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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_酥油饼【完结】(32)


突然嫉妒起方横斜来。
嫉妒陪伴年少谢非是的是他。
嫉妒为年少谢非是分担痛苦和寂寞的人是他。
嫉妒让谢非是不管对错,不问是非的人是他。
嫉妒谢非是亲口承认的唯一亲人是他。
太多的嫉妒燃烧着胸口。
明知不该,却忍不住。
慕枕流长吸了一口气,道:“我要扳倒方横斜。”
谢非是愣住。
盛远镖局的人陆陆续续地起来,收拾行装,看他们的脸色,仿佛全然不记得昨夜曾经被人偷袭,唯一清醒的祝万枝也只字不提。自慕枕流说了那句话之后,谢非是就沉默了。
再上路,气氛得变得十分怪异。
胡秋水等人不再大声说笑,一个个低头骑马,眼睛时不时地用各个自以为不被察觉的姿势偷看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的谢非是。
张雨泼被憋得受不住,一长鞭甩在马上屁股,骂道:“他娘的唉!”马冲了出去,很快就只看到了滚滚huáng尘。祝万枝等人依旧配合着慕枕流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慕枕流不想拖慢行程,尽量加速,将近山脚,就见张雨泼的马掉头冲回来,马上却不见张雨泼的身影。
祝万枝等人暗道不好,丁有声和胡秋水快马冲了出去,桑南溪与祝万枝一左一右地守在慕枕流身边。跟在他们身后的谢非是也慢慢地靠近了数尺。
马到山下,张雨泼已经被擒住,胡秋水和丁有声肩并肩地靠着,警惕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数百人马。
人马让开一条道,一匹白马缓缓上前。
马上骑士手持蒲扇,文雅风流。
慕枕流瞳孔微微一缩。
“慕大人,别来无恙。”唐驰洲微笑道,“身为军器局掌局怎能擅离职守?军器局堆积了大量事务等慕大人裁决,慕大人还是快快随我回去吧。”
慕枕流道:“我另有要务,请唐大人行个方便。”
唐驰洲摇了摇扇子,叹了口气道:“到了这份上,慕大人依旧从容不迫处变不惊,实在叫唐某佩服。”
慕枕流道:“事到如今,唐大人依旧执迷不悟,心志之坚定叫慕某自叹弗如。”
唐驰洲道:“明人不说暗话。盛远镖局再大,也是依附西南而存,而在西南,唐某自然还有几分势力。祝总镖头这些年畅行无阻,难道就没想过为何吗?”
祝万枝面色不变道:“我是个粗人,比不得唐大人文武双全,说话都透着股凡人听不懂的贵气。我盛远镖局走南闯北经营这么多年,靠的不过是两个字,可靠。但凡我盛远镖局走的镖,从来都没有失手过。这里头当然也有各位官大爷给的关照,但最重要的是,我盛远镖局的人为了镖,可以连命都不要!”
唐驰洲鼓掌道:“好!唐某敬你是一条汉子!若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唐某为你收尸。不过慕大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你而死,你难道就没有半分不忍吗?”
慕枕流道:“唐大人看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在自己的刀刃下慷慨赴死,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和怜悯?”
唐驰洲道:“慕大人认为他们真的无辜吗?”手里的蒲扇轻轻一挥,几个士兵就抬着一个形如枯槁的人上来,往地上一丢。“这位,慕大人应该很熟悉吧?”
慕枕流咬牙道:“平波城知府乃是从四品大员,朝廷命官!唐大人如此作为,置王法于何地?”
唐驰洲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摇头一叹:“慕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说我不顾王法,那俞东海又如何呢?纵火廖府,妇孺皆杀,论心狠手辣,他比我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今日如此对他,何尝不是告慰在他手中无辜受害之人的在天之灵?你若是不信,可以亲自问问廖夫人。”
一个身着锦衣的妇人在士兵的指引下款步走出:“廖府惨案的确系俞东海所为。所幸他良心未泯,放我和三个孩儿一条生路,但其他人皆葬身火海,化作了冤鬼。”
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俞东海终于抬起头来。他却在笑:“哈哈哈哈……我输得不冤,不冤!方横斜啊,真正算无遗策!他既要用廖福全,自然会将查得他无所遁形,既要安cha人手,自然会安cha一个他甩不掉摆不脱的人!哈哈,亏我还自以为聪明地从他身边的妾室家丁搜查,原来,真正的探子早就被他八抬大轿迎进了门!”
