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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修by柳木桃【完结】(61)


周身雪白的狐狸额头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银色竖纹,眯眼打量着画雨,平日里如黑葡萄一样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此时竟漫上一层白色霜雾,远远瞧着像人的眼白,分外可怖。
画雨见白狐一瞬不瞬盯着自己,那如鬼怪的目光直勾勾得让人毛骨悚然,好像眨眼间它便会向自己扑过来索命一样!
“画雨,刚刚是你在叫吗?发生了何事?”
就在画雨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生生要被这双白色眼眸索去魂魄时,蓦地被这一声遥遥问话唤回了神智。说话的人正是宁远,他本已经睡下了,却被画雨刚刚那一声惊叫弄醒。
画雨连忙后退着爬起来,还不等她回答,却见白狐耳朵一动,向宁远所在内殿望了一眼,然后便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窜了进去。画雨脸上瞬间变得毫无人色,心里大惊,生怕这突然变得反常的白狐会伤害九殿下xing命,因此也顾不得礼数,唤侍卫直冲进内室!
“殿下!!”
然而当众人冲进暖阁时,却见穿着素白亵衣的九皇子正一手撑着头侧卧于chuáng榻,身前一团毛茸茸的白色毛球,正是安静趴着的白狐狸。宁远垂眸看着白狐,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它的眼睛上,将它完全揽在自己怀中,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怎么了,你们这是做什么?”见画雨领着侍卫冲进来,宁远神色淡淡地抬眸,扫了他们一眼。
“殿下,那只狐狸……那只狐狸的眼睛……”画雨结结巴巴,未得传令私闯皇子内室,已经算是犯上,九皇子虽然xingqíng平和,但属于皇子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御下向来严厉,此时进来见宁远没事,画雨突然变得心虚起来。
“阿辰只是生了病而已,你刚才莫非是被它吓到了?”
“是,是,奴婢刚才看到它的眼睛,确实……”
“没事了,你们退下吧。”宁远挥退众人。
画雨心中却依然惊疑不定。狐狸生了病?可是今天白天看到它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生了病?一时间,画雨脑中各种志怪传闻都涌现出来,什么狐妖媚主,狐妖俯身,狐妖惑人,狐妖吸jīng……越想越汗毛倒竖。
待众人离开,宁远这才松开捂着莫辰眼睛的手。莫辰的眼睛还是没有回复,依然泛着冰寒白霜,可是他对宁远的亲昵却丝毫没有改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然而宁远的神色却十分凝重,伸手召出鸳鸯枕,拉着白狐进入空间。
雪魄灵山的白狐算是天地间很有灵xing的一种生灵,天生就拥有极好的资质,能成为妖修的可能xing比其他物种高出很多。然而不管是妖修还是人修,修真之路都可分为修仙和修魔,修魔之路远比修仙之路容易,修为进益也比修仙的速度快,因此同等魔修与仙修相遇,仙修法力远不及魔修。雪魄灵山的灵狐资质高,在吸收天地灵气得天独厚的同时也对天地魔道有很qiáng的领悟力,因此灵狐成jīng亦正亦邪,易入仙道,更易入魔道。
莫辰此时眼中所显示出的异象,便是吸取了魔道之气的表现。体内魔气多于灵气,便会彻底化作魔修,从此断了仙缘。
宁远抱着莫辰进入空间中的茅屋,将它放在白玉chuáng上,采了数十种药糙煮成药汁,一点点用指尖沾着涂在莫辰的鼻子眼睛上。莫辰一进入空间便又熟睡过去,因此并不知道宁远做的事,只是在鼻头被轻触时觉得痒了,才无意识用爪子扒拉扒拉宁远的手。宁远就这样守了整整一夜,待空间外天亮时,莫辰体内的魔气才被全部驱散,一双乌黑的眼眸复又恢复清明。
“阿辰,你昨夜是不是跑出去玩了?”看着还不知自己有何变化的小白狐,宁远眉间紧蹙,并没有丝毫放松。
阿辰摇着尾巴看宁远,两只前爪乖乖按在身前,示意自己一直呆在皇城没有乱跑。
皇城帝都有龙气护佑,好好的殿宇之中怎么会突然出现魔气?宁远神色更加凝重,然后猛地想到什么,脑中立时现出两个字:yīn魂。
的确,若是世俗间有冤魂不肯投生滞留人界,便会堕入魔道,聚为魔气。莫辰这样一个小小的三级妖shòu都能感应到的魔气,必然为数万冤魂所聚。所以究竟发生什么,才会在一夜之间死那么多人,并且怨气积重,甚至冲入王都?
