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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诛_眉如黛【完结+番外】(4)

  听到这句话,陆青川顿了顿,过了半晌,才把银票拢回袖中。

  华阳捧着茶壶,小心翼翼地问:「你都忘了我了?」烛火下,陆青川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他慢慢地笑了一下:「啊,我自然记得。」华阳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跟着笑起来:「青川。」说着,正要去挽陆青川的手,那人倒先把手覆了过来,亲亲热热地冲他一笑:「你坐着,我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旋出红布塞子。

  华阳不知道想起什么,无论如何不肯挽起袖口,小声说;「有些旧伤,怕吓着你。」陆青川!微微一笑,改去抓华阳瘸了的那条腿。

  刚褪下鞋袜,华阳就嘶嘶抽着凉气,小声说:「轻点。」陆青川只是笑,轻手轻脚地上了药,伤口深深浅浅的,还在往外渗着血丝,室内一时尽是药味和血腥味。

  华阳疼得一个激灵,却没有真躲。

  这人敷药的手法异常娴熟,只是掠过伤口的时候,总要稍稍一顿,指尖沾了血才皱着眉移开。华阳痛了半天,渐渐觉得伤口凉飕飕的,说不出的舒服。

  陆青川一面替他揉着脚,一面笑问:「道长莫非是为了我来的?」华阳咧着嘴笑了笑,脸上慢慢红了。「自然不是,陆老爷那封信来得不是时候,几位师兄师伯都抽不开身,就我还是个逍遥散人。」「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是出了大事。」华阳听到这里,忽然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陆青川:「青川,你不要告诉别人。」「当然。」陆青川应得泰然自若。

  华阳凑过去,一字一字压低了声音说:「白云观镇在后山的狐妖跑了。」陆青川端坐着,眼睛黑得叫人看不透。烛火猛地跳动了几下,眼看着要熄了,他腾出一只手,拿镊子把灯芯拔出来一截:「不过是只妖怪。」华阳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不是一般的妖怪!」他没说完,自己先咽了口唾沫:「这妖怪现了原形,能有一座山那么大,一口气能吸gān北海,就差没得道成仙了……」「世人谬赞。」

  华阳愣了愣,才说:「青川,你说什么?」

  陆青川握着他的脚腕,又替他揉了起来:「你接着说。」华阳毫不防备,只道:「若非祖师爷剥了这畜生的皮,用血阵囚在后山,不知得造下多少杀孽。」陆青川手上突然使劲,猛地一拧,只听啪地一声,华阳登时疼得一颤,脸上血色尽褪。陆青川冷笑一声:「不过替你正骨罢了。」华阳犹自捂着伤处,一个劲地倒抽着冷气。

  陆青川坐在桌前,拿手帕慢慢擦了手,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这点小痛,比得过受血阵……」华阳听得一愣,等了许久,仍不见下文。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疼痛渐去,脚上也利索了些,忍不住又担心起陆青川,小声道:「青川,我听师兄说了,这妖怪没了皮,一路上急着要借人的皮囊,你到了晚上可别乱走。」陆青川视线还落在沾了华阳血迹的手帕上,过了半晌,才徐徐转向华阳:「不是有道长在吗?」第二章

  华阳被他夸得窘迫起来,呐呐良久,才低声道:「青川,我发誓会护你周全。」陆青川一时不置可否。正尴尬时分,窗外忽然有了动静,庭院中不知何时灯火通明,不断有脚步声从四面八分涌来。

  「公子,出事了。」

  有人叩了两声门,门闩一动,cha在上面的灯笼应声滚落,火苗一下子窜起来,没几下就烧剩一副焦黑的灯笼骨。陆青川只是略一扬眉,上前卸了门闩。

  华阳跟着站起来,他腿脚带伤,刚走出几步,便疼得嘶了一声。

  陆青川和来人附耳低言了一阵,回头看见华阳,只道:「我去去就回。」华阳吃了一惊,连声道:「我们一块去。」他伸长了手,抓了几下才抓着陆青川。

  陆青川正要抽手,看着华阳满身的伤,不由语气稍缓:「道长累了一天,还是好好歇息吧。」华阳反倒打蛇随棍上了:「你采办货物,不也是累了一天?」他那双眼睛,平时看起来只觉稚气,瞪着人的时候,却凶神恶煞的,「青川,我就算瘸了一条腿,布阵掐算总会吧,画符念咒总会吧!」陆青川听得淡然一笑:「我一会就回。」

