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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07)

  “今夜若有差池,下回便再难寻得机会。世上没有算无遗策的人,这十几年来我步步为营,不敢有片刻松懈,为的就是手刃仇人的这一天。”周望舒运气于掌,发力一扯,竟将一人一马拖动数步。

  岑非鱼失笑:“你手刃你的仇人,我去救我的亲人,你为何非要将我留在洛阳?你怀沙帮众数十万,少我一个不少。”

  周望舒:“我是怕你中计!”

  岑非鱼不屑道:“梁炅能奈我何?”

  中秋临近,此时江南传出消息,必定是齐王为岑非鱼设下的圈套。

  周望舒恨岑非鱼意气用事,罕见地对他大吼:“二哥!你改名换姓日久,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玉门一役,已经过去十七年了!茫茫人海,一个失踪了十七年的人,哪里是短短几日就能找到的?你竟要为了一个不曾被证实的消息,为了与齐王争个输赢,不顾眼前大事,千里迢迢奔入他设下的圈套?”

  岑非鱼倒没有多么激动,他仍旧是一副“我无所谓”的神qíng。然而,他的话却句句都透着股悲凉的意味:“玉门一役,大哥在万军从中孤立无援,而我却在西归途中磨磨蹭蹭,延误援救他的战机。我识人不明,未发现乞羿伽受到赵王要挟,以致他无奈反叛。当年数万将士血洒玉门,唯有我这一队人马逃出生天,你知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周望舒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负疚,但今夜是为你父报仇的唯一时机。当年你父被谢瑛进谗言害死,曹家被满门斩首,此仇不报,他们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岑非鱼两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仰头狂嘶,生生将周望舒拉得一个趔趄。周望舒的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深痕,原本一尘不染的长靴沾满污泥。

  没能护住曹家,是岑非鱼除赵桢之死外,最大的一个心伤。他挑了挑眉,显然已在爆发的边缘:“别跟我提当年!当年我夜闯宫城,本可亲手杀了谢瑛,是你让冯飒出手阻我,现竟敢说我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说他们不能瞑目?周望舒,老子看你是跟乔羽在一起久了,学得她那yīn毒蛇蝎般的妇人心思,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成日只晓得yīn谋算计。”

  周望舒被岑非鱼的话刺痛了,他仿佛突然被人在胸口劈下一掌,呼吸都有些困难,瞬间松开手上的长鞭,声音颤抖,道:“我他妈藏头露尾、yīn谋算计数十年,到头来在你眼里反倒成了yīn毒妇人?我为得难道是我自己?”

  他双目通红,冲岑非鱼吼道:“鲁莽匹夫,你滚!”

  岑非鱼正用力扯着辔头,不想周望舒猛然松手,他向后一仰,险些跌下马来。

  这时,周望舒已经转身朝房里走去。

  岑非鱼愤愤地朝他大吼:“赵王只出了两千两,有人出了另外两千两,你明知除了赵王以外还有人暗中加价,可你他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暗害大哥的儿子?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用药迷晕我,但你不能骗我!”

  他到底还是把心底的不满说了出来。岑非鱼在生周望舒的气,不是气他yīn谋算计,而是气他为了留住自己,故意隐瞒了这样重要的消息。岑非鱼一想到赵桢的骨血可能受到伤害,整个人都无法思考,如同疯了一般,只想奔至江南。

  “我瞒着你,还不是因为怕你冲动,你个……”周望舒yù言又止,他口才不如岑非鱼,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晓得要如何陈说。他知道自己劝不住对方,只能摆摆手,“算了,你爱去什么地方便去吧。我不曾与你共患难,你亦无法真正地信任我。你总说我冷心冷qíng,但在我看来,真正冷血的人是你,除了早已离世的大哥,你心中根本就装不下任何人。”

  周望舒说罢,拔剑出鞘,剑指岑非鱼。

  但见一道剑气破空而来,周望舒隔着岑非鱼,刺中了他身后的一颗楸树!树gān当即发出一声爆响。

  高大的楸树竟被周望舒以一道剑气拦腰斩断!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枝头gān瘪的枯叶早已不堪重负,此时树枝狂颤不止,树叶便如瀑布般洒落下来,簌簌、簌簌地响个不停。

  岑非鱼胯下的马驹受了惊,提起前足一阵嘶叫。

  “岑非鱼!”周望舒站在原地不动,恨恨地望着岑非鱼,“大哥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他让你变成一具被悔恨腐蚀心智的行尸走ròu。”