看向窗外滂沱大雨,宁远眸色渐深,隐约猜到什么。
果然,晨起上朝吴州来报,称新建的吴州大坝决堤,洪水泛滥,将吴州四十几个郡县淹为水泽。
这个折子呈上来,献王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吴州大坝是他负责监造,斥资七百多万两白银,这才竣工不到一年就出了事,一下淹了四十多个郡县,洪水过后就会有瘟疫产生,到时多少良田遭殃,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只要一细想因此引发的一系列后果,献王的腿就有些站不住,冷汗涔涔往外冒。
皇帝震怒,先是连下数道指令,命人拨款赈灾,调派吴州附近的驻军前去施援抢修堤坝,然后才详细追问起堤坝决堤的始末。
就在这时,一名御史站出来参了献王一本,弹劾他当年监造吴州堤坝时偷工减料,贪没户部拨款。
献王当即斥责那御史血口喷人,然而御史说得有理有据,还当场出示了户部关于吴州堤坝款项的记录,指出其中种种被人篡改之处,最后一查下来,这七百万两白银用到堤坝中的竟不足三成。并且指出当年服役筑堤的百姓没有领到半分补助,筑堤修建过程中死伤足有三百余人,皆没有得到应有抚恤,致使当地怨声载道。
初时献王听到这些还会反驳,然而到最后,在无可推脱的铁证之下,他也只能满头大汗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连看都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都是儿臣御下无方,被jian人蒙蔽,使数万黎民枉死,儿臣罪该万死,还请父皇重罚!”
献王嘴上认罪,却句句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御史冷嘲热讽,指出若是没有上面指使,底下的办事官员又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敢挪用那么多工程款。
皇帝听着御史官细数献王罪状,当场查办了数十名相关官员,可是当他目光转移到献王身上时,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生气的缘故,竟然头疼病发作一下晕了过去。于是内监只好宣布退朝。这么一来,倒是保住了献王,否则以当时的qíng势,他恐怕要失了亲王的爵位。
见皇帝龙体有恙,众臣皆面露担忧之色,唯有雍王眼底眸色越发yīn冷,直直盯着皇帝离去。
下朝之后众臣鱼贯离开,献王依然跪在大殿内不敢起来,雍王从他身边经过时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却不带一丝感qíng。这次弹劾献王,雍王自始至终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没有发言,然而谁都清楚那御史官是谁的人,隐忍数月,雍王这次终于对献王发动反击,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除了雍王以外,其余皇子下了朝都直奔清新殿,候在外面做出焦急惶恐的模样。一直过了晌午,太医纷纷从清新殿出来,皇帝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才传话让众人离开,称皇帝龙体无碍,用过太医的药已经睡下了。
众皇子站了这一上午,也是疲累之极,于是如蒙大赦纷纷告辞离宫,只有雍王转道去了兰贵妃的寝殿。一屏退众人,便满脸怒气连摔几个茶碗,将忍了一上午的怒气发泄出来。
“父皇这明摆着是故意护着老七!怎么就那么巧,不早不晚犯起了头疼病!”
“慎言!”兰贵妃见雍王气得几乎要口无遮拦,忙低声提醒。
“母妃,我算是看透了,父皇如今对我们早已不同往日,这是明摆着想要打压我,偏袒老七!”
见儿子气成这样,兰贵妃也很心疼,于是温言安慰道:“你怕什么,别忘了我们还有你舅舅。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兵权,那可是给人看着玩的?”
想到拥兵于北方边境的抚远将军,雍王脸色总算好看些,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敢于与他做对的人不得好死。母子两人又聊了几句,雍王想起兰贵妃的头疼病,她的病可不同于皇帝,那是实打实的头疼。
说起这个,兰贵妃便露出慈爱的笑,“还要多亏了我儿孝顺,你找来的那个法师的确有几分本事,给我用了几颗丹丸,这头疼竟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命人重重赏了他。”
雍王无奈地笑了笑,“恐怕母妃赏的东西,法师是看不上的。他并非世俗之人,这些金钱名利又怎能打动他?”
“哦?那他可有什么想要的?”兰贵妃好奇问。
雍王深深看了兰贵妃一眼,“他想要老九那只白狐,可是母妃也知道,老九对那只白狐的宝贝程度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九有所察觉,自从法师来了以后,他看那狐狸看得越来越紧,几乎从不让它离府。这里毕竟是皇城,法师也不好硬闯郡王府。”
也许不想降低自己在雍王面前的威严,那童颜白发的的法师并没有将自己夜闯宁远府不得的事告诉他,只以不愿侵犯皇族私邸的借口含糊应付。
“那白狐是你父皇赐给他的,若是你父皇能开口,这事便简单了。”兰贵妃若有所思地说。
雍王自嘲道:“以父皇现在对我的态度,母妃觉得这可能吗?他又没有真的头疼,否则让我将法师引荐给他,立下功劳,说不定还能讨到一些赏赐。”
此话一说出口,兰贵妃与雍王两人俱是愣了一下。
若是皇帝真的有了头疼病……
兰贵妃用帕子轻轻按了按朱红唇角,一双温婉多qíng的桃花眼陡然闪过慑人jīng光,漫上yīn森冷意。
雍王眉梢也是微微挑动。
是啊,若是皇帝真的有了谁都看不好的头疼病,整日被头疼折磨,会怎么样呢?那岂不是……看不好病的人要遭殃,看得好病的人要得意?