  他覆住华阳的手,华阳下意识地一缩,脸唰的红了,陆青川轻而易举地就挣了出来。

  待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远了,小道士这才恍过神,骂了几句,从怀里掏出张簇新的huáng符,用剪刀剪出个驴形,chuī口气,当下变出一匹膘肥体壮的黑叫驴。

  华阳在驴头上一拍,翻身上了驴背,一盏茶后便望见一座独门独户的院落,门外密密麻麻聚满了人,陆青川俨然站在人群正中。

  华阳jīng神大振,一夹驴腹冲了进去,躲不及的都被他挤到一边。两扇有些年岁的木门,被这头倔驴来势汹汹地一撞,嘎吱一声开了。

  陆青川一挑眉,跟着华阳走了进去,院子里到处是铁锈味,没走几步,就在树下找到一具女尸,眼睛的部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陆青川俯下身,辨认了半晌才道:「是顾姨娘。」华阳呆了好一阵子,瘸着脚从驴背上下来,自怀里取出一面铜镜,咬破手指,在镜后画了道符,端着四下一照。风声渐渐大了起来,从远处传来缥缈的歌声。

  红豆未抛,

  青chūn已老;

  陇上一曲,

  魂断一朝。

  华阳骂道:「果然又是她!」正要追上去,陆青川忽然按着他的肩膀。

  「你先养好伤。」

  华阳用力挣起来:「留着她害人吗?」

  陆青川反而按得紧了些:「小道长。」他连唤了好几声,华阳这才静下来。

  陆青川唤来几个胆大的丫鬟,把尸身收殓了,换了寿衣,回过头,见华阳还攥着拳头站在原地,轻声劝道:「生死命数,都是天定的,你难过什么?」「要是你我死在这里,也是天定的命数?」

  陆青川看着他,过了会,竟然笑了:「除了命数,谁奈何得了我。」华阳怒极反笑:「青川,你说什么胡话!我想得开,这是命数未尽;我想不开,这是命数已尽。天命从来都是马后pào,人理才是真的,我从不信有什么天命!」陆青川见华阳气得不轻,静静移开视线,就算不刻意分辨,也能在浓重刺鼻的血腥味里,辨出哪些是属于华阳的血。

  多么熟悉,十年之中,日日夜夜,萦绕鼻间,直让他恨得咬牙。

  然而天命垂怜,这人如今就在此处。

  这样一想,心里反倒静了下来:「小道长,想活的活不成,想死的死不了,琢磨不透的,这才是命数。」华阳低着头,沉默了半天,突然骂了一句:「我不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他瘸着脚,掉头就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又停了下来。陆青川在他身后眯着眼睛,等着他开口。

  「青川……」华阳像是慌了神,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我在。」陆青川应着,嘴角噙着一抹笑。

  「你有没有看见我那头黑驴?」华阳用手比划着,不知何时,原本还站在不远处用蹄子刨土的驴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院中残留着雨后湿润的气息,满天月华,照得云层脉络纵横。

  陆青川笑了起来:「不见了?」

  华阳胡乱地点了点头,额上已经冒了汗。他扶着一棵歪脖子树,四下张望了一会,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坐骑。

  陆青川站在一旁,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握着一张驴形的huáng符,他拢紧手的时候,微弱的火光从他指fèng间透了出来,很快燃成了青烟。

  不过是小施惩戒,却忽然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华阳声音中露着惶急:「我明明放在这,它只是一张符,总不能自己……」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瞪着陆青川:「陆公子,没想到你还养了一帮偷驴的伙计。」陆青川闻言,敛了笑意,静静地望着华阳。他生得眉目俊挺,这不动声色的一眼,倒像是风chuī涟漪,月色入怀。

  华阳愣了愣才说:「怎么,错怪了你不成?」

  陆青川往前走了几步,经过华阳身边,竟是不置一言。

  华阳伸出手,想拦住他,又硬生生收了回去:「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反而落个清静。」听到这句话,陆青川才转过头来:「你腿脚不便,一个人回得去吗?」华阳脸涨得通红:「我没了坐骑,再剪一个就是。」他往怀里一掏,却掏了个空。一抬头,正对着陆青川的眼睛。月色下,那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华光潋滟,几能勾魂慑魄。

  那人伸出手:「我搀道长一程?」

  华阳脸上再次涨得通红,连声说:「不必。」他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趔趄。

  他退一步,陆青川往前进一步,几番进退,才停在离华阳一拳远的地方,低声笑起来;「我总说你不爱听的话?」华阳只觉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偏偏这梦滚烫炽热,华丽浓艳。

  陆青川轻声说;「我说些你爱听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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