唐驰洲道:“你不怀疑他的夫人,却怀疑自己的夫人。”
俞东海颓然道:“我并非怀疑她,我从未怀疑过她。”
唐驰洲幽幽道:“你只是在仕途和她之间难以割舍。”
俞东海道:“那时候我想,夫妻一体,若我飞huáng腾达,她一定也会为我高兴。现在受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
唐驰洲道:“那你现在后悔吗?”
俞东海沉默了会儿道:“师爷也是你的人?”
唐驰洲笑道:“那倒不是。瞿相乃是国之栋梁,对皇上忠心耿耿,我们对他一百万个放心,何必安cha人手?”
俞东海低声笑了半天,才道:“在你们眼中,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
唐驰洲笑了笑,没有否认,眼睛看向慕枕流。
慕枕流听得心下一片冰冷,此时自嘲地苦笑一声道:“若俞大人都没有资格上台,我自然更没有资格。”
唐驰洲摇了摇扇子,道:“那你就太小看俞大人了。俞大人何止有上台的资格,简直有掀台子的资格。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被我守得固若金汤的平波城内,俞大人和廖大人还能暗通款曲,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他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马头,低头对俞东海道,“幸好,俞大人派出去的三条暗线都被我截住了,又幸好,他们之中没有俞夫人这样的高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俞东海闭上了眼睛。
唐驰洲看向慕枕流道:“慕老弟,悬崖勒马犹未晚。三条暗线中,只剩下慕老弟一条还在活蹦乱跳了。”
祝万枝和桑南溪贴在慕枕流左右,警惕地看着他们。
丁有声和胡秋水望着张雨泼的方向。
慕枕流看着唐驰洲,缓缓道:“若我jiāo出东西,你就放过所有人?”
唐驰洲扇子慡快地一拍手,说:“好。”

47第四十七章 成全

慕枕流抬起手,还没有伸入怀中,就看到俞东海bào起抢刀。
他身边的士兵一惊,抬手阻止已是迟了一步。俞东海抽出刀子,直接将脖子迎了上去,刀锋划过,血花四溅。他仰头倒下,眼睛死死地往上翻,盯着慕枕流的方向,血从喉咙的伤口中噗噗地流出来,一时竟未断气:“慕……弟,我与……她……上香。拜托……”
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几个字,慕枕流却听懂了。他红着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
俞东海似是看到了,目光慢慢地挪向天空。
清风撩起他花白的鬓发,拂过眼睛。
一滴泪淌下,很快消失在土里。
唐驰洲望着俞东海的尸体,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慕枕流深吸了一口气道:“慕某有个不qíng之请。”
“请说。”
“请唐大人将俞大人和俞夫人合殓,全他们夫妻之qíng。”
唐驰洲道:“理所当然。”他挥了挥扇子,立刻有士兵上前将俞东海的尸身收藏起来。
慕枕流道:“还请放了张大侠。”
唐驰洲道:“你jiāo出东西,我自然放人。”
慕枕流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封面写着《中庸》二字,将书从中间撕开,丢了一半给唐驰洲。
唐驰洲接过来慢慢地翻看,随后笑道:“廖大人真是好心思。”
慕枕流道:“请放人。”
唐驰洲扇子一挥,道:“放人。”
张雨泼被放开手,立刻朝祝万枝等人的方向跑去。胡秋水上前接应,丁有声退到祝万枝的身边。
唐驰洲道:“慕大人,下半本可以jiāo给我了吧?”
慕枕流一扬手,将下半本账册丢了过去。
唐驰洲接到手里,随意看了一眼,笑道:“慕大人真是守信之人。”话音刚落,场中变故陡生!
已经走到胡秋水面前的张雨泼和退到祝万枝身边的丁有声突然出手。
张雨泼外号“短一截”,身法极迅捷,专攻下路,身体一缩,手中刀直娶胡秋水下盘。胡秋水一惊,慌忙后退,已晚了一步,刀从下腹斜划过,开了一道两指长的口子!
胡秋水绰号“葫芦娘”,武器是自创的两个紫金葫芦,使的是流星锤的路子,端的是力大无穷,到了这个关头,真气一体,竟不顾伤口,拼着同归于尽的架势,甩出紫金葫芦,朝张雨泼的颈项缠去。
张雨泼立时一滚,想要退回唐驰洲的阵营,但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桑南溪手里一柄折扇无声息地探过来,在他后颈一敲。张雨泼浑身一颤,猛然回头,颈项“咔嚓”一声,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折断。
那一头丁有声与祝万枝也分出了胜负。
丁有声之所以被称为“钉神”,正是因为他一手掷铁钉的暗器绝活独步天下,在近距离之下,几乎是无处可躲!
