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丹青劫_眉如黛【完结+番外】(37)

  夏至的时候,两个孩子胸前带带了个网兜兜,里面装了一枚涂得通红的jī蛋。萧丹生已经壮得像个小牛犊子,见旁边没人,伸手就去抢兄弟的网兜。萧青行脸色一沉,两个人胖胳膊胖腿地打作一团。

  没过几个回合,还没分出胜负,萧青行转身就走,另一个傻乎乎地哇哇叫著,追著他跑。两人一直从院里奔出来,穿过长廊,拐过墙角的时候,萧青行成竹在胸地跳了一大步。那傻小子没反应过来,还在往前冲,左脚正好踩到屋里捕耗子用的耗子夹上,登时惨叫了一声,眼泪糊了满脸。

  这一哭把府中上上下下都惊动了。下人小心地把shòu夹掰开,丫鬟在旁边看著,一边抽气一边哄,萧老王爷把儿子抱起来,拿皇上赏的贡品伤药敷在伤口上,刚把纱布裹好,夫人熬的补汤就送到了嘴边。

  过了半个月,这小子伤是养好了,可见到萧青行就直打哆嗦,只要没人拦著,每回都是一副又怕又恨的表qíng,瞪著两只溜圆的黑眼睛,掉头就跑。两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地长到八九岁,开始读书识字习武qiáng身。

  萧老王爷见势头不对,和夫人秉烛夜谈了一宿。第二天,下人把两兄弟领到二老跟前,老夫人眼睛还是肿的,偷偷拭著眼泪。她把萧丹生领到花园的石凳上坐著,老王爷带著萧青行进了静室。

  老夫人摒退下人,对著儿子哭:「你哥哥不是你亲哥哥。」说著,把个中详qíng一一道来。

  老王爷把房门一锁,长叹数声:「丹生毕竟是你弟弟,有什麽糊涂的地方,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夫人说:「他有他的烦心事,没义务事事让著你。」老王爷说:「他本xing不坏,你多让让他。」

  夫人说:「对著他,你就学那君君臣臣。」

  老王爷说:「你就当他是你亲弟弟。」

  两位老人家一位晓之以理,一位动之以qíng,把好坏说尽了,才领著两个孩子见面。萧青行面无表qíng地跟在老王爷後面,远远看见夫人领著一个穿著朱红大氅的娃娃进来,黑如点漆的眼睛里秋水不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念头。

  萧丹生见了这人,先打了个哆嗦,然後才想起母亲教的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哥。」萧青行哪里知道老夫人劝了什麽话,听到这声唤,心里先软了三分,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四人聚在一起,安安稳稳地吃完了一顿饭,萧青行记得老王爷的叮嘱,时不时给弟弟碗里添几筷子菜。

  他每夹一筷子,萧丹生就老老实实地道一次谢。下人从井里把冰镇的西瓜捞上来,剖开,两个孩子并排坐著,吃起了瓜瓤,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王爷夫人在旁边看,脸上堆著笑,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chūn去秋来,四季更替,中间隔了多少年。等又一个木桶被扔进井里,舀起水里冰镇的西瓜,再费力地拉上来,井壁上的绳印已经有半指深了。

  老王爷走的那天很安静,他之前一直有些糊涂,那一天忽然清醒过来,眼睛湛然有神,声音洪亮,坐在籐椅上,嚷嚷著口渴,想喝酒。下人把他最爱喝的酒罈从酒窖里捧出来,一路小跑著回到他跟前,却发现老王爷已经去了,脸色还是红润的。

  知道老王爷的死讯,夫人倒没有哭,只是把老王爷的身後事,细细碎碎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遍,替他擦了身,换上寿衣,然後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她抱著萧丹生,揉著儿子的後脑勺,却什麽都不说,就这样抱了好一会,看到萧青行安静地站在门口,她笑了笑,走过去,也轻轻地抱了一下。

  第二天,下人敲不开她的房门,是萧丹生领著人撬开了锁,见夫人躺在chuáng上,也跟著去了。她穿著平日里最喜欢的那身衣服,带著钗环首饰,甚至还薄薄地施了一层胭脂水粉。

  那一年,萧梁两国的争端方始,战况胶著,萧王府两位公子各领著一支队伍杀了过去。

  这场烽火,历时三载,一点一滴的蚕食,才在梁国凿开一个缺口。两人率领的大军携江河之怒席卷而下,不到半个月,就兵临宣州城下。两支军队合为一股,那两名刺客来袭之时,萧丹生正冲在最前面。

  剑光如长虹贯日,寒气森然。萧青行反应极快,横剑挡下刺向自己的一招,紧接著飞身扑救,挡在萧丹生身前。萧丹生这才拔剑出鞘,和刺客战成一团,左右侍卫随即簇拥而上。将那两名刺客毙于马下。

