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很无语。
他倒是不怕妖，对妖也并不反感。这几年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妖类，很多妖并没有书上写的那样面目可憎，相反，有些小妖还很善良单纯，他们不像人类那样心机深沉，也不懂得如何为人处世，在人间生活得十分艰难。
这条小蛇看上去也是在人间待了不久，看他连衣服都穿反了，腿也有一半露了出来，手里拿着的竹伞更是破了个大窟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破烂。
对上他微笑的眼睛，看着他因为不好意思而脸颊泛红的样子，徐墨终于还是不忍心把他赶走，脸色僵硬地转过身说：“行了，跟我来。”
七.
还好回到林州城时天色已晚，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阿青的发色在夜里不会太过显眼，徐墨带着他回家，一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到达徐家大门的时候，青羽才发现这屋子跟记忆中不太一样，门上的“徐府”两个字看起来气派非凡，更夸张的是，门口还有两个守卫，见到徐墨便恭敬地行礼：“大人。”
徐墨点了点头：“嗯。”
青羽好奇地跟着他走进正厅，一个丫鬟立即迎上来，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大人回来了，这位是？”
徐墨语气平淡地道：“是我一个老朋友，要在家里住上几天。兰心，你给他安排一间gān净的客房。还有，吩咐厨房去做点家常小菜，顺便弄一盘桂花糕给他尝尝。”
“是。”被叫做兰心的丫鬟恭敬地退了下去。
青羽一听有好吃的，立即双眼放光，面带微笑很自觉地坐在了徐墨身旁的位置。
徐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如今的徐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
徐家当年一场大火之后，举家搬迁到了大嫂的娘家青石镇。那边民风淳朴、生活安逸，徐家老太太决定在那里安享晚年，徐林也在当地做起了丝绸生意，慢慢地就在那里稳定下来。
徐墨十八岁时上京赶考，中了状元，在京城为官。年纪轻轻文武双全，加上为人正直，生活作风又颇为节俭，当今圣上对他青睐有加，今年年初便调他到林州这块风水宝地担任知府，并将之前烧毁的徐家重新修建了一番，亲自题了一块“徐府”的金匾挂在门口，作为新人知府的府邸。
徐墨在林州上任也才短短一年，他为官清廉，勤政爱民，颇受当地百姓的爱戴。
只是，最近林州城突然出现一个蒙面盗贼，偷了不少东西，搅得城内jī犬不宁。那人武功不差，轻功更是一等一的好手，林州城的捕快拿他没办法，徐墨这才亲自动手，想方设法布下陷阱，亲自追到城外，眼看就要人赃俱获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条笨蛇，把事qíng给搅huáng了。
徐墨心里有些郁闷，可看着青羽面带笑容一脸无辜的样子，又不好责怪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很快，饭菜就端上来了，徐墨让仆人全部退下，和青羽坐在餐桌旁吃饭。
青羽显然是饿坏了，看见香喷喷的ròu，伸手就去抓。没料，手伸到一半突然被一双筷子夹住，青羽疑惑地回头，就见徐墨神色冷硬地看着自己，低声道：“用筷子，不要用手。”
“哦。”青羽乖乖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一双筷子，学着他的动作去夹菜。
可青羽毕竟一直生活在山林里，对于人类的生活习惯一窍不通，筷子这种东西更加不会用，苦恼地皱着眉头夹一颗鹌鹑蛋，夹了好半天终于夹了起来，努力往嘴里送，可惜送到一半，鹌鹑蛋就很不给面子地咕噜噜滚到了地上，青羽想伸手去抓，看了看主人的脸色，又把手缩了回来。
“……”徐墨无奈，只好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说，“我教你。”
双手接触的瞬间，徐墨不由得怔了怔。
阿青的手背皮肤非常光滑，手指修长漂亮，温度偏凉，握在手里时有种奇怪的舒适感。从这个位置俯身看他，正好能看见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
这小家伙变成人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当年把它养在那个盒子里时，完全没想到它居然会变成人，变成人不够，还傻乎乎地跑来报恩……
徐墨忍不住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过突兀，便不动声色地转移方向，从桌上端过来一碟桂花糕，放在他的面前。
“这是林州的特产，叫桂花糕，是用桂花和糯米放在一起蒸的，你夹过来尝尝看。”
“嗯。”青羽好学又聪明，很快就掌握了筷子的用法，成功地夹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然后满足地微笑起来，“好吃。”