只是几乎!
他遇到的是一掌定西南的祝万枝。
极少出手却深不可测祝万枝。
漫天铁钉来袭的一瞬间,祝万枝已经出掌。
密密麻麻的铁钉仿佛变成了一群游鱼,被网罗在一张无形的网上,动弹不得。
一掌“定”西南。
果然定得住!
铁钉被祝万枝长袖一卷,悉数打落。他长臂一伸,一把抓住要溜的丁有声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摔。丁有声一个鲤鱼打挺要起来,被祝万枝一脚踩住。
“咔嚓咔嚓……”
接连的骨碎声。
丁有声竟被活活踩碎骨头而死。
胡秋水捂着伤口大笑道:“哈哈哈,好!死得好!”一边说,一边流下泪来。
桑南溪上前扶住她,心中又痛又急,急忙点xué止血,怒道:“闭嘴!”
胡秋水依旧笑眯眯的:“现在不说,万一以后没机会说了呢?”
桑南溪扯了衣服在她伤口上裹了两圈,将人jiāo给慕枕流,警惕地看向唐驰洲。
唐驰洲依旧骑在马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
看着胡秋水奄奄一息,桑南溪伤心yù绝,祝万枝心灰意冷,慕枕流悲愤到深处,已然无力:“唐大人好手段。”
唐驰洲轻轻地放下手中蒲扇,低声道:“慕老弟,叫你一声老弟,你我也算一场缘分。听我一声劝,折返平波城,不再理朝中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慕枕流道:“可否放过他们?”
唐驰洲道:“他们与慕大人已是一体。是生是死,由你决定。”
慕枕流脸色微微发白,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显是矛盾以极。
桑南溪和胡秋水看向祝万枝。
祝万枝道:“唐大人错了,此事并不是由慕大人决定的。”
唐驰洲道:“哦?你想如何决定?”
祝万枝道:“从慕大人请我们保镖开始,就已成定局。无论慕大人愿不愿意,盛远镖局都要送他上京师!”
唐驰洲瞄了眼躺在桑南溪怀里的胡秋水:“连命都不顾了。”
胡秋水在桑南溪的搀扶下,努力站起来:“镖在,命在。镖没,命没。”
慕枕流上前一步,正面迎视唐驰洲道:“你答应过,我jiāo出东西,你就放我们走。”
唐驰洲策马缓缓靠近慕枕流,祝万枝和抱着胡秋水的桑南溪立刻贴近慕枕流,虎视眈眈地看着马上的唐驰洲。唐驰洲道:“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从这里去京师,山遥水远,长途漫漫,你真的不后悔吗?”
慕枕流道:“唐大人若肯高抬贵手,再遥远的山水,我都可以走得完。”
唐驰洲抱拳道:“那唐驰洲就祝慕大人一路顺风,早日抵达京师,得偿所愿。”
慕枕流还礼道:“也请唐大人不要忘记答应慕某的事。”
唐驰洲道:“放心,纵然我与俞大人生前有龃龉,也不会死后再计较。同在平波城官场,也算相知一场,他的后事我自然会安排妥当。慕大人只管管好自己。”他调转马头,竟真的带着数百人马缓缓地往平波城的方向去了。
慕枕流和祝万枝这才松了口气,慌忙将胡秋水送上马背,往最近的城镇找大夫去了。
唐驰洲驶出十余丈,突然停下马,冲着路边的树林道:“人我已经放走了,你也该放了我吧?”
树林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一个身影来。
唐驰洲不满道:“论jiāoqíng,我与你相jiāo两年,你与他不过两月,论关系,方横斜是你的师兄,是我的上峰。没想到到头来,你竟然为了他对我露出杀意。”
谢非是冷冷地说:“你差点伤了他。”
唐驰洲道:“他要去京师告状!”
谢非是道:“东西你已经拿回来了。”
唐驰洲道:“只是拿回来一份!他随时可以抄上几百份藏在身上,就算身上没有,也记在脑子里。沈正和的得意门生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谢非是皱眉道:“你待如何?”
唐驰洲摇了摇扇子,似是想驱散心头怒火,半晌才道:“此事已经由不得我如何了。别忘了火云山!”
谢非是道:“你是火云山山贼的贼头,忘不了。”
唐驰洲脸颊抽了抽:“在火云山围攻你们可不是我的意思。既然玄huáng二将到了西南,以后这件事将全权由他们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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