  萧丹生回头的时候,看见萧青行捂著左臂,鲜血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

  一个心里想著,这人要真作了皇帝,我就尽力辅佐,好报了今日的恩qíng。

  一个心里想的却是,这人是我弟弟。

  至於後来的後来,一个说:「我敬了你这麽多年,大小变故,哪一次不是尽力辅佐?」一个冷笑:「从小到大你占尽好处,这一回,我不让了。」说著说著就横刀相向。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丹青劫 番外-缘 (3P,H,慎入)

  我坐在田垄上,闻着稻麦若有似无的香气,雨过天晴时朦胧的雾色,滋润着芬芳的泥土。故人的骨灰被葬在花田,因为他们在此,我离不开这里。

  我手里拿着小刀,劈着竹片,空谷无人。

  那个人把种子撒进田里,收割金huáng色的稻穗,他种下青绿色的小树,看着它们抽枝和结果。我看着他劈开柴木,一个人建起木屋茅房,然后东西逐渐多了,桌椅瓢盆,然后有了生气,huáng狗耕牛。他犁开田亩,引来活水,我这半生梦,逐渐鲜活的矗立在我眼前。

  那人却一直不肯跟我说话,躺在离我最远的陇地上浅眠。

  他偶尔往我碗里夹ròu,偶尔帮我做几个风车,偶尔会有野果,藏在他暗红色的袖子里,然后在清晨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chuáng前。我梦见他坐在chuáng头看我,后来我彻夜等他,他不来,我不肯求。

  俯仰寒暑,转瞬chūn秋。

  我回头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静静站在树下。

  我记得那年,羁旅风尘,终于寻访到这一处世外桃源,这个人,却并不欢喜。他独自坐在瓦下,用麦秆在土上书写,长篇累牍,记载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断,但没有门窗的陋室,时常有微风chuī乱地上的土痕。后来有了文房四宝,我就时常看到满室废纸,墨迹纵横在白纸上。他不让我看,我也猜得出。

  想必是满纸荒唐。

  一句话,一个字,所有在空白记忆里突然闪过的——他每天会问我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痴言,我有时候如实以告,有时候信口胡编,看着他来去匆匆的背影,心里不再有喜悦。

  数月前,这男子,突然打包了行李,说要走。估计是要去找那个虚构出来的故园,又或是要去寻访爱人的坟冢。我坐在树上,垂首看他,我不拦。青问我:“你说,村庄外面有果林,是真的吗?”

  我点头。

  “你说,我喜欢的人死了,也是真的……”

  我侧过头去,不再理他。他拿着包袱,看上去落魄潦倒,只有容颜俊美如兮,他跟我说:“我走了,大概,以后不会再见。”

  我微笑,朝他挥手。他眼里似乎有痛,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空白。他过去,也许真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但现在,他已忘了。

  他后来真的出去了,这段山路,便像是一个巨大的迷阵,葳蕤树林,重重复复,猿猱愁渡,禽鸟空旋。除了萧丹生,再无问津人。我有数月没见过他,直到一次月圆,我午夜惊醒,看到这人站在chuáng前,手臂上布满被荆棘条划出的血痕。

  他说:“我一直……在找回来的路,找了很久。差一点……再见不到你。”

  我低声笑,“那不是很好?”

  我心里难过,想站起来,他却按着我,表qíng竟是伤心,“我以前……真的不认识你吗?”

  这煌煌月色,流淌一地,我竟然有些厌倦了不断的骗他。他的手远比我想象中用力,他轻声道:“你总是骗我,如果我真的是种地的,哪来的这一身武艺。”他擒拿手使出来,痛得我闷哼一声,他以前似乎更知下手的分寸。

  这个时候,有人站在门口,挡住了满地清辉。我们两个扭成一团,姿势多少有些尴尬。我用力挣扎起来。那人转身要走,我忍不住叫他。

  “丹哥哥——”

  我听见他叫我,脚下顿了顿,一时竟不知是留还是走。数月不见,我哥看上去似乎更加沉默郁郁了。月色如水,照我华厅,远处被风chuī动的稻禾在清辉中如流淌的白银。

  我从袖中掏出几枚野果,鲜红yù滴的。它们长在绝壁上,被我偶尔窥见了,采撷下来。这地方一片穷山恶水,除了这些些微清甜的果子,我再想不到别的,能让他欢喜。

  我把野果放在桌上,听见自己说,“随你们。”我想必是在微笑,不然他不会这般惊慌。走出门口,他还远远跟在身后。我在溪水旁捞起冰镇数日的酒瓮,敲碎封泥,yù饮。他跑过来拉着我,轻声问:“我陪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眉如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