果然是个很好养活的家伙。
只要给他好吃的，他就会一脸满足。是蛇的时候总是用脑袋蹭蹭自己的手掌来表达满足的qíng绪，如今变成了人，眯起眼睛的满足的笑容，看着也挺可爱的。
徐墨忍不住笑了笑，从桌上端了好几盘菜放到他的面前：“饿坏了吧？多吃一点。”
“嗯嗯……”正在láng吞虎咽的青羽，嘴巴只能发出这一个音节了。
饭后，徐墨又把青羽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给他找了一套gān净的衣服。
“衣服不是这样穿的，有扣子的才是前面，回去之后换上。”
青羽接过他递来的衣服，三两下脱掉自己那一身凌乱的青衫。
“等等……你要在这里换？”看着眼前毫不避讳直接脱光的家伙，徐墨只觉得头痛yù裂。
青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行吗？”
行是行，不过，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换衣服……这真的好吗？
青羽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ing，把徐墨给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人类的衣服对他来说太过复杂，他还是搞不清楚各种扣子的扣法。
徐墨见他苦恼地皱着眉头研究衣扣，一脸纠结的表qíng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
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我来吧。”
说着便低下头，伸手握住他腰间的带子。
青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见徐墨认真地给自己扣好衣扣，系好腰带，还轻轻用手顺了顺肩膀处的折痕，微笑着说：“这件衣服做小了，我从来没穿过，你穿着倒是挺合身的。”
的确很合身。
淡青色的长衫，边缘绣着简单雅致的花纹，穿在青羽的身上异常合适。果然，人靠衣装，换上这套gān净整齐的衣服，束好腰带，面前的男子看上去顺眼多了。
青羽点了点头，他对合身不合身完全没有概念，既然徐墨说合适，那肯定是合适的。
果然，即使变成了人，还是像只大型宠物一样，改不掉听话点头的习惯。
见他乖乖点头的模样，徐墨忍不住轻笑起来，摸摸他的头，柔声说：“好了，去睡吧，你的房间在隔壁。”
青羽又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笑了笑说：“主人晚安。”
“嗯，晚安。”
怎么办……他似乎……突然不太舍得放走这只来报恩的笨蛇了。
八.
次日，徐墨一大早就去处理公务，最近的林州不是很太平，他作为知府每天都很忙碌。
晚上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变成了一团乱麻，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贴身丫鬟兰心正愁眉苦脸地站在院子里，一见他，便如见到救星一样冲上来：“大人可算是回来了！你那个朋友他……他……”
兰心气喘吁吁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徐墨怔了怔“他怎么了？”
一抬眼，就看见院子里搭了几根绳子，上面挂满了各种衣服，显然是有人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找出来洗了一遍！其中一些还被洗得颜色混杂残破不堪！
徐墨的脸色很难看。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厨房那边突然冒出一簇浓烟。
徐墨三两步走过去，只见阿青正在厨房里“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只是烧了几根柴火，锅里煮了几个jī蛋，因为火候没掌握好，火烧得太旺差点烧掉了半个厨房。
徐墨沉着脸把一脸烟灰的笨蛇从厨房里揪出来，回头道：“兰心，找人收拾一下厨房，准备做饭！”接着又扭头看向一脸无辜的青羽，冷着脸道，“你跟我来。”
被他一路拖到卧室，手腕都被捏红了，青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不由忐忑地垂下了脑袋。
徐墨关上门，走到青羽的面前，沉声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青羽小声解释道：“我帮你洗了衣服，还帮你做了饭。”
“……”徐墨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青羽继续小声解释：“我打听过了，做仆人的都是这样，要给主人洗衣、做饭、铺chuáng，照顾好主人的生活起居。”
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实施起来确实毁灭xing的。
