何说她愚蠢?”算命师一边问一边在身后摸来摸去,竟然摸出一坛酒,又放出两只碗,自己倒了一碗,居然给狐狸也倒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莫辰回头看算命师,反问:“为了一个人,将自己的修仙前途搭进去,不蠢么!不仅害人,还害己。”
算命师望向前方,一边端着碗喝酒一边喃喃道:“你一只狐狸,未曾尝过人间qíng爱的滋味,又怎能理解这其中的牵绊?”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莫辰的死xué,瞬间炸毛了,瞪着那张青铜面具恶狠狠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
“哦?莫非你以前也有过深爱之人?”算命师好像来了兴致。
切,你是谁啊,gān嘛要跟你说,莫辰扭过头去,看看面前放着的那碗酒,忍不住舔了舔舌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酒了,之前因为男人的死,他消沉了很久,日日醉生梦死,便知道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容易令人沉沦堕落。可是此时身边陪着一个大活人,一席酒香四溢,他又有点馋了。
反正今天心qíng不好,要不就喝一点点吧。
莫辰给自己开脱,伸出舌头在酒碗里舔着,不一会儿就将一碗酒喝光了。他喝得专注,倒是未曾注意到身后的算命师正撑着头默默看着他,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遮住他的表qíng,却未曾遮住那双眼中透出的温柔,带着一丝怜惜。
一碗酒一口气喝光,莫辰觉得心中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砸吧砸吧嘴,正打算跳下去,不愿和这神棍在同处于一个屋檐上,谁知还不等他起身,面前的酒碗便又被盛满。莫辰回头看了算命师一眼,见他也没看自己,只是捧着自己的酒喝,喝完一碗便从身边的大酒坛子里再倒一晚,不由奇怪,心说他今天心qíng不好可以理解,这神棍好端端的为什么喝起闷酒来?
不过既然酒已经倒了,就不能làng费,何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莫辰太久没喝过酒,竟觉得今天的酒格外够味,于是又埋头伸舌头一顿喝,将酒碗都舔gān净了。
他一喝光,身后的神棍就给他满上,他再gān,神棍再给他倒满,就这样大半坛子酒下肚,莫辰觉得迷迷糊糊的,身体越来越懒,也不惦记着跳下去了,顺杆趴下来,四爪摊开肚皮着地,下巴垫在瓦片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前一棵老树。
“其实,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这么做吧。”
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用屁股对着他的白狐,突然没头没尾地传音了这么一句,算命师终于放下手中酒碗。
夜很静,连丝风都没有,一弯弦月洒下清辉,将屋顶的一人一狐镀上银白色的光,稍显清冷,却好在有彼此作伴,无需对影成双。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也能得到那幅画,遇到高人指点,可以找到那个人的转世,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会去找他,让他重新想起我,然后在画中与他重聚……”
白狐的声音越来也小,算命师觉得不对劲,将趴在旁边的狐狸捞起来。狐狸身体软塌塌的,四只爪子和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算命师掰过脑袋看了看,竟发现狐狸在哭。他轻轻用衣袖将狐狸的眼泪擦gān,然后将狐狸抱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狐狸的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一向对算命师嫌弃不已的白狐竟然也没有挣扎,就这么乖乖地趴在算命师的怀里。
“我会想方设法找他,哪怕这样做的话会让我送命,我也不怕。没有了他,活得再久又有什么乐趣?就算成仙了又如何?倒不如换得开开心心几年相守。可是,若我真的这么做了,又会害得他魂魄被魔画吞噬,永远不得轮回。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换成是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想他,很想他……”
狐狸还在不停地哭,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落在算命师的手上,像能灼伤皮肤一般,让算命师的手微微颤抖。算命师眼中看不出qíng绪,只是下意识将狐狸抱紧,用唇轻吻在他柔软的脑袋上。
“爱念成痴便是孽,你没有像那兔妖般,为了找寻那人的转世而使用非常手段,便说明你并未因爱陷入魔障。生死不过是生灵存在世上的不同形态,已死之人,就算投入转世之井,忘了前尘往事,甚至不幸灰飞烟灭,也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于世,只要你还记得他,便活在你身边。你所见便是他所见,你所闻便是他所闻,你用心所感应的,他也一样可以感觉到……”
狐狸似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对着算命师,一双尚含泪意的乌黑眼睛盯着算命师。
“你说我只要还想着他,他就还活着吗?”
算命师笑了笑,用眼睛蒙住狐狸的眼睛,“看不见,并非就是不存在。”
莫辰的身体微微一僵,用爪子摸了摸覆在他眼睛上的手。
这种感觉,这样的话,为什么总是觉得似曾相识?
“我此刻蒙住你的眼,你在想什么?”算命师问。
莫辰不愿意说。
算命师却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莫辰不愿意承认被猜中心事。
“所以你看,只要你还想着他,他便时时刻刻存在。你可以把这世间万物当做他。我蒙住你的眼睛,便是他的手蒙住你的眼。风chuī拂而过,便是他的袍摆在你眼前掠过。黎明第一缕光跃出地平线,便是他在向你温柔浅笑。你用心感觉,他却从未离开过你。”
莫辰醉了,却没傻,在算命师那富有蛊惑xing的轻言软语中,他好像差点被催眠了,可是心中却总有一份执念提醒着他,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骗子,果然还是骗子,就凭三寸不烂之舌骗人。
莫辰蔫蔫地用爪子扒拉开算命师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却不慎与一双眼睛对视,瞬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真的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可是很快眼前的幻境又被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代替,不由心里一凉。他下意识就伸出爪子,按在那张面具上,却被算命师轻轻一抓,将爪子按了回去。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莫辰忽然问道。
“我算得了天,算得了地,算得了这芸芸众生,又何尝算不出你的名字?”
思维瞬时一阵清明,那先升腾起希望又重新落空的感觉,反倒去了不少酒意。
“算了,你倒是会安慰人,看在你废了那么大力气哄我开心的份上,我不也不责备你满嘴胡言了,放我下去。”莫辰说这就开始挣动,奈何酒喝多了,整只狐狸都犯懒,动了几下就不愿意动了,继续被算命师揽在臂弯里。
“哦?你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你?”
不是安慰是是什么,又是风又是阳光,当他是那些刚出茅庐什么都不懂,被几句甜言蜜语就糊弄的少女心狐狸么?
算命师抱着狐狸站起,这时一阵风chuī过,将地上的土石落叶卷的飞起,面前大树也传来啥啥的树叶声,算命师的破旧道袍随风飘dàng,在屋顶映出一道飘逸的影子,好像随时都会羽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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