想到那一直不肯投诚于自己的景家,雍王唇角缓缓浮起冷酷的笑容。

第89章 献药

献王终究是没有丢了亲王的封号,在大殿上跪了一天一夜,被皇帝下令撵出宫去,暂停一切官职,罚他禁足于府中思过,并同时下旨命九皇子宁远全权负责此次吴州水患的赈灾事宜,即日启程奔赴吴州。
雍王趁这大好时机开始反击,倒也管不上宁远,只顾打压献王一党,费尽千辛万苦将献王在工部和户部的心腹拔除。然而让献王没想到的是,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他得罪了一圈人,好不容易将工部和户部清理gān净腾出位置,还不等推荐自己的人手,皇帝却御笔一批,换了一批新晋官员上位。这些官员都是去年恩科考试高中的年轻举子,去年恩科主考官是中书令沈方化,因此这些新晋官员也相当于沈方化的门生。将献王的人赶下台,转眼又让沈方化门生掌权,而沈方化暗中是站在献王一边,这么一来,雍王相当于白忙了一场,半点好处没捞到。
如此不公允的处置,打压之意已然明显,令雍王对皇帝彻底心寒。想到那日与母妃暗中商量之事,雍王心底仅存的一点犹豫也没了。
不到半月,皇帝突然罹患急症,头疼难忍,太医院会诊却查不出原因,只能开一些没用的药方,皇帝头疼不减,盛怒之下接连斩杀数名太医,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这日终于轮到景茂晔应召入宫,景家从上到下皆是一派惶恐,景家老太太直接吓得病倒,就连济世堂也关了门,景家一时间愁云惨淡,景茂晔的夫人以泪洗面,到公公面前哭求:“爹爹,不如,不如我们去求雍王殿下帮忙吧,好歹保住茂晔的命啊。”
“妇道人家懂什么!退下去!”景老爷子喝退了儿媳,陷入深深的思虑,负手对窗而望,眸色凝重。
先前雍王殿下已经向景家暗示过,但景家不愿卷入夺嫡风波,终究没有答应听命于他,也和雍王彻底撕破脸。万不料皇帝会突生恶疾,让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听宫内的消息,雍王已经数次向皇帝举荐府中一位法师,显然已经是放弃了景家,绝对不会再为景茂晔说qíng。
景老爷子善于经营,医术却平平,景家医道世家的传承全在这个长子身上,可以说景茂晔就是景家的根骨。然而现在皇帝被病痛折磨,狂bào滥杀,景茂晔这次凶多吉少,如今这场劫难能不能挺过去,也只能看命。
想到此,景老爷子突然忆起长子曾跟自己说过的一件事,老眼不由微微眯起,脑海中竟出现那个并不起眼的皇子身影。
九重宫阙之内,躺在龙榻上的皇帝形容枯槁,原本衰老的面容此时更加憔悴,然而本该衰弱至极的病人此时却双眼发红,目眦yù裂,状如疯癫般在chuáng上来回翻滚,口中不时发出低吼,随便抓到什么东西就要往地上扔,吓得一屋子婢女近侍噤若寒蝉。
雍王跪在龙chuáng边,身旁站着一位白发童颜的道士。
“父皇,您就让这位法师来试一试吧,儿臣看着您被病痛所扰,实在寝食难安。”
其实皇帝刚开始发病时,就有太医怀疑这是不是中了邪,要不要请一些驱魔除鬼的巫医来试试,却谁也没有胆子明说。诅咒天子中邪,那不是诛九族的大逆之罪么!皇帝向来对巫蛊之事深恶痛绝,若非如此,当年废太子案兰贵妃也不会拿巫蛊来做文章。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皇帝绝对不会让那些神鬼巫邪东西近身。
然而再固执的坚持也难敌这样非人的折磨,时时刻刻都好像有千万蝼蚁在脑中噬咬,这感觉正在一点点摧毁老皇帝的意念,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那新来的景太医身上。
景茂晔虽然年轻资历浅,却出身于医学世家景家,天资卓绝,是太医院新一辈中的翘楚。然而在皇帝接连斩杀数名老太医之后,并没有人相信他能想出什么办法医治皇帝的头疼病,也只有暗暗叹气,可惜他英年便要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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