徐墨忍耐着拍死他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问*^_^*“所以，你就把我所有的衣服，全都翻出来洗了一遍？”
“……”
“其中有一些，还被你撕烂了？”
“……”
“你还跑去厨房给我做饭，结果差点把厨房烧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青羽惭愧地把头垂得更低，脸颊也微微发红。
——这个笨蛋！
他真的是来报恩的，不是来报仇的吗？
只不过一天而已，他就把整个徐府弄得jī犬不宁，真难想象继续把他留在身边会是什么后果！
徐墨只觉得太阳xué阵阵发痛。
青羽轻声说：“对不起，我会尽快学会的，兰心已经答应教我了。”
“……”怪不得兰心的表qíng那么悲愤，也不知这家伙用什么办法让她答应教他洗衣做饭的。
“他们说，如果不报恩的话，是不能功德圆满修成仙的。”
“……”他们一定在骗你啊笨蛋！
徐墨被气得头痛yù裂。
青羽突然轻轻抓住徐墨的手，抬起头来好脾气地笑了笑，说：“别赶我走，好不好？”
看着面前红着脸、讨好地向自己微笑的男子，徐墨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上满是烟灰，头发也有几根烧焦了，凌乱地垂下来遮在前额，袖子被挽了起来，衣服上满是脏污的水渍，脸颊上还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明明是十分láng狈的模样，可莫名的，徐墨却觉得此刻的他一点也不难看。
刚才进门时的一肚子火气，也在他的柔声解释下烟消云散了。
徐墨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替他拨开头发上的杂糙，低声道：“我没说要赶你走。”
青羽的脸上立即露出明显的惊喜，“真的？”
一时冲动说出这话，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徐墨只好硬着头皮撑到底，神色僵硬地点点头：“嗯。”
反正年少时养过那么多宠物，如今养这个超大只的，对他来说也并不困难。
“当然，以后不许你去厨房，不许你洗衣服，不许你给我添乱。”徐墨提出了条件。
“那我该做些什么？”青羽忍不住问道。
徐墨想了想，才皱眉道：“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其实他很想说：你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什么都别做。
九.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林州城的桂花开始慢慢凋谢。花开时漫山遍野的金huáng，花谢时倒也有别样的风景，林州城外的路，几乎都被桂花的花瓣所掩盖，宛如铺了一条厚厚的huáng色地毯。
当今圣上的第一个皇子，就在这秋末东冬初的季节出生了。
皇上与皇后一直伉俪qíng深，皇后为人贤淑、母仪天下，这个皇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正好是正宫皇后所生，简直受尽了万千宠爱，一出世就被立为太子。
圣上要给小太子摆百日宴，宴请文武百官，徐墨作为林州知府、私下里又是皇上的挚jiāo好友，这份贺礼是一定要送到京城的。
只是，徐墨这次打算亲自去一趟京城。
当然，也顺便捎上了小跟班阿青。
阿青自从上次差点烧了厨房之后，就被徐墨禁止踏入厨房一步。不过他的学习能力实在很qiáng，又铁定了心思想要报恩，徐墨不让他下厨，他就转移方向学会了端茶倒水，每次徐墨一回家，他就会代替兰心送上一杯热茶，讨好地微笑着说：“主人，喝茶”。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他泡的茶简直苦得让人想流泪。
好在他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各种茶叶的泡法。渐渐地，徐墨习惯了喝他泡的茶，甚至在看见他讨好的微笑时，心qíng也会变得很好。
不得不说，这只大型宠物真的很乖。
所以，这次出远门，徐墨破天荒地没有带任何仆人，而是带了青羽在身边。
徐府的管家擦着额头的冷汗说：“大人这是怎么了，把那个奇怪的男人带在身边，他确定那家伙不会给他帮倒忙吗……”
管家的乌鸦嘴还真是说中了。
一路上，青羽的确给他惹了不少麻烦。
比如，拿了东西就吃，不知道给钱……
比如，认真地盯着好看的姑娘研究对方复杂地服饰，结果被骂色láng……
反正跟他一路同行，麻烦多多，倒是一点也不无趣就是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到京城的时候已是半月后。
不同于南方温暖的气候，这里的冬天飘着鹅毛大雪，连续几日的降温让气温变得异常寒冷，远处的房屋全被积雪覆盖，就连河水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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