  只听“咔”的一声,高大的楸树拦腰断开,朝两人倒下来。

  周望舒一动不动,只要岑非鱼躲开不管,巨大的断木便会砸到他身上。可他就是不动,定定地望着岑非鱼琥珀般的双眸。

  院墙外,李青发现了白马扔在地上的双刀,拿起来一看,见上面竟还刻了两行字。那是岑非鱼的字迹,他觉得稀奇得不得了,感叹道:“看来二爷对你可是真心的啊,这么酸,啧啧。水中月……”

  “劳烦你让让!”白马推开李青,跑入后院。他听着岑、周两人争吵,简直心急如焚,心道,我身在青山楼,江南那边怎可能找到人?纵使我不在青山楼,岑非鱼难道就看不出这是个圈套?他这疯癫混账,为何非要一意孤行?

  白马一不留神,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在地,摔得满脸黑泥。

  等他再次爬起,只见漫天落叶如瀑,一棵楸树被拦腰砍断,巨大的树gān正朝着岑非鱼与周望舒所在处倒下去。然而,岑、周二人都定原地与对方相对而视,似乎正在以眼神角力。

  最终,还是岑非鱼忍不住动了起来。

  他大喝一声,以肩膀扛下数尺长的断木,继而肩头发力,将断木向后一顶。断木滚落在地,扬起数尺高的尘土。

  岑非鱼催马奔出后院,道了一声:“曹某来去,但从本心。”

  “岑非鱼!岑非鱼!”

  白马追着岑非鱼一路狂奔,但岑非鱼正在气头上,马鞭一扬便将他甩出数十尺远。他实在喘不过气来了,不得不停在原地歇息,大喊了一声:“曹三爵!”

  朱红色的人影抖了抖,胯下白驹咴咴叫着,在地上抓出一道深长的印迹,泥土溅起四散,在岑非鱼右颊上擦出一道污迹。

  四周扬尘满布,岑非鱼勒马回眸,深深地看了白马一眼,迟疑片刻后,再次扬鞭奋蹄。

  待白马喘匀气,岑非鱼已没了踪影。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周望舒孤零零地站在一堆落叶里,可白马不敢去找他,因为自己曾欺骗过他,觉得他很难再信自己。

  白马推开后门两旁的守卫,穿过人cháo拥挤的西市街道,朝着岑非鱼的离去的方向追了一路。

  “让开!让——!”

  岑非鱼一人独骑,如电芒闪过街市,停在城门前排队等候盘查。过不多时,他似有所感,回首望去,发现白马竟一路追了过来。

  他不敢再等,扬手朝着守城的官兵出示了一面老旧的牙牌。

  官兵拉开屏障,示意让他先行,他便目不斜视,催马上前,瞬间穿出门dòng,只留下身后飞扬的尘土。

  ※

  “岑非鱼!”

  白马扯着嗓子喊了最后一声,岑非鱼的身影已消失在城门dòng里。他还想追出去,却被官兵拦在西名门的城楼前盘查身份。

  他望着岑非鱼留下的土灰,眼眶发热,甚至连盘问的话也不大听得清,直到被官兵一巴掌抽翻在地上才回过神来。

  一名官兵神qíng凶狠,骂道:“怪模怪样,神色慌张,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奴吧?拿你的户籍牌来!”

  排队出城的人很多,官兵慵懒散漫,查验得十分缓慢。老百姓们无所事事地等着,见到此处有热闹可看,纷纷望了过来。

  白马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不是奴隶。”

  官兵哪里肯信?直嚷嚷着让他把户籍派拿出来。

  白马伸手到衣襟里摸了两下,心里咯噔一跳——昨日天气热,他穿的太薄,没处放东西,户籍牌便让岑非鱼帮忙拿着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道:“官爷,实在对不住,我的户籍牌被刚刚出城那人给拿走了。”

  正在此时,青山楼的两名后院守卫终于追了上来。

  这两人负责守卫后门,严防jì子私自出逃,须昼夜不停地守在后门处,故而轮流值守,守一日、歇一日。他们前一日歇息,今天才来换班,不知道白马已经赎了身,以为他是偷跑出来的。

  一名守卫跑上前来,一把拽住白马的头发,拉着他给官兵赔不是。围观的人或笑或骂,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皮肤雪白,几月前游街见过,是青山楼的倡优。”

  “羯奴,白雪奴!看那那模样,生得就不像人。”

  “白雪奴也算是人?我可不愿尝试,没那个胃口,哈哈。”

  官兵下手重,白马被抽了一耳光,耳朵里嗡嗡蜂鸣。然而,这些闲言碎语太过刺耳,他实在没法装作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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